来喜焦急的走来走去,一会儿看看窗外的天色,一会儿侧耳留心屋内的动静,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该请楚晔起床,突然听到屋内传来楚晔的声音:“来喜,进来。”
来喜闻言,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喜色来,忙匆匆走了进去,就见楚晔已经坐在了床边。
来喜忙上前两步,行礼道:“奴才请陛下安。”
楚晔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快些准备,要上早朝了。”
来喜忙出去唤宫女、太监进来服侍,楚晔用手揉了揉眉间,头依旧有些疼,昨天自己和萧长河出去喝了一天的酒,直到二更时分才回宫,已把自己的近侍吓得不轻。
来喜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走了进来,楚晔用田七浸的水漱了口,又用青盐擦了牙,这才洗脸,更衣,宫女、太监在一旁小心的侍候着。
待楚晔收拾妥当了,来喜这才请楚晔去用早膳,楚晔见时候已经不早了,只是喝了一碗冰糖建莲银耳汤。
楚晔出了乾德宫,上了帝辇,朝大殿行去。楚晔端坐在帝辇内,闭目养神,想着朝中的事情。
突然,楚晔睁开双目,低喊了一声“来喜”。
来喜一直随侍在帝辇旁,忙道:“奴才在。”
楚晔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她那么样了?”
来喜有一刻的愣怔,随即明白了楚晔的意思,忙答道:“昨日好多了,陶嬷嬷照顾的很周到。”
楚晔没有再说话,帝辇缓缓向前行驶着。
行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大殿已经到了,群臣已经等候在大殿内。
值班的太监高喊道:“陛下驾到。”
群臣都拜伏于地,绯紫一片,很是壮观。
楚晔升了座,值班太监这才高喊道:“免。”群臣谢恩毕,站起身来,复又行起三叩九拜的大礼来。
等群臣行过了礼,楚晔才道:“朕闻云州刺史一职久缺,集英阁学士聂镜苍为人刚正,且才学出众,可出任云州刺史一职。”
新都侯何勖礼闻言,暗中给中大夫庄铭文使了一个眼色。
庄铭文会意,忙出班启奏道:“陛下,以臣愚见聂镜苍不过是一介儒士,而刺史权镇方面,恐非是一介儒士可以担当的,还请陛下另委贤才才是。”
治粟内史贺显奕闻言,亦出班启奏道:“陛下,臣窃以为庄大人所言甚是。云州沃野千里,百姓富庶,占天下赋税十分之一,非德高望重的名臣,恐不足以担当此任。”
楚晔高高的坐在龙座上,朝下面冷冷的看了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此事容后再议。”
庄铭文还要说话,何勖礼轻咳了一声,庄铭文忙住了声。
对刚才的这一幕,楚晔只觉得愤怒,出奇的愤怒,可宫廷早已教会了他什么叫做“喜怒不形于色”,因此他的脸色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一丝喜怒。
朝堂出现了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楚晔轻咳了一声,淡淡的问道:“诸位爱卿还有什么事吗?”
有几位朝臣回禀了几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有几件事楚晔当时就吩咐了下去,还有几件事,楚晔令来喜将奏折收了下来。
随着值班太监响亮的“退朝”声,群臣纷纷拜伏于地。
楚晔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跪伏于地的朝臣,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服输的笑容,一拂宽大的袍袖,人已朝后面走去。
楚晔的步子迈得很大,走得很急,来喜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楚晔。
楚晔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去请萧先生进宫。”
来喜忙答了一声“是”,自去派人请萧长河。
楚晔出了大殿,上了帝辇,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巍峨庄严的大殿,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何勖礼,朕一定要和你见个高下。”
帝辇缓缓的朝上书房行去,楚晔习惯性的闭上了双眼,陷入了沉思。帝辇停了下来,楚晔猛然睁开双眼,上书房已经到了。
早有小太监上来扶楚晔下辇,楚晔推开那个小太监,自顾自的跳下帝辇。
上书房外服侍的太监都跪下接驾,楚晔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迈步走了进去。
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香气,这香气是卫婕妤生前最喜欢的,楚晔的神色一下子柔和了许多。
楚晔缓步踱到书案后,轻轻抚着龙椅上那团龙绣花的绣垫,眼神有些迷离:那个温婉如水的女子是这深宫中唯一真心对待自己的人,正是有了她的陪伴,在这冷酷的宫廷里自己才不那么寂寞。
来喜的声音蓦地响起:“陛下,萧先生来了。”
楚晔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快请萧先生进来。”不等来喜回答,楚晔又吩咐道:“把这个绣垫好生收起来,上面金线的颜色有些暗了。”
来喜忙看了一眼那个绣垫,心中不由暗自埋怨自己,那个绣垫是卫婕妤亲手绣的,自己竟忘了好生收着,忙答了一声“是”,匆匆退出去请萧长河进来。
萧长河缓步走了进来,一身浅粉色的长袍,手中摇着一把泥金折扇,风采潇洒,气度雍容。
萧长河一见楚晔,忙收起折扇,拱手为礼:“草民见过陛下。”
楚晔笑道:“先生免礼,昨日好醉。”
萧长河微微一笑:“人生能得几回醉?”
两人相视大笑。
萧长河道:“古人谓‘花、诗、酒、人’为四美,草民闻御花园中菡萏盛开,故此冒昧进宫赏花,还请陛下成全。”
楚晔闻言,略一沉吟,已知萧长河之意,忙道:“朕请先生入宫,也为此事。昨日承先生美酒,今日只有以此为报。”
两人说笑着已出了上书房,朝御花园行去。来喜忙带着一众宫女、太监随侍在后。
楚晔摆手道:“你们不必跟着了。”楚晔又吩咐来喜带人抄近路去碧波池那边设宴。
日已高照,光芒万道。楚晔和萧长河沿着柳荫慢慢的走着,萧长河突然说道:“早朝的事草民已经知道了。”
楚晔闻言,不由看了萧长河一眼,可迎着光,看不清萧长河此时的表情。
萧长河那如春风般温润的声音复又响起:“陛下,如今朝廷可谓养虎遗患,而且所养的不是一只虎,而是两只虎,一为外戚,一为世族。何家借太皇太后娘娘之势,把持朝政,颠倒朝纲;崔、高两家结党营私,遍植党羽。”
楚晔闻言,不由默默点头。
萧长河又接口说道:“以草民看来,此二者以世族为祸更深。崔、高两家世为高官显宦,在朝中的势力可谓根深蒂固,当初高祖皇帝就是借助崔、高两家的势力而夺得天下的。”
楚晔道:“纵是如此,可如今朝中最为跋扈的是何勖礼那个奸贼,今日早朝他竟不把朕放在眼里,公然和朕作对。”
萧长河淡淡的笑了,突然问道:“当初崔、高两家建不世之功,故此高祖皇帝将长女嫁与高家,又为次子迎娶崔家之女,可为何却独独没为高宗皇帝迎娶两家之女?按理说,高宗皇帝继承大统,更应该迎娶两家之女才是。”
楚晔猛然醒悟:自己的祖父定是在心中猜忌崔、高两家,不愿让两家的势力更强,所以才同意自己的父亲立出身微贱的母亲为正妃。想到这里,楚晔扭头看向萧长河,紧锁双眉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朕先对崔、高两家下手?”
萧长河展开手中的折扇,轻轻的扇了两下,这才说道:“陛下,草民适才那些话不过是想让陛下知道谁才是最危险的敌人。陛下如果此时针对崔、高两家,一来陛下根基不稳,要想铲除这两家的势力还为时尚早;二来所谓蚌鹬相争,渔翁得利,陛下与崔、高两家相争,何家定会从中取利,到时只怕陛下腹背受敌。”
楚晔微微颔首:“先生所言甚是,这世上聪明人不会同时和两个人为敌。”
萧长河“唰”的一声合上扇子,以扇击手:“陛下所言甚是。”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道:“依先生之意,朕应先对何家动手。”
萧长河笑道:“陛下是应该先对何家动手,不过,不是陛下亲自动手,而是陛下要让崔、高两家替陛下动手。”
楚晔有些疑惑不解,不由问道:“高家现在因皇后之故算是站在朕这边,可高家此时绝不肯和太皇太后娘娘闹翻;而崔家更是因皇弟之故,与朕甚是隔膜,这两家如何肯帮朕?”
萧长河道:“陛下,高家不肯和太皇太后娘娘闹翻,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有太皇太后娘娘在,才能保住皇后娘娘的地位;而崔家更是想借太皇太后娘娘的势力,将临川王推上宝座,以获得更大的利益。说到底,他们两家所为的都是利益,而且这些利益在他们看来只有太皇太后娘娘才能给他们。”
楚晔听到这里,不由点头称是。
萧长河接口说道:“陛下,如今能将崔、高两家争取过来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明白陛下也能给他们同样的利益。”
楚晔长叹一口气,道:“大长公主和皇后那里,自是好办,只是崔家?”
萧长河微微一笑:“就是因为有崔家,陛下的计策才能成功。”
楚晔闻言,不由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