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晖看见大哥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两军面前也不方便多问什么,就手拆了那封信读了起来。
“大周北征军统帅李承魁致书于朝廷亲卫军统帅尊前,”方云晖就念了这么一句,马上哼了一声,回头对雪婵说:“你快马赶回帅帐去,把这封信呈给马明召都督,说我就只看了一句。这封信是写给他的。”
方云明见小弟的脸上如同笼罩了一片乌云相仿,压低了声音提醒说:“三弟,你这么做会不会”方云晖把双手这么一摊说:“大哥现在你也看到了,八殿下这是摆明了不肯承认我钦差大臣的身份,他连公爵的名号都不肯称呼我,就只是说朝廷亲卫军统帅,这个统帅是马明召都督呢,可不是我方云晖。”
方云明哦了一声,说:“这封信我们都知道,主要意思是说,现在北征军根本没有发现狄蒙人南犯,所以班师返回京师,问朝廷亲卫军挡在南下路上,到底是什么意思。请朝廷亲卫军的统帅往北军帅帐中一谈。”
“谈什么?有什么可谈的?我现在有圣旨在这里,他都不肯接旨,那还谈什么谈?我接连派了五名信使前往北军通告,都被北军扣住了。大哥,你觉得李承魁”方云晖压低了声音轻问,“可能反吗?”
方云明心头剧震,没想到三弟问得如此直接,不敢接话,也悄悄说:“父帅和你二哥还在等我的情况。”
方云晖明白他的意思,淡然地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大哥你就这么先回北军去吧,看来局面根本不是想象中那么顺利,你此番前来也不能给我带来父帅的任何意见。”
方云明还要再说什么,方云晖已经翻身上马,马鞭一指他背后的三千轻骑兵,纵声长笑道:“八殿下让你带来的这队轻骑兵,应该就是他自己的亲兵卫队吧?果然是名下无虚,云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方云明知道三弟说这话的用思,这三千轻骑兵,的确就是李承魁的亲兵侍卫,此行是向朝廷亲卫军炫耀军威来的,再者也有监视自己的意思在里头。当下就闭口不言,朝方云晖行了一礼,也上马转头回去了。
方云晖立在马背之上,眼见这三千轻骑兵号令一声,潮水一样地后退,极为井然有序,居然连马嘶都听不到一声,心头上也是暗暗吃惊。这八殿下李承魁,虽然是生性好杀,但如果没有如此的统兵能力,也决不能够纵马驱驰大江南北,造下如此大的杀孽,让人闻名色变。
此刻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深夜了,大营之中唯听到外围巡逻的号令之声在草原上传了开去。
亲卫军帅帐之中却是灯火通明。马明召都督和方云晖相顾无言。从事情局面上看,不管怎样马明召都是不能去北征军大本营的,假如李承魁心存叛逆,扣押起马明召,这五万朝廷亲卫军只怕就要不战自乱了。
“方公爷,咱们商量了这么久了,您看”
“马将军,你不必多言。眼下的局面你不说我也是懂的。我是这么考虑的,现在八殿下,他自己也处在朝不保夕的两难之地。他如果接旨交出了北征军的军权,以他和李承德的一奶同胞亲近关系,根本不能保证自身安全,可要是不接旨,也就是明摆着的欺君大罪,一样要铤而走险随时兵败身亡。我父帅在北征军营中,对李承魁来说是多了个牵制,这十万北征军,他一口没法吃掉。还是我明天去北征军走一趟吧!”
马明召被眼前这十六岁个少年的胆识给惊呆了。你亲自去一趟?你不可能没听过八殿下“赶尽杀绝”的外号啊,什么话都不问你,见面干脆把你扔到鼎镬当中给煮了吃掉只怕都不是不可能的。
“既然方公爷如此决定,我明天点骑兵两万,再派上几名身经百战的副将跟着你一同去吧。”马明召都督向来都不多话,这时候想了半天,给出了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调兵就必要开战了,”方云晖淡淡地说,但是语气非常坚决,“这次我决定来个单刀赴会!”
马明召都督沉默。不管这个方小公爷是否在逞威风强出头,单凭这份胆量,就足以让他自己心折了,毕竟是行伍出身,胆色是军心里非常关键的一个核心。但是嘛这孩子说的单刀赴会是什么意思
方云晖摸了摸自己的储物戒指,心里说,我方云晖可不是什么傻子,自己跑到北征军大营那种地方去装大瓣蒜。只不过刚才那一刹那之间,我想起了在黑森林当中那个黑树精大祭司跟自己说过的那番话,自己手里有的怒弩树种子,还有不少放力水,如果怒弩树的箭数以百计地攒射出去,那种数十丈里面巨型床弩密集发射的威力,恐怕半天之内,李承魁便是调动了千军万马,也未必伤得了我方云晖一块油皮。
还有就是,父亲方坤乃是北征军中的副帅,大哥方云明、二哥方云昭也都在那里,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自己送命吧?当真是动起手来,有个半天时间,北军哗变有可能了。怎么说自己都是名正言顺的圣上派来的钦差,并非李承嗣太子殿下的私人命令,跟随李承魁造反叛乱,可能大多数士兵,也是不情愿的。
第二天一早,方云晖还是带着那队百人仪仗——仪仗队经过马明召都督的连夜精挑细选,全都是亲卫军里面高手之中的高手,清一色的带级武者,还有为数不少的将领冒充侍卫混在里面,除了暗藏军中最精良的短兵刃之外,人人还都由方公爷配发了神机连弩这种有效的连续射击武器。马明召都督的将领只有一个:不管出现任何情况,务必要保护钦差方公爷的周全,哪怕你们全部阵亡!
身为五万大军的统帅,马明召一直把方云晖送到营门外二十里之外才转回营。望着方云晖北去的背影,在兵部当中一直以老成持重而闻名的马都督,越发地感觉这个年不及弱冠孩子的泰然自若,实在也太过匪夷所思。突然之间,他心底升起了如此一个连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念头:这个方云晖,这个钦差大人的方小公爷,他如果进了北征军大营之后,与他爹方坤一起,归顺了八殿下李承魁一同叛逆造反了该怎么办?
方云晖完全没有想到马明召都督会那么紧张,他有点悠闲地看着身后的冰娟雪婵,两人都是宽袍华服,内衬着细铠,很有些英武飞扬的感觉,不由得撇了撇嘴:“这副模样还是不怎么像如果现在自己背后跟着‘名关西大汉,各跨腰刀一口’,那样才有点关二爷过江单刀赴会的意思。”
李承魁、方坤及北征军里面师团长级别以上的将领,大开营门,一同出来迎接方云晖。这让方云晖感觉很虚荣,毕竟这表示出对自己身份的肯定,师团长以上的军官,全都不应该是傻子,都知道这里的关窍。
但是方云晖刚进账坐下来喝了口茶,李承魁的问话,就让方云晖大吃了一惊:“方云晖少爷,你是跟着我军百里以南驻扎的朝廷亲卫军马明召都督部,一路向北来省亲看望你父帅和大哥二哥的吗?”
好个李承魁,即使是生性冷血好杀,但是脑筋却一点都不笨。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把所有的事情是一推六二五,八殿下我既不承认你是什么钦差大臣,也不认可你那个什么所谓紫荆花公爵的头衔,今天我带这么多人来迎接你,无非就是给你当我副手的老爹一个面子!
方云晖冷静了一下,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咳嗽了一声说:“八殿下,云晖非常感谢您给了如此大的一个脸面,咱们只在京师长街上有过一面之缘,估计还是您看了我父帅的面上跟我谈几句。我此番北来,一则是奉了家母之命,来瞧瞧大哥二哥怎么样。二则么,云晖有几句私下里的话,想建议一下八殿下您。”
李承魁见他丝毫不提起颁布圣旨的事情,心中暗自里好笑,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即使现在表面上还算沉得住气,可是被自己两句话如此一挤兑,就压根不敢再提自己有圣旨在身了。当下李承魁微微一笑,朝手下的众将摆了摆手说:“你们先退下吧,我跟方家三公子在京师认识,有几句话要私下里说。”
忠武侯爷站在那里非常尴尬,退也不是,留也不是,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方云晖,这个三儿子自小自己就猜不透他想什么,现在如此命悬一线的时候,他到底想要跟李承魁说什么?方云晖笑了笑,对忠武侯爷行了个家礼道:“父帅,母亲大人还托我捎封家书给您,我就放在坐骑上的便袋里,让冰娟雪婵陪您去拿吧。”
眼看着冰娟雪婵这两个丫头不肯离开自己半步,方云晖哈哈一笑:“怎么着?八殿下这大营之中有十万精兵拱卫,你们这两个小妮子难道还怕有什么人能进来这里行刺你们的主人不成?”
冰娟雪婵见方云晖如此说,不敢在做停留,跟着忠武侯爷出了北征军的帅帐。
眼见所有人都已经走了,李承魁转头看着方云晖,轻蔑地说:“行了吧,方云晖,有什么话可跟对我说?”
方云晖虽然知道李承魁至少到了现在,还没有非得加害自己的心思,但双眼碰上了李承魁那好似残暴野兽一样的眼神,心中不禁也打了个唐突,他稳了稳心神说:“八殿下,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此番独来北征军大营,说是奉了母命来探视兄长,不过是借口。我这次的来意,无非是为了八殿下您的性命着想!”
“嗯?”李承魁两道浓眉一立,随即大笑起来:“我李承魁有什么危险让你这小子来着想?”
方云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副边缘上都镶嵌了金丝的卷轴,色作金黄,朝廷上下的所有人都是一看就明白,那是大周朝皇帝颁下来的圣旨!方云晖把圣旨托在手中,却并不打开,也不递给李承魁,只是冷笑着说:“八殿下啊八殿下,您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眼见着你就有杀身的大祸!”
李承魁是什么人物,当然不会被几句大话吓倒,即使听方云晖说得极为夸张,但根本不为所动,依然淡淡地问:“我贵为大周帝胄,现在手握十万雄兵军将在外,哪来的什么杀身大祸?”方云晖说:“估计军中情报,未必像京师之中传递那样快,可神策门兵变,已经是好多天以前之事,难道八殿下不知道吗?”
李承魁双目之中精光爆射,但随即收敛了起来,又问:“此事我略有耳闻罢了。你当时身在京城之内,应该是了解得比我更加详细。我李承魁虽然是秦王殿下的兄弟手足,却并无半点事情做错了,神策门兵变,与我又有什么相干?哈哈!方云晖,我在京师领兵北上之前,就听说过一些流言蜚语,说我五皇兄对你算得上青眼有加。眼下的局面,你们就想这么加罪给我吗?我手下这带甲十万,你当是光喝汤不会打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