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即位应天府~赵云夜宿忠义村〗
《鹧鸪天》:
池塘秋水满江春,燕山之路望断天。兵马无宁休作语,一朝天子一朝臣。
能成义,事问天,只把福祸等闲观。英雄豪杰四海名,无能之辈笑痴人。
话说此时刘光世于关西杏子堡击败西夏军,功迁马军侍卫都虞候,奉命领兵三千入京勤王,途中得知汴梁城破,父亲刘延庆被杀于龟儿寺,悲痛欲绝,痛哭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自今日与金寇势不两立。”于是积极整军备战,欲替父报仇,遂引军东进,会合康王去了。
再说刘韐此时为出使河北割地,亦在金营,金国仆射**将其安于僧舍居住,并与其说道:“国相知君,今用君矣。”
刘韐道:“偷生以事二姓,即便是死,不可为也。”
**道:“军中议立异姓,欲以君为正代,得以家属行,与其徒死,不若北去金国取富贵。”
刘韐乃写一纸遗书,书略云:“金人不以我为有罪,而以我为可用。贞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两君;况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此我所以必死也。”使亲信持遗书归报诸子。刘韐即沐浴更衣,饮卮酒后,自缢而死。刘韐时年六十岁。
刘韐虽死,燕人叹其忠烈,葬之寺西冈上,凡八十日乃就殓,颜色如生。后建炎元年,赠资政殿大学士,谥曰“忠显”。
再说郭京自汴京逃后,引着千余六甲兵去了襄阳,襄阳守将乃是张思正、王襄,二人得知郭京来自汴城,忙问战况,郭京道:“汴京城破,二帝蒙难,末将拼死杀出重围,才至襄阳。”王襄听后,命人安顿郭京。
不日,又有败兵来到襄阳,与张思正说了郭京欺君之罪,而使汴京城破。张思正使人将郭京绑缚城头,瞪眼喝问道:“你这厮如何欺了天子,又到这里招摇撞骗。”
郭京辩道:“将军此话从何说起?”
张思正喝道:“你也休得抵赖,我有人证在此。”乃令告事者出,与其对质,郭京认罪无语,只求饶命。
张思正道:“如此害国之贼,留之无益。”遂拔出佩刀,削下郭京首级,悬于城门,张贴告示,使民众得知,郭京祸国已被处死。
却说宗泽得知金人逼二帝北行,与权邦彦、孔彦威、陈淬、秦光弼、张德等将议道:“金人携二帝去,必经滑、郑,我等可至大名府,据金人归路,邀还二帝,列位将军以为如何?”
众将道:“愿听将军号令,视死如归。”宗泽遂点起兵马,提军趋滑州,走黎阳,至大名,渡河截斡离不军,与之大战,兵寡不胜,而勤王之兵卒无一至者,只得暂且罢兵,宗泽又闻张邦昌僭越,欲先行诛讨。大元帅府书亦到,约宗泽移师近都,按甲观变。宗泽复使人回书康王。
且说康王赵构此时从东平至济州,忽听宗泽回书,乃命呈上,康王展开书信看时,上面写道:“兵马左副元帅宗泽拜康王殿下回书:人臣岂有服赭袍、张红盖、御正殿者乎?自古奸臣皆外为恭顺而中藏祸心,未有窃据宝位、改元肆赦、恶状昭著若邦昌者。今二圣、诸王悉渡河而北,惟大王在济,天意可知,宜亟行天讨,兴复社稷。邦昌伪赦,范琼之叛,或启奸雄之意,望遣使分谕诸路,以定民心。今天下所属望者在于大王,大王行之得其道,则有心慰天下之心。所谓道者,近刚正而远柔邪,纳谏诤而拒谀佞,尚恭俭而抑骄侈,体忧勤而忘逸乐,进公实而退私伪。望康王以大局为重,早临显位,主持朝纲。”
康王看罢,说道:“此乃宗老元帅劝进之表。”时耿南仲在旁,亦率幕僚劝进,康王避席流涕,逊辞不受。
再说张邦昌自被金人立为伪帝,日日欢喜,降手书赦天下。御史中丞吕好问字舜徒,与张邦昌道:“相公真欲自立否?”
张邦昌道:“此话怎讲?”
吕好问道:“人情归公者,乃惧金人之威,女真既去,怎能还如今日一般!康王大元帅居外日久,众所归心,元佑皇后在内,此非天意乃何?为今之计,当迎元佑皇后,请康王早正大位,去位还政,方为转祸为福之道。天命人心,皆归大元帅,相公先遣人推戴,则功无在相公右者。若抚机不发,他人声义致讨,悔可追邪?且宫中非人臣居处,冕旒袍带勿服,所布文书,亦不可称圣旨,只此这般,方能保命全身。”吕好问又私以腊书至康王道:“大王若不自立,恐有不当立而立者。”
监察御史马伸也请奉迎康王,张邦昌欲从之,王时雍谗言道:“势成骑虎,不得下也!所宜熟虑,他日噬脐,悔无及已。”徐秉哲从旁赞之,张邦昌不听,乃册元佑皇后为宋太后,入居延福宫,手书请太后垂帘听政,以俟复辟,于是太后御内东门小殿,垂帘听政,太后手书告谕朝廷内外,令康王登基,以尚书左丞冯澥为奉迎使,至济州迎驾康王。张邦昌以太宰退居内东门资善堂,又遣蒋师愈赍书于康王自陈请罪,遣吏部尚书谢克家献“大宋受命之宝”至济州,康王恸哭跪受,前后凡三辞即位,乃命谢克家还京师,趣办即位仪物。
却说济州父老得知康王欲要即位,乃至军门,言济州四旁望见城中火光接天,请康王即位于济州。
宗泽复来书信道:“南京乃太祖兴王之地,取四方之中,漕运尤易,王若即帝位,必于南京。”康王乃决意前往应天府即位,命宗泽分兵驻守长垣、韦城等县,以备非常。
康王未行,忽报东道副总管朱胜非与宣抚司统制官韩世忠前来投奔,康王大喜,亲自劳军。
且说那韩世忠因二次伐辽后,从王渊、梁方平讨捕河北群盗,擒戮殆尽,积功转武节郎。后钦宗即位,从梁方平屯军浚州,金人压境,梁方平大败,世忠身陷重围,挥戈力战,突围而出,焚桥而还。钦宗闻之,召对便殿,询问梁方平失律之状,世忠条奏甚悉,转武节大夫。京城被围,诏诸路兵勤王,金人退兵后,河北总管司辟韩世忠为选锋军统制。胜捷军张师正兵败,宣抚副使李弥大斩张师正,大校李复鼓众作乱,淄、青附者数万人,山东贼复起。李弥大令韩世忠率所部追击,至临淄河,兵不满千人,世忠分为四队,布铁蒺藜自塞归路,下令道:“进则胜,退则死,走者命后队剿杀。”于是莫敢返顾,死战大破敌众,斩李复,余党奔溃。世忠乘胜逐北,追至宿迁,贼尚有万人,坐拥妇女,饮酒啖炙。世忠单骑夜至敌营,厉声叫道:“大军至矣,尔等束戈卷甲,我能保全汝命,共功名,同富贵。”贼骇粟请命,跪进牛酒。世忠下马解鞍,饮啖之尽,于是众悉就降。黎明,见世忠军未至,始大悔失色。世忠以功迁左武大夫、果州团练使。钦宗诏入朝,授正任单州团练使,屯滹沱河。真定失守后,世忠知王渊守赵地,遂急往相从。金人至,闻世忠在,攻之甚急,粮尽援绝。人多知世忠之勇,劝其独身溃围而去,世忠不听。又正值大雪,夜半,世忠以死士三百人直捣敌营。金军大乱,自相击刺,死者无数,天明尽退。后有自金国来者,言说有大酋当日重伤而死,故而全军尽退。世忠因功迁嘉州防御使,回还大名府,知府赵野爱世忠之勇略,命为前军统制。世忠知康王在济州,因而领所部来合,并上表劝进,康王大喜。
再说金人得知康王在济州,纵兵逼城,城内人心惶惶。康王道:“应天府去不得了。”
世忠对康王说道:“大王勿忧,世忠愿尽死力,为殿下驱除障碍。”乃率兵据守西王台力战,金人少却。
次日,金将完颜得重率军数万,兵临城下,自在军中,命人高声大骂:“尔等南蛮,胆小如鼠,贪生有如蝼蚁,若战尽可出城厮杀,不战速降。”
康王至城头见金兵一望无边,愁闷填胸,问朱胜非道:“将军可能破敌?”
朱胜非道:“城中人马不足千数,只可固守待援,末将无能。”
韩世忠道:“敌酋亲至城下,真乃自取其祸,末将不才,试为大元帅取之。”未等康王应允,已自提枪杀下城去,开关落锁,孤身匹马直冲敌军。
康王城上遥见,心中慌道:“世忠休矣!”
朱胜非指道:“未见得。”康王乃定睛观望,只见金军波开浪裂,世忠突入重围,四下金军蜂拥围裹,铁矛乱刺,世忠全然不惧,挺枪力战,所过之处,非死即伤,完颜得重自提大刀来战,与世忠交马一合,被世忠一枪刺中咽喉,落马而死。金军无有主帅,四散溃逃。
刀枪丛中仗孤胆,英雄豪气干云天。
白马之围何相似?百万军中如探囊。
世忠割下完颜得重首级,复回城中,直上城头,将首级掷于康王面前,抱拳道:“仗殿下洪福,幸不辱命。”
康王见韩世忠血染征袍,急问道:“将军受伤否?”
世忠回道:“不曾受伤,此是敌血。”
康王笑道:“人言韩世忠万人难敌,有关云长之勇,今日方见分晓。”乃重赏韩世忠。
康王两日后,自济州前往应天府,行至济州新兴镇巧遇刘光世兵马,康王即命刘光世为元帅府五军都提举之职。又两日,至虞城县,遇西道都总管王襄从襄阳来会。四月二十四日,方到应天府。
张邦昌知康王回到应天府,便从东京至南京,面见康王,伏地恸哭请死,康王以好言抚慰。又以汪伯彦为显谟阁直学士、黄潜善为徽猷阁直学士,权吏部尚书王时雍等人奉车驾、龙袍等物亦到南京,群臣请康王即位者益众,康王便命有司筑坛府门之左。
五月初一,康王登坛受命,即位为帝,礼毕恸哭,谢罪于二帝,改元建炎元年。大赦天下。史称南宋高宗。
新君即位,张邦昌等与金人效力之臣,皆不问罪,命西京留守司修奉祖宗陵寝,罢除天下神霄宫,停止给散青苗之钱,应死节及殁于王事者一并重赏加封谥号。奉使金国未还者,供给其家一年俸禄。臣僚因乱去官者,限一月还任旧职。溃兵、群盗皆许归附朝廷。受命募兵勤王之人,把兵马交付州县统兵之官,而赴南京朝觐新帝。朝廷内外官员、百姓可上书陈述民间疾苦,虽诋讦朝廷、天子,亦不加罪。蔡京、童贯、王黼、朱勔、李彦、孟昌龄、梁师成、谭稹及其子孙,不再任用。又命黄潜善为中书侍郎,汪伯彦为同知枢密院事。元佑皇后在东京,当日撤帘,不再听政。
而后数日,遥尊钦宗为孝慈渊圣皇帝,元祐皇后为元祐太后,筑景灵宫于江宁府。封张邦昌为太保、奉国军节度使、同安郡王,五日一赴朝堂参决大事。以河东、河北宣抚使范讷为京城留守。遥尊生母韦贤妃为宣和皇后。罢免耿南仲、冯澥。杨惟忠为建武军节度使。以生辰为天申节。命兵部尚书吕好问为尚书右丞兼门下侍郎。令中军统制马忠、后军统制张昪率军万人,至河间府追袭金人。命韩世忠为光州观察使。以黄潜善、汪伯彦为正副御营使,真定府路副总管王渊为都统制,鄜延路副总管刘光世提举一行事务。贬王时雍黄州安置。令统制官薛广、张琼率兵六千会河北山水寨义兵,共复磁、相二州。又以资政殿学士路允迪、龙图阁学士耿延禧为正副京城抚谕使。
新君登基,拜李纲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趣赴朝廷。中丞颜岐奏道:“张邦昌为金人所喜,虽已为三公、郡王,宜更加同平章事,增重其礼;李纲为金人所恶,虽已命相,宜及其未至罢之。”章五上。
天子道:“如朕之立,恐亦非金人所喜。”颜岐语塞而退。岐犹遣人封其章示李纲,觊以沮其来。上闻李纲且至,遣官迎劳,锡宴,趣见于内殿。李纲见帝,涕泗交集,上为动容。
李纲因而奏道:“金人不道,专以诈谋取胜,中国不悟,一切堕其计中。赖天命未改,陛下总师于外,为天下臣民之所推戴,内修外攘,还二圣而抚万邦,责在陛下与宰相。臣自视阙然,不足以副陛下委任之意,乞追寝成命。且臣在道,颜岐尝封示论臣章,谓臣为金人所恶,不当为相。如臣愚蠢,但知有赵氏,不知有金人,宜为所恶。然谓臣材不足以任宰相则可,谓为金人所恶不当为相则不可。”因力辞宰位。帝为安抚李纲,出范宗尹知舒州,颜岐与范宗尹并去舒州为祠官。李纲犹力辞。
天子道:“朕知卿忠义智略久矣,欲使敌国畏服,四方安宁,非相卿不可,卿其勿辞。”
李纲顿首泣谢,说道:“臣愚陋无取,荷陛下知遇,然今日扶颠持危,图中兴之功,在陛下而不在臣。臣无左右先容,陛下首加识擢,付以宰柄,顾区区何足以仰副图任责成之意?然“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臣孤立寡与,望察管仲害霸之言,留神于君子小人之间,使得以尽志毕虑,虽死无憾。昔唐明皇欲相姚崇,崇以十事要说,皆中一时之病。今臣亦以十事仰干天听,陛下度其可行者,赐之施行,臣乃敢受命。
一曰议国是。谓中国之御四裔,能守而后可战,能战而后可和,而靖康之末皆失之。今欲战则不足,欲和则不可,莫若先自治,专以守为策,俟吾政事修,士气振,然后可议大举。
二曰议巡幸。谓车驾不可不一到京师,见宗庙,以慰都人之心,度未可居,则为巡幸之计。以天下形势而观。长安为上,襄阳次之,建康又次之,皆当诏有司预为之备。
三曰议赦令。谓祖宗登极赦令,皆有常式。前日赦书,乃以张邦昌伪赦为法,如赦恶逆及罪废官尽复官职,皆泛滥不可行,宜悉改正以法。
四曰议僭逆。谓张邦昌为国大臣,不能临难死节,而挟金人之势易姓改号,宜正典刑,垂戒万世。
五曰议伪命。谓国家更大变,鲜仗节死义之士,而受伪官以屈膝于其庭者,不可胜数。昔肃宗平贼,污为伪者以六等定罪,宜仿之以励士风。
六曰议战。谓军政久废,士气怯惰,宜一新纪律,信赏必罚,以作其气。
七曰议守。谓敌情狡狯,势必复来,宜于沿河、江、淮措置控御,以扼其冲。
八曰议本政。谓政出多门,纪纲紊乱,宜一归之于中书,则朝廷尊。
九曰议久任。谓靖康间进退大臣太速,功效蔑著,宜慎择而久任之,以责成功。
十曰议修德。谓上始膺天命,宜益修孝悌恭俭,以副四海之望,而致中兴。”
翌日议于朝,天子将李纲提议告知百官,惟僭逆、伪命二事留中不出。李纲奏道:“二事乃今日政刑之大者。邦昌当道君朝,在**者十年,渊圣即位,首擢为相。方国家祸难,金人为易姓之谋,邦昌如能以死守节,推明天下戴宋之义,以感动其心,敌人未必不悔祸而存赵氏。而邦昌方自以为得计,偃然正位号,处宫禁,擅降伪诏,以止四方勤王之师。及知天下之不与,不得已而后请元祐太后垂帘听政,而议奉迎。邦昌僭逆始末如此,而议者不同,臣请备论而以《春秋》之法断之。夫都城之人德邦昌,谓因其立而得生,且免重科金银之扰。元帅府恕邦昌,谓其不待征讨而遣使奉迎。若天下之愤嫉邦昌者,则谓其建号易姓,而奉迎特出于不得已。都城德之,元帅府恕之,私也,天下愤嫉之,公也。《春秋》之法,人臣无将,将而必诛;赵盾不讨贼,则书以杀君。今邦昌已僭位号,敌退而止勤王之师,非特将与不讨贼而已。刘盆子以汉宗室为赤眉所立,其后以十万众降光武,但待之以不死。邦昌以臣易君,罪大于盆子,不得已而自归,朝廷既不正其罪,又尊崇之,此何理也?陛下欲建中兴之业,而尊崇僭逆之臣,以示四方,其谁不解体?又伪命臣僚,一切置而不问,何以厉天下士大夫之节?”
时执政中有论不同者,上乃召黄潜善等语之。潜善主邦昌甚力,上顾吕好问道:“卿昨在围城中知其故,以为何如?”好问附潜善,持两端,说道:“邦昌僭窃位号,人所共知,既已自归,惟陛下裁处。”
李纲道:“邦昌僭逆,岂可使之在朝廷,使道路指目曰‘此亦一天子’哉!”因泣拜曰:“臣不可与邦昌同列,当以笏击之。陛下必欲用邦昌,第罢臣。”上颇感动。
汪伯彦乃道:“李纲气直,臣等所不及。”乃诏张邦昌谪潭州,吴幵、莫俦而下皆迁谪有差。
李纲又言:“近世士大夫寡廉鲜耻,不知君臣之义。靖康之祸,能仗节死义者,在内惟李若水,在外惟霍安国,愿加赠恤。”上从其请,仍诏有死节者,诸路询访以闻。上谓纲曰:“卿昨争张邦昌事,内侍辈皆泣涕,卿今可以受命矣。”李纲拜谢。后有旨令李纲兼充御营使。
李纲入朝,奏天子道:“今国势不逮靖康间远甚,然而可为者,陛下英断于上,群臣辑睦于下,庶几靖康之弊革,而中兴可图。然非有规模而知先后缓急之序,则不能以成功。夫外御强敌,内销盗贼,修军政,变士风,裕邦财,宽民力,改弊法,省冗官,诚号令以感人心,信赏罚以作士气,择帅臣以任方面,选监司、郡守以奉行新政,俟吾所以自治者政事已修,然后可以问罪金人,迎还二圣,此所谓规模也。至于所当急而先者,则在于料理河北、河东。盖河北、河东者,国之屏蔽也。料理稍就,然后中原可保,而东南可安。今河东所失者忻、代、太原、泽、潞、汾、晋,余郡犹存也。河北所失者,不过真定、怀、卫、浚四州而已,其余三十余郡,皆为朝廷守。两路士民兵将,所以戴宋者,其心甚坚,皆推豪杰以为首领,多者数万,少者亦不下万人。朝廷不因此时置司、遣使以大慰抚之,分兵以援其危急,臣恐粮尽力疲,坐受金人之困。虽怀忠义之心,援兵不至,危迫无告,必且愤怨朝廷,金人因得抚而用之,皆精兵也。莫若于河北置招抚司,河东置经制司,择有材略者为之使,宣论天子恩德、所以不忍弃两河于敌国之意。有能全一州、复一郡者,以为节度、防御、团练使,如唐方镇之制,使自为守。非惟绝其从敌之心,又可资其御敌之力,使朝廷永无北顾之忧,最今日之先务也。”上善其言,问谁可任者,李纲荐张所、傅亮。张所尝为监察御史,在靖康围城中,以蜡书募河北兵,士民得书,喜道:“朝廷弃我,犹有一张察院能拔而用之。”应募者凡十七万人,由是张所之声震河北。故李纲以为招抚河北,非张所不可。傅亮者,先以边功得官,尝治兵河朔。都城受围时,傅亮率勤王之兵三万人,屡立战功。李纲察其智略可以大用,欲因此试之。天子乃以张所为河北招抚使,傅亮为河东经制副使。
时皇子出生,故事当肆赦。李纲奏道:“陛下登极,旷荡之恩独遗河北、河东,而不及勤王之师,天下觖望。夫两路为朝廷坚守,而赦令不及,人皆谓已弃之,何以慰忠臣义士之心?勤王之师在道路半年,擐甲荷戈,冒犯霜露,虽未效用,亦已劳矣。加以疾病死亡,恩恤不及,后有急难,何以使人乎?愿因今赦广示德意。”上嘉纳。于是两路知天子德意,人情翕然,间有以破敌捷书至者。金人围守诸郡之兵,往往引去。而山砦之兵,应招抚、经制二司募者甚众。
有许高、许亢者,以防河而遁,谪岭南,至南康谋变,守倅戮之。或议其擅杀。李纲道:“高、亢受任防河,寇未至而遁,没途劫掠,甚于盗贼。朝廷不能正军法,而一守倅能行之,真健吏也。使受命捍贼而欲退走者,知郡县之吏皆得以诛之,其亦少知所戒乎!”天子以为然,命转一官。开封守阙,李纲以留守非宗泽不可,力荐之。宗泽至,抚循军民,修治楼橹,屡出师以挫敌。
至五月中旬,天子下诏:以靖康大臣主和误国,追责李邦彦为建宁军节度副使,安置浔州,徙吴敏于柳州,贬蔡懋于英州。李棁、宇文虚中、郑望之、李邺曾使金国割地,贬于广南各州。
话分两头。只说金军携二帝北去,粘罕前军兵马迤逦行至太行山,猛可里路边撞出一人,披挂整齐,身骑白云霜雪马,手持銮金龙头枪,当道拦住去路。
金军先锋鹘沙虎见了,定睛细看,只见那人打扮不同寻常,有词《西江月》为证:
马快枪长太保,义勇忠肝豪杰。遍体银铠闪龙鳞,救主良将重生。
长悬社稷之念,心映日月光辉。貌柔心壮八尺躯,山西人物赵云。
这人本身姓赵,因其父母敬爱三国赵云为人,亦为其取名赵云字子龙,为今二十七八年纪,十分腰细膀阔,绛州垣曲县人。父赵福、母张氏,皆是县中百姓。赵云自幼习文练武,颇知礼义,更有拳拳报国之心,每闻国家有事,更是茶饭不思。近闻汴京被破,金人掳二帝北上,便孤身从平阳府过沁州威胜军,至辽州太行山边,想半路劫回二圣,今日粘罕大军到此,因而当道阻路。
鹘沙虎看罢,大喝道:“不怕死的鸟人,何敢拦路?”
赵云叱道:“汝等金寇,侵我土地,占我城池,屠我父老,淫我妻女,实乃罪大恶极,天地不容。而今又掳二帝北行,可恨至极,今若放还二圣,便放尔等过去,如若不然,可做俺枪下之鬼!”
鹘沙虎听了,喝道:“黄口小儿,是你找死,怨不得我也。”催马挥狼牙锤来战赵云,赵云挺枪来迎,二人就在开阔处厮杀起来。
鹘沙虎与赵云相杀未过五合,被赵云一枪刺穿右肩,弃锤而逃,赵云乘势追赶,鹘沙虎命兵卒围杀赵云,赵云左冲右突,势不可挡。
鹘沙虎使人至后军报之元帅粘罕,粘罕亲至,见赵云武艺高强,甚是喜爱,欲要降伏留用,下令道:“诸军不可放箭,生擒此人。”
赵云越杀越勇,金军死伤数百,自思孤掌难鸣,连杀数员大将,破围而出。粘罕命人追赶一阵,因道路不熟,见赵云没了踪迹,遂收兵北去。
却说赵云势单力孤,救二帝不成,慌乱之中迷失路径,遂缓辔慢行,直至午时,因肚中饥饿,在太行山下寻到一处村庄,便在把头的一家下马扣门,门人问了姓名,便入去禀告太公。院主太公听了,开门见赵云戎装银枪,仪表堂堂,问道:“小将军有何贵干?”
赵云道:“我不是将军,只因与金军交战,落荒到此,肚中饥馁,至贵处讨碗饭吃,当奉上银钱,万望行个方便。”那老人听了赵云如此客气,话语中听,便引赵云入门,让人将那匹马卸了鞍辔,拴在槽头饮喂,自请赵云入堂用饭,摆张桌子,少时端上饭菜、羹汤、酒肉、碗筷。
赵云吃罢,太公收了碗碟筷箸,撤了桌子,问了赵云姓名,说道:“此时国破家亡,能像赵义士这般不惧生死,力抗金寇,少之又少。”
赵云叹道:“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赵云虽有心杀敌,奈何孤木难支!”又问:“太公贵姓?”
太公道:“老朽姓陈名光,此处便是忠义村,村中有三百多户人家。义士即是落难至此,何不投我村中梁大官人处?”
赵云问道:“梁大官人何许人也?”
陈太公道:“梁大官人姓梁名兴,字守义。生就一双重瞳,因父母早亡,遗下家财万贯,富甲一方,我村中父老多得其恩惠。此人乐善好施,文武双全,但凡有人相投,必全心款待,尽力资助。梁大官人本是泽州周村人,因去岁泽州被金所破,方迁居到此。”
赵云又问:“太公说梁大官人这般好,可比得过前时梁山宋江么?”
陈太公道:“过得,过得。老朽只说一样,义士便晓得如何。”
赵云道:“太公请讲。”
陈太公道:“梁大官人庄前有一株参天巨柳,大官人每逢佳节,必使庄客盘上树去,每条枝上尽挂满贯铜钱,远处看去,金灿灿的发亮,谁人有急,便去摘取,也不问姓名,不要偿还。人有难处,必鼎力相助,这一带百姓仗他仁义,与他个浑名,叫做‘摇钱树’梁兴。风鉴之人曾与大官人相面,言其乃天钺星投世,人又呼其为‘玉貔貅’梁守义。义士若有心投奔,老朽可代为引荐。”
赵云道:“果然有孟尝之风,若得太公引荐,再好不过。”
陈太公道:“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不便相扰大官人,明日赶早,义士可与老朽前去拜庄。”于是收拾上房,让赵云住了一夜。
正是:
梁山忠义成往事,河朔英雄复据山。
若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