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马对节使拜太尉~淮军叛都督辞相位〗
词曰:
千里马多,奈何孙阳不长有。尽叫世人,肉眼看奇珍?
老骥伏枥,思奔腾云汉。心悲苦,青云非青,敢与嘶鸣。
话说殿帅杨沂中大胜刘猊于藕塘,便与张俊相会,引兵攻寿春府,不克而还。后惠州军贼曾衮作乱,摧锋军统制韩京募敢死士,夜袭破之,曾衮出降。
张浚在江上,尝遣其属吕祉入奏事,所言夸大,赵鼎每抑之。天子谓赵鼎道:“他日张浚与卿不和,必吕祉也。”
后张浚因论事,语意微侵赵鼎,赵鼎言:“臣初与张浚如兄弟,因吕祉离间,遂尔睽异。今浚成功,当使展尽底蕴,浚当留,臣当去。”
天子道:“俟张浚归议之。”张浚奏乞幸建康,而赵鼎与折彦质请回跸临安。暨张浚还,乞乘胜攻河南,张浚入对,言光世骄惰不战,不可为大将,请罢之。帝命与赵鼎议。
赵鼎言:“擒刘豫固易耳,然得河南,能保金人不内侵乎?光世累世为将家子孙,将卒多出其门,无故而罢之,恐人心不安。”遂迁刘光世为护国、镇安、保静军节度使。张浚滋不悦。赵鼎乃以观文殿大学士知绍兴府。
却说此时,岳飞亦得旨助战淮西,闻诏即日启行,率大军东下,待至江州,闻知金、齐大败而退。
岳飞奏至,天子语张浚道:“刘麟败北不足喜,诸将知尊朝廷为可喜。”遂赐札岳飞,言:“敌兵已去淮,卿不须进发,其或襄、邓、陈、蔡数州,或与刘豫有机可乘,从长措置。”岳飞乃还军。
再说岳飞东去,刘豫便得密报,又正值刘麟、刘猊兵败,遂集军要复商、虢、唐、邓等州。先使许清臣合金人马步军三万五千,攻虢州;使关师古引军一万三千人马攻商州,又令西京留守司统制郭德、魏汝弼、施富、任安中共五万人马,攻襄阳府、唐邓二州并信阳军。
岳飞回军途中,屡接王俊等将急报,乃日夜兼程,火速回军,趁夜渡江,急令前军统制张宪率万军援邓州,自引大军亲赴唐州。
岳飞到唐州,牛皋、郭青已用步军八千大破齐兵方城县,牛皋阵斩马汝翼,生俘千人,得战马三百余匹;王贵、郝晸亦击败刘豫之弟刘复,焚其营寨,追入蔡州去了。
岳飞大喜之余,张宪邓州捷报又到,以万人击破伪齐留守司郭德四将五万人,生擒郭德、施富一千人,得战马五百匹。然虢州右军统制庞荣、寇成大胜,寇成杀降卒五百余人,岳飞不喜,不以有功,乃回书责詈。
岳飞虑王贵兵少,乃率大军,备十日之粮速进,以援王贵。数日,岳飞与牛皋皆会王贵蔡州城下,王贵来见岳飞道:“末将本欲擒刘复,奈何追之不及,遁入城中去了。”
岳节使问道:“何人守城?”
王贵道:“贼将李成、李序。”
岳飞遥见蔡州城道:“此城严守甚密,势不可攻。”忽有哨马慌急来报:齐军不知多少,分四路而来,离此不过十余里。
岳节使问道:“哪四路人马?”哨马回道:孔彦舟从正东来;商元从正北来;王彦先从正南来;贾潭从正西来。
牛皋叫道:“莫等四路来,我便攻下此城。”就要攻城。
岳飞急止道:“休得莽撞。此番前来,兵马不足,他将又不知晓,倘若被围在此,坐等何人来救?”急令后军变作前军,退离蔡州。又使王贵、董先各自领军埋伏,截杀追军。
却说岳飞方退数里,刘复知援军已到,令李成、李序引军出城急追,行五里许,抹过一座竹林子,忽的撞出一彪人马,当先马上却是王贵,厉声大叫道:“奉岳节使钧旨,候汝多时矣。”
李成大叫:“误中匹夫之计。”李成引军便回,王贵追杀一场,得了些刀枪马匹、俘获贼军一千余,并十余禆将。
李成惊慌行了二里,李序不见王贵追来,与李成道:“不过虚张声势,再追必杀岳飞。”孔彦舟等将已来,遂合兵一处,并力追杀。
李成、孔彦舟、商元、贾潭等十将追不过四里,山坡后拥出俩队人马来,为首二将正是王贵、董先,大叫道:“泼贼子,还不归降?”引军杀来。
李成叫道:“岳飞赚我。”引军慌忙便撤,孔彦舟等部亦被冲乱,只得后退。又被王贵、董先追杀一场,齐军尸横溪谷无数。王贵、董先再俘获偏将十余员,兵卒千余,良马千匹。李成不敢再追,与孔彦舟十将合兵后,岳飞已离了蔡州境内,只得作罢。
岳飞方离蔡州,便上奏朝廷,欲集大军破蔡州以取中原,天子不许,岳飞乃召王贵等还。岳飞此番又破刘豫之兵,王贵因功擢升棣州防御使,牛皋为建州观察使。
同年十二月,天子驻跸平江,赏淮西功,加张俊少保,改镇洮、崇信、奉宁军节度使。右相张浚举荐行宫留守秦桧,可倚大事,遂召秦桧赴行在。秦桧复起后,先后任观文殿学士、温州知州、绍兴知府,皆以谄媚、阿谀用事,忽闻天子相招,急趋平江,来见天子,备言宜守不宜战,诸将莫不恨之。
七年正月,李纲以为平江去建康不远,徒有退避之名,不宜轻动。上疏奏道:“臣闻自昔用兵以成大业者,必先固人心,作士气,据地利而不肯先退,尽人事而不肯先屈。是以楚、汉相距于荥阳、成皋间,高祖虽屡败,不退尺寸之地;既割鸿沟,羽引而东,遂有垓下之亡。曹操、袁绍战于官渡,操虽兵弱粮乏,荀彧止其退避;既焚绍辎重,绍引而归,遂丧河北。由是观之,今日之事,岂可因一叛将之故,望风怯敌,遽自退屈?果出此谋,六飞回驭之后,人情动摇,莫有固志,士气销缩,莫有斗心。我退彼进,使敌马南渡,得一邑则守一邑,得一州则守一州,得一路则守一路;乱臣贼子,黠吏奸氓,从而附之,虎踞鸱张,虽欲如前日返驾还辕,复立朝廷于荆棘瓦砾之中,不可得也。借使敌骑冲突,不得已而权宜避之,犹为有说。今疆埸未有警急之报,兵将初无不利之失,朝廷正可惩往事,修军政,审号令,明赏刑,益务固守。而遽为此扰扰,弃前功,挑后患,以自趋于祸败,岂不重可惜哉!”
天子见李纲之奏,又用张浚荐,乃下诏移跸建康,赏张浚以破敌功,迁特进,未几,加金紫光禄大夫;发米万石济京东、陕西来归之民。中旬,解潜罢,以刘锜权主管马军司,并殿前步军司公事。下旬,以翰林学士陈与义为参知政事,资政殿学士沈与求同知枢密院事;复置枢密使、副枢密使,知院以下仍旧,张浚改兼枢密使;禁诸军互纳亡卒;西蕃三十八族首领赵继忠等来归。
一日,天子于平江府行宫,见又是一年新春时节,乃作《渔父词》一首:
春入渭阳花气多。
春归时节自清和。
冲晓雾,弄沧波。
载与俱归又若何。
左右内侍听了,连连奉承叫好。忽有宫人来报:问安使何藓、范宁使金国而还。天子令引入内殿,无移时,二人入来,纳头便拜。
天子急问:“不必多礼,二圣与太后如何?”
何藓、范宁叩首痛哭道:“渊圣皇帝一切皆好,道君太上皇及宁德太后升天矣!”
天子变色而起,大叫道:“顽奴,何敢乱言。”
范宁道:“臣等虽万死不敢胡说,陛下明察。”
天子泣道:“父皇、太后何时崩的?”
何藓道:“先帝于绍兴五年四月甲子,病重崩于五国城中,宁德太后则崩于绍兴元年。”
天子恸哭道:“屈指算来,先帝年已五十四岁,太后五十有二。”又问:“先帝有何遗物?”
何藓道:“先帝自北国留有诗词十八首,臣已抄录携归。”乃自袖中献出。
天子反复观读,却是先帝之风,内中唯有一首《在北题壁》,甚是伤怀。写道:
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
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
天子看罢,号恸擗踊,哀不自胜,昏厥于地。众人急救,半晌方醒,扶入内殿。群臣知之,急入宫问安。
徽猷阁待制、严州知州胡寅请服丧三年,衣墨临戎,以化天下。天子欲遂终服,而张浚连疏,论丧服不可即戎道:“天子之孝,不与士庶同,必思所以奉宗庙社稷,今梓宫未返,天下涂炭,愿陛下挥涕而起,敛发而趋,一怒以安天下之民。”乃命张浚草诏告谕中外,辞甚哀切,并立灵牌,祭奠先帝。张浚又请命诸大将率三军发哀成服,中外感动。天子号恸,宫中仍行三年之丧,即日授秦桧枢密使,恩数视宰臣。遂遣王伦等使金国迎奉梓宫。后上道君太上皇帝谥曰圣文仁德显孝皇帝,庙号“徽宗”,皇后曰显肃皇后。
却说岳飞得知道君太上皇死于五国城,乃急赴行在吊唁道君灵位,天子摆宴迎劳。宴罢,天子与岳飞闲游于园中,从容问道:“卿身为大将,一身武勇,必知刀剑、枪戟、甲胄、战马之优劣,可得良马否?”
岳飞道:“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臣有二马,故常奇之。日噉刍豆至数斗,饮泉一斛,然非精洁,则宁饿死不受。介胄而驰,其初若不甚疾,比行百余里,始振鬣长鸣,奋迅示骏,自午至酉,犹可二百里。褫鞍甲而不息不汗,若无事然。此其为马,受大而不苟取,力裕而不求逞,致远之材也。值复襄阳,平杨么,不幸相继以死。今所乘者不然,日所受不过数升,而秣不择粟,饮不择泉。揽辔未安,踊跃疾驱,甫百里,力竭汗喘,殆欲毙然。此其为马,寡取易盈,好逞易穷,驽钝之材也。”
天子道:“善。卿今议论极进。”
岳飞道:“臣前如后者之乘,至遇陛下,如见孙阳,今日愿为前者二马,为社稷分忧。”天子大喜,遂拜岳飞为太尉,荆湖北路、京西南路宣抚使兼营田大使。
两日后,天子乘舆发平江,至建康。三月初一至镇江府丹阳县,韩世忠入见,命世忠扈从,岳飞次之。明日至镇江府,杨沂中入见,命沂中总领弹压巡幸事务。次日,蠲驻跸及经从州县积年逋赋。越两日,以吏部侍郎吕祉为兵部尚书、都督府参谋军事。而后,天子车驾行往建康府。
天子入建康府,次日早朝,大会群臣。岳飞随行至建康,乞并统淮西兵以复京畿、陕右,连夜亲书《乞出师札子》一道,上呈天子,天子览看:
起复太尉、武胜定国军节度使、湖北京西路宣抚使、兼营田大使臣岳飞札子奏:
臣伏自国家变故以来,起于白屋,实怀捐躯报国、雪复雠耻之心,幸凭社稷威灵,前后粗立薄效。而陛下录臣微劳,擢自布衣,曾未十年,官至太尉,品秩比三公,恩数视二府,又增重使名,宣抚诸路。臣一介贱微,宠荣超躐,有逾涯分;今者又蒙益臣军马,使济恢图。臣实何人,误辱神圣之知如此,敢不昼度夜思,以图报称。
臣揣敌情,所以立刘豫于河南,而付之齐、秦之地,盖欲荼毒中原生灵,以中国而攻中国。粘罕因得休兵养马,观衅乘隙,包藏不浅。臣不及此时禀陛下睿算妙略,以伐其谋,使刘豫父子隔绝,五路叛将还归,两河故地渐复,则金贼诡计日生,它时浸益难图。
然臣愚欲望陛下假臣日月,勿复拘臣淹速,使敌莫测臣举措。万一得便可入,则提兵直趋京、洛,据河阳、陕府、潼关,以号召五路叛将,则刘豫必舍汴都,而走河北,京畿、陕右可以尽复。至于京东诸郡,陛下付之韩世忠、张俊,亦可便下。臣然后分兵濬、滑,经略两河,刘豫父子断可成擒。如此则大辽有可立之形,金贼有破灭之理,四夷可以平定,为陛下社稷长久无穷之计,实在此举。
假令汝、颍、陈、蔡坚壁清野,商於、虢略分屯要害,进或无粮可因,攻或难于馈运,臣须敛兵,还保上流。贼定追袭而南,臣俟其来,当率诸将或锉其锐,或待其疲。贼利速战,不得所欲,势必复还。臣当设伏,邀其归路,小入必小胜,大入则大胜,然后徐谋再举。设若贼见上流进兵,并力来侵淮上,或分兵攻犯四川,臣即长驱,捣其巢穴。贼困于奔命,势穷力殚,纵今年未尽平殄,来岁必得所欲。亦不过三二年间,可以尽复故地。陛下还归旧京,或进都襄阳、关中,唯陛下所择也。
臣闻兴师十万,日费千金,邦内骚动七十万家,此岂细事。然古者命将出师,民不再役,粮不再籍,盖虑周而用足也。今臣部曲远在上流,去朝廷数千里,平时每有粮食不足之忧。是以去秋臣兵深入陕、洛,而在寨卒伍有饥饿闪走,故臣急还,不遂前功。致使贼地陷伪,忠义之人旋被屠杀,皆臣之罪。今日唯赖陛下戒敕有司,广为储备,俾臣得一意静虑,不为兵食乱其方寸,则谋定计审,仰遵陛下成算,必能济此大事也。
异时迎还太上皇帝、宁德皇后梓宫,奉邀天眷归国,使宗庙再安,万姓同欢,陛下高枕无北顾忧,臣之志愿毕矣。然后乞身还田里,此臣夙昔所自许者。伏惟陛下恕臣狂易,臣无任战汗。不胜拳拳孤忠,昧死一言。取进止。
天子览罢,说道:“卿言甚当。有臣如此,顾复何忧,进止之机,朕不中制,中兴之事,一以委卿。唯张俊与韩世忠外,其余并受卿节制。”令内侍念与群臣,群臣听罢,多为赞美。当下又命岳飞节制光州,令刘光世部将王德、郦琼兵五万二千三百一十二人、马三千一十九匹,隶属岳飞。
百官中只有两人不乐,却是张浚与秦桧。那张浚大权落空,自是不乐。秦桧主和,亦不喜岳飞独掌军权、屡言北伐,乃持象笏出班道:“岳太尉虽能者多劳,然则国之大半兵马,尽付一人之手,似有不妥,思昔日之王莽、汉末之曹操,皆可谓前车之鉴。”
岳飞听罢,变色大怒道:“吾忠心为国,何有他念。尔等鼓唇摇舌之辈,井底掘洞之流,何时献策破敌斩将,安民保境寸土?却在朝堂屡进谗言,蒙蔽圣聪。”
秦桧争道:“汝无异心便罢,若有,何人制之?徐文叛在目前,陛下何不思之?”
秦桧为何言及徐文?原来徐文字彦武,莱州掖县人,后徙胶水。少时贩盐为业,往来濒海数州,刚勇尚气,侪辈皆惮之。宋季盗起,募战士,为密州板桥左十将。勇力过人,挥巨刀重五十斤,所向无前,人呼为“徐大刀”。后隶王龙图麾下,与夏人战,生擒一将,补进武校尉。东还,破群贼杨进等,转承信郎。康王渡江,召徐文为枢密院准备将,曾擒苗傅及韩世绩,以功迁淮东、浙西、沿海水军都统制。是时,李成、孔彦舟皆归齐,宋人亦疑徐文有北归志,大将阎皋与徐文有隙,因而谮之。天子却使统制朱师敏来袭徐文,徐文乃率战舰数十艘泛海归于齐。齐以徐文为海、密二州沧海都招捉使兼水军统制,迁海道副都统兼海道总管。因而秦桧言及于此。
岳飞欲再争,天子皱眉一想,说道:“淮西合军,颇有曲折。卿下朝可与张浚议之。”乃命退朝,赐岳飞军钱十万缗。遂不以淮西王德、郦琼兵隶岳飞。
岳飞退朝后,径到都督府来寻张浚,张浚乃引岳飞坐,命人看茶。未及岳飞开言,张都督问道:“王德淮西军所服,浚欲以为都统,而命吕祉以督府参谋领之,如何?”
岳太尉道:“王德与郦琼素不相上下,一旦揠之在上,则必争。吕尚书不习军旅,恐不足服众。”
张都督又问:“宣抚张俊如何?”
岳太尉道:“暴而寡谋,尤郦琼所不服。”
张都督再问:“然则杨沂中尔?”
岳太尉道:“沂中视德等尔,岂能驭此军?”
张都督艴然道:“吾固知非你岳太尉不可。”
岳太尉道:“都督以正问飞,不敢不尽其愚,岂以得兵为念耶?”良久,张浚吃茶不语,岳飞告辞而去。即日,岳飞上章乞解兵柄,终丧服,未报,乃以张宪摄军事,步归,庐母墓侧。
张浚大怒,累陈岳飞积虑专在并兵,奏牍求去,意在要君,朝廷遂命兵部侍郎兼都督府参议军事、兵部尚书张宗元权湖北、京西宣抚判官,实监其军。
权宣抚判官张宗元命下,岳家军中籍籍道:“张侍郎来,我公不复还矣。”直宝文阁、新知襄阳府薛弼在武昌,未上,请张宪强出临军,张宪谕群校道:“张侍郎来,由我公请也。公解军政未久,汝辈乃如此,公闻之且不乐。今朝廷已遣敕使起复我公矣,张判官非久留者。”众遂安。
天子累诏趣岳飞还职,岳飞力辞,又命参议官李若虚、统制官王贵诣江州,敦请岳飞依旧管军,如违并行军法。李若虚等至东林寺见岳飞,具道朝廷之意,岳飞乃受诏赴行在。
张浚见岳飞,具道上之眷遇,且责其不俟报弃军而庐墓。岳飞具表待罪,帝慰遣之。将行,高宗谓岳飞道:“卿前日奏陈轻率,朕实不怒卿;若怒卿,则必有行遣,太祖所谓:‘犯吾法者,惟有剑耳’。所以复令卿典军,任卿以恢复之事者,可以知朕无怒卿之意也。”飞得帝语,意乃安。至是遣属官王敏求来奏事,委曲感恩,云:“非官家保全,何以有今日!”翼日,帝以其语谕辅臣,秦桧不悦。
张宗元自岳家军还,与天子言:“将和士锐,人怀忠孝,皆岳飞训养所致。”天子大悦。
右司谏陈公辅劾刘光世不守庐州,张浚亦言其沈酣酒色,不恤国事,语以恢复,意气怫然,乞赐罢斥。刘光世引疾请罢军政,又献所余金谷于朝。遂拜刘光世少师,充万寿观使,奉朝请,封荣国公,赐甲第一区,以兵归都督府。
陈公辅又言刘光世虽罢,而迁少师,赏罚不明;中书舍人勾龙如渊又缴还赐第之命。天子道:“光世罢兵柄,若恩礼稍加,则诸将知有后福,皆效力矣。”卒赐之。
刘光世麾下多降盗,素无纪律;刘光世罢后,张浚因分为六军,命参谋兵部尚书吕祉往庐州节制其军。而枢密院以督府握兵为嫌,乞置武帅,乃以王德为熙河兰廓路副总管、行营左护军都统制,驻师合肥。即军中取郦琼副之,以郦琼为行营左护军副都统制。张浚奏其不当。
时沈与求已死,天子遣吕祉如淮西抚谕诸军。郦琼与王德素不协,吕祉还朝,琼与德交讼于都督府及御史台,天子惧二人互相攻杀,乃命王德还兵建康,以其军隶都督府。令张俊为淮西宣抚使,驻盱眙;杨沂中为淮西制置使,主管侍卫马军司刘锜兼都督府咨议军事副之,皆往庐州,以抚郦琼。后又召郦琼以所部兵赴行在。当时,建康瘟疫盛行,伤损军民甚多,遣医行视,贫民给钱,葬其死者。
却说郦琼字国宝,相州临漳人氏。补本州学生。宣和间,盗贼起,郦琼乃更学击刺挽强,试弓马,隶宗泽麾下,驻于磁州。未几告归,括集义军七百人,复从宗泽,宗泽署郦琼为七百人长。宗泽死,调戍滑州。时斡离不伐宋,将渡河。滑州戍军乱,杀其统制赵世彦,而推郦琼为主。郦琼因诱众,号为勤王,行且收兵。比渡淮,有众万余。康王以为楚州安抚使、淮南东路兵马钤辖,康王即位天子后,累迁郦琼武泰军承宣使,隶刘光世军中。郦琼与王德等夷,亦有宿怨,闻朝廷使其受王德节制,耻屈其下。
八月,天子复命吕祉至庐州节制之。吕祉至庐州,郦琼等复讼王德。吕祉谕之道:“若以君等为是,则大相诳。然张丞相但喜人向前,傥能立功,虽有大过亦阔略,况此小嫌乎?当力为诸公辨之,保无他虑。”郦琼等感泣。事小定,吕祉与统制官张璟等人,密奏乞罢郦琼及统制官靳赛兵权。
吕祉书吏张微与郦琼交好,漏语于琼,郦琼令人遮吕祉所遣邮置,尽得吕祉所言,郦琼大怨怒。忽人来报:朝廷命张俊为淮西宣抚使,置司盱眙;杨沂中为淮西制置使,刘锜为副,置司庐州;召将军赴行在。郦琼甚惧。
明日,诸将晨谒吕祉,坐定,郦琼袖出文书,示中军统制官张璟道:“诸兵官有何罪,张统制乃以如许事闻之朝廷邪?”吕祉与赵康直、赵不群,见之大惊,欲返走,不及,为郦琼兵所执。
张璟与兵马钤辖乔仲福,见吕祉三人被擒,起身厉声道:“郦琼欲反乎?”
郦琼拔剑而起,叫道:“反又怎地?”将二人砍翻,统制刘永、衡友大惊失色,起身欲走,靳赛背后追来,将二人杀倒于地。
郦琼割下四人首级,推吕祉到军中喝令:“有不从者,张璟四人便是榜样。”郦琼遂率全军四万人,并携庐州、寿春府民十余万,渡淮降刘豫。
郦琼携吕祉行至三塔镇,距淮三十里。吕祉下马道:“刘豫逆臣,我岂可见之?”众逼吕祉上马,吕祉骂道:“死则死于此!”又语其众道:“刘豫逆臣,尔军中岂无英雄,乃随郦琼去乎?”众颇感动,凡千余人环立不行。吕祉、赵康直又大骂郦琼,郦琼大怒,恐摇动众心,将二人碎齿折首而死。释赵不群,使还。吕祉妻吴氏得知,持帛自缢以徇葬,闻者哀之。
郦琼杀二人后,引兵驱赶百姓,策马渡淮,投刘豫去了。刘锜、吴锡至庐州,闻郦琼已叛,以兵追之不及。
张浚以用人不当,引咎求去位,天子问道:“谁可代卿?”张浚不对。
天子且问道:“秦桧何如?”
张浚回道:“近与共事,方知其暗。”先是,张浚、赵鼎相得甚,张浚先达,力引赵鼎。二人共论人才,张浚剧谈秦桧善,赵鼎道:“此人得志,吾人无所措足矣!”张浚不以为然,故引秦桧,共政方知其暗,因此不复再荐。
天子又问:“然则用赵鼎如何?”张浚以为然。遂以张浚为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以万寿观使兼侍读召赵鼎,拜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进四官,赵鼎于是复相。秦桧由是怨怒张浚。
台谏交论淮西无备,天子与赵鼎道:“张浚罪当远窜。”
赵鼎奏:“张浚母老,且有勤王功。”
天子道:“功过自不相掩。”已而内批出,张浚谪置岭南。
诘旦,经同列救解,天子怒殊未释,赵鼎力恳道:“张浚罪不过片策耳。凡人计虑,岂不欲万全,傥因一失,便置之死地,后有奇谋秘计,谁复敢言者。此事自关朝廷,非独私浚也。”秦桧在侧,独无一语。天子遂以张浚为秘书少监分司西京,居永州。
正是:一朝兴废事,提笔写奇闻。
若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