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站在她的床沿边,看着她昏迷着的脸。
弯下腰,束发的流苏垂下,滑过青陌的眉心,掠过那眉心间的一簇红色印痕,他笑,低声轻喃:“……果然,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
说完这样意味不明的一句话,萧翎月并没有直起身,而是双手撑在了她的身体旁,静静地睨着她,良久,才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萧翎月再次回来,只是这一次手里却多了一个包裹,他弯下腰把她抱了起来,用黑色的长袍把她整个都裹在了胸前,转身,朝着房间外走去,径直来到客栈外的马车上,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这才坐在马车外,冷峻的脸上刀削般寒凉,猛地一挥马鞭,朝着城外赶去。幽绿的眸染上了一缕日光,反射出一抹决绝。
“哒哒”的马蹄声在城中渐渐远去,而他们离开后,一顶软轿缓缓落在了客栈外。
一个身着素色百褶长裙的女子先从软轿上走出,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清丽,给人一种婉约宁静的柔美感,敛步而行,款款而动,顿时吸引住了路过的行人,女子就像是一株白莲,卓然而立,静默绽放,清丽脱俗。
“小哥。”她上前唤住了正要回去的小二,“这里可有一位唤作‘狐儿’的女子?”
“嗯?”
小二回头,被女子那份气质吸引,脸上的笑也柔和了很多:“这位姑娘,叫‘狐儿’的可多了去了,如果只是一个名字可不好找的。”
女子不动声色地拧眉,随即抬头,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多谢小哥了。”
随即,转身走向身后的软轿,低声道:“你可听到了?”
软轿里沉默一片,许久才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很清冽低沉,却异常的好听。
“还不死心?”
女子有些懊恼,“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就确定那个称呼就一定是个女子?!”
指不定是养得某个宠物的名字呢?!
女子小声嘟哝,却没敢说出来。
轿子里又没了声音,女子叹息一声,清丽的脸上微微有些失望,“好了好了,我再去问问,不过,这里可是最后一个地方了,再找不到,你就断了心里那个念想跟我回去。”女子说这句话时,温婉的小脸上染上了一抹强势,却更显绝丽,看得她身侧的小二微微一呆。
回答她的是一声轻叹,女子以为他不会答应,可下一刻,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却是意外地:“……好。”
女子眼底掠过一道狂喜,“你确定?”
“嗯。”
女子眉眼一横,转身看着呆愣的小二,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递给他:“小哥,麻烦你把这城里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所有名字里带‘狐’的女子都给我找来,金子不够的话,再向我来拿。我们在这里停留十日,十日后离开。”
小二看着眼前的金子,怔怔回不过神,好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
反应过来,猛地一笑,“好嘞,姑娘您请好了!小的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女子并没有理会他,转身回到轿子前,拉开了幕帘, 从轿子里推出了一个轮椅,椅子上一个男子静静地端坐在其间,头上戴了一顶斗笠,看不清面容,可整个人却给人一种淡
然素雅的感觉,只是他的腿……
小二不敢多看,招呼了他们就转身离开。只是在目光错开的同时,微微怔了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男子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也许……是他多想了吧。
“狐儿……”
黑暗中,一个身影朝着她静静走来,苍白的脸没有丝毫的血色,低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青陌想要靠近,却发现自己的脚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走不过去。那双眼越来越沉默哀伤,像是有无尽的话想对她说,可到了最后全部都化为了低声的呢喃,听不到,她一个字都听不到,她拼了命地想要向前,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团熊熊烈火,阻绝了她的脚步。
那双眼看着她越来越绝望,一点点地向后退,直到整个人消失在了火焰里。
“啊……不要!”
猛地坐起身,青陌急促地喘息着,脑海里似乎残留着最后一幕,男子眼底的绝望几乎灼伤了她的心。
幕帘快速地被打开,萧翎月探进来半个身子,看着她一头的虚汗,眉峰拧了拧,探过去的手硬生生地被自己给扯了回来,低声问:“怎么了?”
耳边熟悉的声音让青陌渐渐回到现实,她转头看着萧翎月,嗓子有些发干,许久,才吐出几个字,“做……做噩梦了。”
随手抹了一下头顶的虚汗,整个后背倚着身后,低低地喘着气。
这才转头看了看四周,微愣:“我怎么在马车了?”
她记得自己不久前还在……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青陌的脸更加惨白,看着萧翎月沉默的脸眸底情绪复杂,她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结果……
“对不起……”
青陌的头垂了下去。
萧翎月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转身出了马车,勒住了马直到听到一边才再次钻进了马车里,在她对面坐好,从马车软卧下拿出些食物递给她,“先吃点东西吧,你已经睡了很久了。”
青陌愣了愣,看着他掌心的点心,默默地拿过。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青陌静静地吃着,却是食不知味,她现在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地步,心里苦涩一片。
“我们现在在去血族的路上。”
想了想,萧翎月开口,“再有十日的路程就要到了。我知道你想找到墨非离,无论他是生是死,可这样盲目是没有办法的。所以……”
“所以?”青陌抬头看他。
“我带你去血族,从那里很可能得到墨非离是生是死的消息。”
青陌眼底有光突然迸射而出,“你……你说真的?”
萧翎月想笑,却扯出一抹苦涩地笑:“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有理由骗你,你知道的,就算我骗你也没有什么用不是吗?与其你这么漫无目的地乱找,还不如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如今,也不过是两个结果,要么生,要么死。”只是,得到这个答案却是需要代价的。这句话,萧翎月没有对她说,看着她眼底再次出现希冀的光,萧翎月一直紧绷的心弦再次松了下来,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否者,怎么会为一个人牺牲到如此的地步?
可他不知早就知道自己已经疯掉了吗?在十几
年前,那次疯狂让他失去了所有。
十几年后,他再次而疯,却是为了抓住指尖残留的那份温情。
十日后,两人到达天佑国与翎羽国的边境。萧翎月沿着两国的一个分界线赶着马车一路向一片茂密的森林里走去,越往里走,除了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之外,几乎看不到人家。到最后,再也看不到路,两人干脆弃了马车,萧翎月背着装了食物和水的包裹,两人朝着森林深处走去,一路行来,荆棘遍地。萧翎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把磨损厉害的刀,在前方为她劈出了一条道。
看着他颀长的背影,青陌说不清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
除了抱歉,她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
毕竟,这件事跟他无关,他是被她连累了,才会放着舒服的生活不过跑到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受罪。
“还有多久才能到?”
疾走两步,青陌站在萧翎月身后,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锦袍,眼神里露出一抹愧疚。
“快了。”举起手里的刀重重砍向前方杂乱的荆棘,萧翎月没有回头,“是不是累了?要是累了,我们就歇一会儿。我记得血族就是这一带了,具体的位置却不清楚,不过不出两日,应该就可以寻到了。”凭借着兽类敏锐的感觉,他想,血族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因为他已经可以嗅到铁锈的味道,那种及其类似于血液的感觉,即使隔了十多里他也能感觉到。
“不……我不累。只是,你累不累?”
“嗯?”萧翎月手上的动作一滞,回头看了她低垂着的脑袋一眼,冷峻的脸上掠过一道笑意,干脆停下来看她,“怎么,内疚了?”
青陌垂在身侧的手指衣襟,有种被戳中心里想法的赧然,仰头瞪了他一眼:“我干嘛要内疚?”
“好好好,不内疚不内疚,瞧你急得。”
刀在萧翎月掌心转了一个圈,再次劈上前方的荆棘,转过了身,“不累的话,那就接着赶路吧,兴许今晚就能找到血族具体的位置,这样也能早点找到墨非离的下落。”说这句话时,墨非离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他是真心这么想的,早些知道结果,对于她,对于他都是一种解脱。
“我……”
身后,青陌皱着眉,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雪禅。
较之先前,雪禅的颜色加重了些,不像最初几乎透明的要消失一般,这让她放下了心,随之而来的就是对萧翎月的内疚,每次她想对那次对他低吼道歉时,他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她再不知怎么开口?她想,这个人情,这辈子她都还不清了。
“咚!”
撞上了前方萧翎月的背脊,青陌愣了一下。
“怎么停下了?”
萧翎月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臂把她护在了身后。
透过手臂的缝隙,青陌看到了前方的情景,一只两米长的巨蟒盘踞在路中间,血红色的眸死死盯着他们,蛇信儿一吐一吐的,有种让人森然的恐惧。青陌拧眉,她还真没见过这么长的蟒蛇,即使当初跟着军队走过不少沼泽荆棘,可见到的也不过是寸把长的小蛇,而且大多是没有毒的,像今日这种情景,却是没有见过的。那蟒蛇显然并不是好对付的,它慢慢地挺直了滑腻的身体,通体呈现棕色,几乎与它身后的树融为一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