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饮服务社里面吃猪饲料?
钱胖子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怪。
“唉猪饲料?我们畜牧站用的猪饲料,其实比你用的粮食还好。”
畜牧站站长王火章,咕噜一口把碗里的杂粮稀饭喝完,伸手掏出手绢儿擦了擦嘴,“走,老子到你办公室坐了会儿.这两天,烦的老子不要不要的。”
钱胖子这个人的交际很广。
别看他爱开玩笑,在关键时候,这家伙还是能替别人分忧解难的要不然,他的人脉也不会积攒的这么深厚。
“韩晓康,你身上又没带粮票吧?”
钱胖子摆摆手,朝着门市前面的收款台喊了一声,“胡茵,韩晓康同志吃了一碗豆浆,几根油条?等一下我过来跟伱结账。”
刚才钱胖子说韩晓康“没带”粮票,而不是直接说“没粮票吧”?
这就是胖子的高明之处了:在地位更高的公家人畜牧站站长王火章面前,钱胖子说话没大没小。
而在社会地位很低,身上又穿的破破烂烂的韩晓康面前说话,钱胖子这个人,反而更为注重维护韩晓康的面子。
媚上但不欺下,同级就以不分你我那种兄弟身份相处.
从这些细节上,足以说明这家伙的交际手腕,真的不简单!
可能有人会觉得:区区一个畜牧站长,能有多大的权力?
他和钱胖子能有的能有多大关系、怎么可能值得让钱胖子,和一个畜牧站站长用心相交?
其实那就大错特错了.整个振兴区,18个大队、140多个生产小队。
他们的牛羊猪骡,都归畜牧站管。
哪一个生产队遇到社员们家要结婚,或者是所有的社员都馋肉、生产队也要想杀一头猪,来分给社员的话。
没有畜牧站签字,想都别想!
而且哪一个生产队的牛老了、或者是突发疾病快死了,需要畜牧站派人前去确认。
如果畜牧站要想刁难一下对方,用各种理由,死活不同意宰杀这种快要死了的耕牛
那后果,恐怕哪个生产队都承担不起。
因为耕牛是重要的生产资料,出现了任何意外,生产队小到饲养室饲养员、大到生产队长。
一个都跑不了,全都得被追责!
而钱胖子周边所交往的人,除了区公所,供销社,粮站这些单位之外。
其实各个生产大队,钱胖子也在刻意和他们搞好关系.毕竟都是本乡本土的人,谁还没点农村亲戚啊?
说不准哪天,就能用上某一个大队里的干部帮忙。
区公所这条线,钱胖子自然不能放松。
而和畜牧站搞好关系,这也是从侧面、拉近和那些大队干部关系的一手妙招。
等到王火章起身跟在胖子的身后,准备往后院办公室走的时候,钱胖子朝着韩晓康招招手,示意韩晓康跟着来。
等到三人进了办公室。
王火章碍于眼前有旁人,坐在椅子上半天都不说话。
钱胖子亲自给二人倒上一杯水,随后笑道,“王站长,你家母老虎发威了?”
王火章摇摇头,不想理会钱胖子的打趣。
钱胖子可不管这套,继续笑着问,“哦,那是你们畜牧站的母猪不吃饭了?”
“不吃饭”就是“死了”的含蓄说法。
王火章瞪他一眼,“你家的耗子才不吃饭了呢!老子心情不好,你还在这里跟我散坛子?”
钱胖子嘿嘿笑,“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开玩笑了.心胸小的,跟你家的母鸡一样,肋骨翻天的,装不下东西。
有啥事情,能让你这么犯愁的,说出来,也好让老子乐呵乐呵?”
王火章瞟一眼旁边的韩晓康,欲言又止。
“他是刘洪东的表弟,韩晓康同志。”
钱胖子开口介绍,“同时,这位小同志好像和县里的赵同志,还挺熟人家又是个猎户,你们单位上的事情关他屁事!想说就说,不说拉倒。”
原来韩晓康昨天拿着个小本本、认真记录赵同志的指示这破事,也不知道被街上的哪个长舌妇给说了出去。
以至于让消息灵通的钱胖子也知道了。
嘁.难怪今天早上这家伙,连一碗豆浆、几根油条都不和韩晓康计较了。
而且以韩晓康估计:王火章本来是想私下找钱胖子谈点事。
好让见多识广、人脉深厚的钱胖子给他出出主意,以解决眼前他所面临的危机。
但钱胖子故意叫上自己,很有可能钱胖子这是出一片好心。
他想借机让自己和街面上拿得出手的、这些公家人多接触接触,好混个面熟。
听到钱胖子这么一说,畜牧站站长脱口而出:“哎,原来是刘洪东刘疯子咳咳咳,原来是刘洪东同志的亲戚啊?”
王火章叹口气,“其实呢,要说这件事情吧,和刘洪东真还有那么一点关系.”
通过王火章的介绍,大家算是明白了:自从四九城发出号召,让各地大力发展畜牧业,以保障广大群众的禽蛋肉类供给。
所以地委里面下了一个文件,要求所有的县区乡畜牧站,抓紧实施良种培育、和专业养殖生产队的建设工作。
而王火章正是遵照这个文件精神,着手组建了2个良种培育基地。
其中一个基地,就在畜牧站饲养厂里面。
另一个其实是凑数的、是用来糊弄刘洪东的也就是修建在阿菊茅屋上面一点、那个半真半假的良种繁育基地。
在这个时期,很多工作大家都做的很认真尤其是县畜牧局,有人早就看不惯王火章这种情况下。
所以,
等到振兴区畜牧站,把已经成立了2座种猪繁育基地的事情,上报到畜牧局的时候。
没过几天,上级就派人过来复查此事。
对于”良种猪繁育基地”这种新鲜事物,其实上面派来的人,也不是特别的懂。
不过毕竟过来复查的人,人家好歹也是畜牧系统的专业人士。
虽说他看不到刘洪东在荒郊野外,建立的那个基地,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是光根据申报费用方面,人家晃一眼就看出来了有点不对:“主繁育基地,设在畜牧站原有的种猪场,改建,扩建费用总共为372块7毛4?”
当时王火章和副站长陪笑着点头,并且把扩建款项,具体的去处都做了详细说明。
那人指着刘洪东负责的、那处《繁育基地费用汇总表》开口问,“新建6口以条石为基础、青砖柱子、青瓦为顶的‘新式阳光猪圈’,建设费用为386块2毛7?”
“加上员工宿舍、熬制猪潲水的灶台,购买铁锅等等附属设施、设备.总计使用建设资金497块3?”
王火章回道,“是啊,就是这么多。我们已经尽量控制了建设成本”
等到上面派来的人一走,随后王火章就接到了电话:“不日,畜牧局会再次派人来振兴区,届时将会去黄荆沟山区,进行实地验收.”
这个电话可把王火章给急死了:当初他给了刘洪东多少“打发费用”.哦,那叫“繁育基地建设经费”,王火章比谁都清楚。
甚至连那4头小种猪,都还是刘洪东人家自个儿掏钱买的
看到满脸焦急、忐忑不安的王火章,钱胖子一言不发,而是坐在办公桌后面悠哉悠哉的、拿着一支香烟不停的杵来杵去。
可就是不说话。
而站在一旁的韩晓康忍不住暗自吐槽:该!
“老伙计,你就帮帮我这一把吧!”
王火章急的不行,“老钱啊,咱们其实说来说去,还有点沾亲带故的.你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被打发到某一个小乡,当一个天天背着医疗箱、下乡去阉猪骟鸡的畜牧员吧?”
像王火章犯的这种错误,他只要把中间的钱款差额补上。
最终他肯定不会被开除,而是只会被降级使用、被打发去一个偏远小乡当畜牧员。
以后要是王火章在工作上不犯错误.不求有成绩,只要不犯错就足够了。
再加上舍得弄点土特产、把腿放的勤快一点跑一跑.然后几年之后,王火章再被调回来归位,其实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要知道,进畜牧站不容易。
但要想开除一个人?其实.更.咳咳。
听到对方的哀求,钱胖子不为所动,只是坐在椅子上摸着下巴,脸上居然没有半点表情。
不过他那双滴溜溜眼睛,却不断的往韩晓康那边瞟
“哎呀,我想起来了!”
原本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坐在椅子上的王火章。
忽地站起身来,满脸堆笑的朝着韩晓康伸出双手,“这不是我们单位职工刘洪东的表弟,那位大家都说很有能力、很有上进心的黄那啥同志吗?”
钱胖子脸颊抽抽,“韩,韩晓康,他父亲是以前我们区街道上,谁都知道的韩记酿造厂的小老板。”
“嗨哟!看我这臭记性!”
王火章猛的一拍他自个儿的额头,“韩记酿造厂,哎呦,那可是太有名了!
那里面酿造出来的豆瓣可真是香。加一点点猪油一蒸,小时候我上学,就全靠猪油蒸豆瓣熬过去的。”
王火章握着韩晓康的手,那才叫一个紧!“还有酿造厂,后来推出的那个酱萝卜.叫什么牌子来着?”
钱胖子“噌”的一声,用手上的钢声打火机点着了烟,“周萝卜。据说那位创始人大师傅姓周。
所以酿造厂干脆就把这款酱萝卜,叫做周萝卜。那味道,确实不错,脆脆的!好吃,下饭。”
“啊,对对对!”
王火章满是热情的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包“翡翠牌”香烟,从中抽出一只递过来,“小地方嘛,说来说去都是熟人,说不定穿来穿去还是亲戚嘞!”
“怎么样,韩同志能不能帮个忙?”
王火章抬起眼皮,望着站的直直的韩晓康,“小地方嘛,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对不对?”
帮?
韩晓康不语。
心里却在想:你赶紧开个价钱啊!扯来扯去扯,攀什么交情?
得说钱.自个儿正愁没钱去打菜籽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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