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城外, 一支大军浩荡而至。
单从士兵们的装束便能判断出他们必定是长路奔波至此,不过纵使连日劳累赶路,人马均已疲惫不堪, 这支队伍也丝毫没有散漫之状。
城外早早便有一小队人马等候在此, 远远的望见这支队伍便有人调转马头进了城, 向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凝和殿内, 覃牧秋正拿着笔在书案上写写画画, 一旁立着赵清明。
“詹荀如今任副统帅之职,不过营中诸将都与他交情颇深,所以此次你虽是统帅, 也莫要逆了他的面子。”覃牧秋道。
赵清明点了点头,覃牧秋又道:“詹荀心思细密, 有统帅全局的气魄, 擅于奇袭。不过若是遇到硬仗, 还是派他手下的这两位将军更稳妥一些。”覃牧秋说着在纸上的两个人名下划了一笔,“这位是当年跟我爹征讨过西南的, 虽然有勇无谋,可是对当地的战事颇有些经验。”他说着又在一个名字底下点了一笔。
“这已经是第三遍了。”赵清明道:“其实你说第一遍的时候我便都记下了。”
覃牧秋闻言搁下笔,伸了个懒腰。
赵清明悄悄的从后头环住覃牧秋,将下巴抵在对方肩膀上,道:“舍不得你, 万一我在西南抽不开身, 宁安王趁虚而入, 那我岂不是很可怜。”
覃牧秋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道:“他远在沽州, 你实在是多虑了。”
赵清明闻言面色却不由一黯,道:“若是依我, 此次便就势将皇位让给他,你与我带兵去西南,让他来中都当皇帝,那样岂不是更好。”
“你便当做是我这个皇帝瘾没过够吧。”覃牧秋将对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拿开,转过身面对着对方,道:“我总是觉得不放心,除非确认你带着红枫营到了西南,只盼此事莫要出什么差池。”
赵清明抬手抚了抚对方的额头,忍不住想要去吻对方,此时却闻外头有侍卫来报。
“他们到了。”覃牧秋看着赵清明,目光中闪过一丝难掩的兴奋。
果然,侍卫进来后所说与覃牧秋猜测无异。
“备马。”覃牧秋有些手忙脚乱的吩咐侍卫,随即又叫住对方道:“先将信送到城外。”说罢便四处找信。
“信昨日便已给了玄麒,那边一落脚,玄麒便会安排妥当。”赵清明说罢示意那侍卫退下,随即道:“无云昨日已回了万里寺,那边打点妥当之后,玄麒便会来复命,你莫要着急。”
覃牧秋闻言不禁笑了笑,道:“是我太心急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赵清明伸手拉住对方的手,用手指慢慢在对方掌心摩挲着,开口道:“我知道红枫营对你很重要,你放心,这次去西南我定会加倍小心,战事结束后,会将它完完整整的给你带回来。”
覃牧秋闻言心中一暖,道:“你对我更重要,所以这一次我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好,免得往后我们有后顾之忧。”
赵清明只道对方说的是红枫营之事,心中未做多想,将对方抱在怀里,两人温存了片刻。
万里寺外,詹荀长身而立,后头跟着两个随护。
三人皆望着路的尽头,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过了许久,渐渐有马蹄声响起,片刻后一匹深棕色的骏马一马当先,绝尘而来。坐在马上的人着一袭天青色外袍,面上却遮着一块面巾,似是不想给人看到他的容貌。
这一人一马的身后,紧跟着另外一人一马,再后头还跟着两个人并骑紧随其后。
詹荀远远望见那匹骏马,心跳都不由加快了节奏。
那是红枫,纵使在千军万马中他也能一眼便认出来。
“是他。”詹荀忍不住对身后的两人道:“除了他没人能驾驭得了红枫。真的是他。”
说话间来人已到了寺外,蒙着面巾的人跃下马将马缰交给后头赶来的护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詹荀身前,伸出拳头作势打了对方的肩膀一下。
原本还有些迟疑的詹荀,上前一把抱住对方,险些当众哭出声来,好在身后的一名随护轻咳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牧……”詹荀刚要说话,想起对方在信中叮嘱过的事,忙住了口,怔怔的看着对方。
“先进去吧。”蒙面之人开口,却是覃牧秋的声音,后头跟着的人便是赵清明和两名侍卫。
一行人进了寺院,两名侍卫远远的守着,詹荀的一名随护也留在了外头,其他人则进了房内。无云亲自为他们斟了茶,道:“詹施主是个性情中人,贫僧要他在屋里等,他却偏偏要到寺院外头等。”
赵清明闻言瞥了詹荀一眼,只见对方冲着覃牧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说话。
“贫僧不打扰了,诸位自便。”无云说罢便退出了房间,临出门前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詹荀身后的那名随护。
“将士们可安顿好了?”覃牧秋问道。
“都已安顿好了,临时营地便在城外,随时可以开拔。”詹荀道。
覃牧秋闻言点了点头,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意气,恨不得能不顾一切的跟着他们一起去西南。
“你的脸……”詹荀看了看覃牧秋身后的赵清明,想问又不敢问。
“无妨,不过是先前受了伤,如今有些见不得人罢了。”覃牧秋若无其事的道。
他用面巾遮住了半张脸,只留了半副鼻梁和眉眼之处在外,因他与李逾原本便长得相似,再加上他刻意模仿了自己原本的嗓音,是以在尚等看来坐在面前的人确是覃牧秋无疑。
“怎么会伤的那么重?”詹荀颇为惋惜的道:“好在性命无忧,也算是万幸。”
“我不能待太久,这些话留到往后再说。”覃牧秋道,“这位是赵清明将军,原先是羽林军的大将军,与我自幼相识,此番在中都多亏了有他照应。”
詹荀闻言便与赵清明互相施礼,又说了些客套话。
“这一路,定是颇为辛苦吧?”覃牧秋道:“实在是战事吃紧,不敢让你耽搁,想必明日陛下便会召见你,最多后日便要启程了。”
詹荀忙道不辛苦,又说:“红枫营历来便是大余的精锐之师,能为国效力也算是红枫营的职责所在,此番陛下调红枫营去西南确是明智之举。”
覃牧秋点了点头,问道:“王爷可有带什么话给我?”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詹荀犹豫半晌道:“不曾。”
众人闻言俱是若有所思。
覃牧秋又与詹荀说了会儿话,便道:“赵将军,我有几句话要单独与詹将军说,你先出去候着吧。”
赵清明闻言便望向詹荀身后那人,对方犹豫了片刻,默然起身,两人一起退了出去。
此时屋内只余覃牧秋与詹荀二人。
“你这名护卫是何身份,他为何一直盯着我看?”覃牧秋不解道。
詹荀闻言一愣,颇有些为难,而后道:“你那位赵将军还不是也一直盯着我看。”
两人不由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覃牧秋从怀里取出兵符,放到面前的矮几上。詹荀双手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回去,道:“这是红枫营的兵符,从前几乎没有用到过。咱们向来是认人不认符,即便是你……音讯全无的那些日子,红枫营也未听过任何人的号令。”
“不错。”覃牧秋点了点头,道:“不过若是我不在营中,这兵符你们便要认了。”
詹荀一愣,道:“西南之战你不与我们同去?”
覃牧秋点了点头,道:“中都有事未了,我还不能走。赵将军会替我暂代统帅之职,待中都之事了结,若战事未平,我定会前去与你并肩杀敌。”
“这位赵将军与陛下……”詹荀斟酌着语言问道。
“他是可让我托付性命之人,你昔日如何待我,日后便如何待他。”覃牧秋道。
詹荀郑重的拱了拱手,道:“是。”
“还有一事,你切记要保密。”覃牧秋道:“此次我不随军出战之事,莫要同别人提起,尤其是不能传到王爷的耳朵里。”
詹荀闻言略有不解,但还是应下了,随后问道:“你若不随军出战,将士们怎会不知,消息很快便会传开。”
“我会差人假扮成我的样子,只要你和赵将军一起协助隐瞒,短时间内不会被人发觉。”覃牧秋道:“等他们觉察的时候,你们已经到了西南,那个时候,旁人知不知道便无所谓了。”
詹荀闻言便点了点头。
覃牧秋将兵符收起来,又嘱咐道:“我会想方设法与你们传递消息,我的字迹你们都认识。”他顿了顿又道:“此番红枫营出战,只能胜不能败。希望你们凯旋之日,便是大余的太平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