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蜂蜜熟香粘白,梁燕巢成湿补红。】
俪如道:“不必了,既然父亲不在府中,我先回了。过两日再来向他老人家请安。”
赵易见俪如要走,便道:“小姐,这次回府是为了?”
俪如道:“妃嫣小姐的忌辰就要到了,从前去严家时,小姐的许多旧物都没带去,我回来寻几件,也好留个念想。
赵易道:“既如此,小姐自便罢,有事情只管叫我。”
俪如转身要走,赵易见她背影瘦削,脚步轻浮,便又叫住了道,
“小姐!我,我见你也是面色苍白,精神不济,自己要多多保重。”
俪如转过头笑了,道:“从前我在府中时,赵师傅就对我照顾有加,如今我身份变了,赵师傅却还肯对我说这些关切的话,我心中十分感激。”
赵易目送俪如离开后院,自己仍旧坐在灶台边,只是这一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俪如站在大门口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看门口不远处车水马龙,心里也不平静。这件事,回林府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如今,只剩一人可问了。但是,真的要回府去问严昭明么?该怎么开口呢?林妃嫣的死,一直都是毋庸置疑的,林妃嫣在他心中的地位那样重要,即使是为情冲动,他又怎么忍心去玷污她呢?如严少卿所说,严昭明便是衣冠禽兽,如果不是,那严少卿的目的,又是甚么呢?而俪如自己,自己所希望的结果,又是怎么样呢?
她心里有一杆秤,虽然捏着秤杆,可是却不知该偏向谁。
“咣咣”的一声,林府的大门关上了。俪如回头瞥一眼,是的,如今,已没有后路了,应当由她来承受的,没有人能代替她,她决定,无论结果如何,现在立即回家去,直面真相。
从林府到严府,不过百丈远,俪如却走了一个曾经。就在要迈上严府的台阶的时候,俪如被一只大手一把拉到了旁边的巷子里。
“是你!你……你这是做什么?”俪如初见此人被吓了一跳,但是马上就定下神来。
“你瞧,这是我今日从司功佐周熹那里偷来的。”说话的人从怀中拿出一封红笺,打开了递给她,并用手指给她看。
“这!这是?!”俪如看清了,这就是那日自己嫁与严昭明的婚书。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俪如看过去,上面详细写了严昭明的残缺,不可匹配完人,而自己的名字下方,竟然也写了一行小字……
那人道:“你难道没有怀疑过此事么?《唐律》,即使是身为刑部侍郎,贵为西华公主,都是不可违犯的,所以,他们才在婚书上加了这一行小字,成就了你与他的婚姻。”
俪如忍不住问:“可是,当日,当日的婚书上,并没有这些!”
那人道:“这乃是周熹酒后吐露,这婚书乃是我偷来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如若此事没有严、林二府的默许,官媒冯正则,会在上面盖印坐实么?”
俪如道:“你……你为何要偷出来?”
那人道:“如今,他……他的病全好了,不再需要你照顾,也不会再有人下毒害他,你是否应当,为自己做些打算?”
俪如有些激动:“我为自己做甚么打算?从来由不得我打算。我生乃严家人,死,也是严家鬼。”
那人道:“你可知道,秦妈妈日日在做甚么?她在悉心教导她的二少奶奶,知人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身为二少奶奶,最重要的使命,便是继承香火,绵延后嗣。”
那人直勾勾地盯着俪如,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我既然偷得出这一封婚事,自然也偷得出那一封婚书。”说着,又递过去一个红笺。
俪如知道,这是严少卿和吴悦榕的婚书,那上面,自然也是加了些东西的。严少卿的名字下,写明了他的残缺,按照唐律,不能匹配完人,俪如瞧了瞧吴悦榕名字下面的一行小字,不知是哭,还是笑。
俪如苦笑道:“其实此事,我也怀疑过,那日庞老爷来府中大闹,我就问起过,大爷却说,凭着冯正则、韦澳的关系,此事是可以办妥的,我,我只是没想到,此事竟然是这样‘办妥’的。”
那人用双手抓着俪如的胳膊,道:“如今你知道了,你大可以为自己打算了!你难道,不想为自己打算么?他心里,只有死去的林妃嫣,何曾有过你?”
俪如不说话,那人见她不说话,接着道:“你大可以以严府欺瞒为由,向长安官衙告发,要求退婚。”
“退婚?!”她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虽表面是林家的女儿,实则孑然一身,退与不退,又如何?”
那人憋了一口气,道:“你退婚,我带你走,我对你这样好,你不知道我的心思么?我们一起走,一起离 开这里,不好么?”
“胡说!”俪如心里升起一股怒气,伸出手掴了对方一掌,那人还不罢休,想要上前抱住她,口中轻轻喊着“俪如!俪如!”竟然流出泪水来。
俪如用力挣脱,慌忙跑进了府中。
其实俪如,又何尝没想过一走了之,只是她一时,实在无法去想其他的事情,最近发生的事情这样多,她心里,只想着慢慢梳理,能放一放的,暂且放一放,如今查出了毒药的疑点来,是箭在弦上,不可不发,这人说的这些事,她实在无暇顾及。她是最善良、最热诚的林俪如,她不能放下一切一走了之,她只能盼着,能早早了了这些事情,才能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打算”。
“奶奶,你回来了?”
“恩。”
小钗又道:“奶奶,我见你面上仿佛有些泪痕,你哭过了?”
俪如道:“没有,今日回去给妃嫣小姐上了几柱香,熏着了罢。”
小钗道:“那,小钗给你打水洗脸罢,别叫大爷看见了,不自在。”
俪如道:“诶。”
洗脸熏手的时候,俪如闻见了白兰花的香味。
“小钗,怎么会有白兰花?”
小钗道:“在我们长安,白兰花这样稀罕,这样的月份,怎么会有呢。”
俪如道:“那这花儿是?”
小钗道:“哦,这是二爷叫人拿过来的,是二奶奶的父亲,从岭南贩来的白兰香,我点上了,奶奶闻闻,手上的味道可好么?”
俪如道:“好。”
小钗道:“听说,白兰花能让人肤色红润,味道,也是极香的。二爷,也是个有心思的人。”
俪如觉得,这东西用着不妥,小钗却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道,
“奶奶,不必介意,府中的丫头,人人都有份的,就连小厮们,也得了一些呢。”
俪如暗暗道:“难为他了,想得这样周到。”
小钗道:“奶奶,你嘀咕甚么呢?”
俪如道:“哦,没甚么。小钗,你觉得,是二爷好,还是我们大爷好?“
小钗笑道:“两位爷,都是主子,有甚么好不好的,奴婢们都是一样侍候。奶奶,二爷虽然常送东西给我们,可是大爷也未必就没有把我们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