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相!您莫要欺人太甚!”
下首的凤清尘率先开口,言辞格外犀利,尽管面容之上仍旧洋溢着倾城的笑意,但是唇角却再也没有温度。
“承诺?您想要王爷为您提出何样的承诺?永不参与朝政,或是永不篡位夺权?且不说您这要求多么荒唐,单凭期间的意义,亦是毫无可取之处。
一个承诺而已,可顶得上什么用处?多年前北戎号称与天颂交好,结盟之时说得信誓旦旦,但到最后呢?还不是屈于王爷的谦安军之下?
天色已然不早,相爷还是好生养精蓄锐,为明日的事情做些准备。以免令云妃的性命被辜负,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你,你!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哪来的胆子在这里教训老夫!凤相,今日老夫真真是领教了凤家的好家教,真真是令老夫大开眼界啊。”
云相本就因为云妃的事情黯然神伤,忧思难解,平素谁人见到他都不会提及云妃,以免令他徒生哀愁,却没想到这红衣的年轻男子竟然如此刺激于他,当即便怒不可遏,开口辩驳,言语之间更是不留余地。
“阿清,不得无礼。”
凤相蹙眉道,而后低声呵斥凤清尘。凤清尘本就一腔怒火,哪里拦得住,但却见凤相神色有异,于是便将口中的话语强行咽了下去。凤相见他小消停了下来,便将目光投向云相,唇边角度不由缓缓浮起,口中话语沉沉而出:
“不过,云相,擅自评断他人的家教可不是什么令人开怀的行为。老夫的家教如何,并不需云相所操心。无论阿清如何,皆是我凤家的子孙,这点毋庸置疑。”
“爹!……”
凤清尘视线微微一凛,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样的话语,心中除却撼动之外,还有淡淡的暖意涌至心头。
凤相却并未理会于他,径自起身走至云相面前,略显沧桑的面容之上被烛火所染亮,光华尽数铺陈,他的眼眸亦是熠熠生辉。
“至于云相方才的那番言语,老夫相信您定是为了朝堂社稷而着想。但正如犬子所说,承诺固然价值千金,但亦是要分清场合,然而到至关键时刻,还是行动力最为有效。
明日之事已是大势所趋,既已上了船,那么想下亦是极难的。你我这把老骨头日后还有甚多事情要做,所以还是顾全大局为上。不知云相意下如何?日后风雨同舟,还需云相多多增力。”
“凤相你……”
云相神色变幻,一双视线在凤相脸上反复逡巡,最终确认之时,心中仍有忐忑之感,余光不由看向高位之上,却只看到一脸急切的兰后以及心不在焉的太子,谦王的踪影,却已经不在其上。
难怪凤相敢如此说话,虽然话语隐晦,但在场之人皆是心思灵透之辈,听懂自是毫无障碍。
在今日之前,他一直对自己以及云家的未来心生担忧。尽管如今已经站到了所谓正确的队伍之中,但他仍旧惴惴不安,几近崩溃。而他今日之所以发难,除却因为对于前途的渺茫,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王爷之于他的态度。
他和凤相,之前皆是辕帝的心腹。辕帝一直嫉恨王爷,并且对他忌惮浓厚,所以很多对王爷不利的事情皆是由他们全权执行,想必王爷对于他们所行之事皆是了解深刻,只怕就是不予追究,亦是桩桩件件放在心中的。
凤相的才智一直在他之上,对于平衡之术拿捏极好。更何况凤家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功勋之家,两代为政,其地位在朝堂之上极其超然。除非皇上有极其确凿的证据以及把握,只怕撼动其地位甚是艰难。
所以一直以来,他所做的不利于谦王的事情远远少过于他,加之他的嫡子又是谦王真真正正的心腹,未来自然是不必堪忧。
可是他呢,可是他云家呢?一个靠着后宫女子发迹的家族,只怕也就没有如此好的命了。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他手中拿捏着谦王最不可示人的一件秘事,若不是因为云儿的关系,只怕他定然是要将相应的物什交给辕帝的。
所以他的主动倒戈,真真是不值钱到了极致。就连与王爷谈条件的资格都是没有。
记得当时,他将那些陈年往事放于谦王面前,任他过目,本以为他会惊慌失措,但他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东西,就连伸手触碰亦是没有。对他,说了一番话:
“云相,您可想过将这些诉诸于众之后,天颂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本王本以为云相身怀天下,会因为顾全大局而将此交之本王。却没想到竟是因为爱女的离世,对皇上的憎恨。
这些东西您可以选择不留下,但若是您那般选择,那么您和云家数百口的性命不会看到明日升起的太阳。”
说完这番话,他亦是起身离开,而他则彻底不知所措。尽管在那日出府之前,他将所有物什么尽数留下,并且手书一封,以证自己的立场。但是在那之后,无论是他主动求见还是以其他方式想和谦王说上些许,他都没有给予自己相应的机会。
他并非是什么心胸博大之人,纵然自己做错,失却了为相的责任,但亦是不会因此而长期陷入自责之中的。很快,他就对谦王充满了怨恨,真真想要让他身败名裂,但是因为自己劣势的关系,自然不可轻举妄动。
如此状态亦是维持到今日,他接到谦王府的邀约才到了尽头。看着那稳坐于上的男子,他便是气不打一处来,所有理智全都消失不见,只想让他好生难受一番,哪怕难堪一番亦是可以,却没想到成了这番光景。
不过他也庆幸自己鼓足勇气闹上这么一闹,至少换来了凤相的橄榄枝以及真心话。原来,对方竟与他立场一致,虽然为了大局选择顺应,但心中却没有真正归顺,如此一来,他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