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井然

难得的晴天, 所以整个周日的白天容锦和秦劭锋待在他的秘密基地,躺在天台的躺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到傍晚才恋恋不舍地返校。

容锦算了算日子, 距离考试周还有不到两星期, 然后放了寒假就是一个月左右, 想要在今年做点什么也只有一周的时间。下周抽空要跟不同圈子的朋友们分别聚餐, 周末去一趟法国,还想挤点时间看看容鲤。二次元就当是玩票,目前暂时不考虑, 嗯……把重要的事情分时间按类别记到备忘,睡前把所有的事情又梳理了几遍, 才安心入睡。

第二天上午下了课正要跟舍友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容锦突然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的电话——

龙兴集团的太子井然。

“哟, 容大小姐~我在你校门口呢快来接驾!”一听就是那个咋咋呼呼的二货。

“你怎么跑来了?”听说井然在校门口容锦大吃一惊,不过按照他疯疯癫癫的性格还真能做出来。

“哎我来了怎么地!你还不高兴了?!”

容锦被他吵得头大, “等着接你去- -。原地别动。”妈的智障还路痴,走出百米就特么得报警了- -。

舍友们巴不得看热闹,刚才上课都喊饿喊困喊累要赶紧吃了饭回去睡觉的,这会儿一个比一个精神都跟着到了校门口。

骚包的大黄蜂跑车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井然斜靠车前一身土豪标配, 小墨镜反射着亮粉的光芒, 嘴角快得瑟到耳根上了。

井然自以为帅气地摘下墨镜, “容姑娘, 约么?”

观摩了现场版逗比会发光的容锦此时满头黑线, 一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平复了血压, 然后开口道,“把车停边上去,碍事- -。”

井然动作僵硬了下,然后流畅地把墨镜揣兜里,“我们去哪里?”

这混蛋居然无视自己。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都没变,完全是他的节奏他的步调,这个性也是无人能及了。

“你自己来的?”容锦问道,环视了下四周。

“怎么,是想要问礼物?哈哈,我就知道,”井然伸手向后一指,“那车队都是跟着我来的!”

难怪,是跟着车队过来的。容锦心想,单这货自己除了目的地以外所有地方都得找遍才能把个死路痴找到。

“走吧先吃饭去,饿了吧?”容锦不想继续在校门口被花式围观偷拍了,这会儿估计已经挡不住跟着二货上校内头条的速度,只盼望在新闻部写出脑洞大得惊人的花边狗血虐恋文之前,能迅速把这货打包送回S市。

“嗯嗯!快给朕接风!设宴!摆酒!嗨起来~欧耶!”井然嚎嚎着把车钥匙往身后的管家那边一扔,然后一手插兜,一手把大衣往肩上一甩,大大咧咧就在前头迈开步子瞎走。

天哪快来人收了这妖精。

容锦一脸生无可恋地看了眼几个一直在偷笑的舍友。

“姑娘们?What are you waiting for? Come on,北鼻,黑喂狗!”在几步开外的校园主干道正中间,井然回头招手,还抛媚眼儿。

个二蛋,就只有泡妞儿用英文说得贼溜!此时此刻用温婉的水乡话难以表达容锦憋屈了快20年的心情,别人家都是青梅竹马,自家怎么就成青梅蠢哈了呢!在北方半年,唯有东北话能确切形容容锦看到井然的感受:脑银子疼!贼拉疼!

“食堂?”

把二货一路带到食堂,他惊讶地问道。

“嗯,大学生吃食堂有什么问题?”容锦心虚地说,眼神左右游离。

“嗯哼~”井然一脸坏笑。不过他那点小心思,跟他一起长大的容锦不用看都知道,回头估计又不造整什么幺蛾子,这会儿显然不打算拆穿她了。

容锦在S市是什么样子,跟她一起长大的井然自然比谁都清楚。俩混世魔王在自家地盘都横惯了,出来混,容锦收敛了很多,家世背景也都含糊其辞,刻意隐瞒了起来。有心人总会知道,而普通同学们嘛,还是少点麻烦比较好。更何况本就没什么好多说的。平日里容锦表现得就是个长相精致的大学生,家庭情况应该不错,机灵能干,交际也恰到好处。学习勤奋,成绩优异,校领导老师们都挺看好,而这样的男生女生,在N大这样的名校里虽然是少数精英,但并不突兀。实力不足才会哗众取宠,而真正有实力的人,反而不露声色。

占了个六人桌,井然大大咧咧往那一坐,显然被人伺候惯了。

容锦坐他对面把饭卡丢他面前,剩下的舍友们先去点菜了,“拿着卡,看别人怎么做学着点,快去!”

井然指着清理的阿姨,“来——”

容锦在桌下飞起一脚踢他小腿上。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井然哀嚎着弯下身子抱着小腿一个劲儿喊。

“算了等她们回来以后你跟我走- -。”真心不想跟他一起去,随便一开口都是秀智商。留在座位上他又得一个劲儿嚷嚷说不带他。心好累- -。

等舍友们嘻嘻哈哈回来坐下,容锦起身,然后回头嘱咐井然,“乖乖跟我走,”井然刚想开口容锦伸出一只手指按住他的嘴唇,“嘘——憋说话,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然而美男子虽然不说话,架不住人家是十万伏特的发光体。容锦用最快的速度刷了饭菜,然后跟井然一人一个大托盘在来自各方的灼热的注目礼中回到座位。N大校友们你们的矜持呢!

好吧这二货也就皮相能看了……_(:зゝ∠)_

单说长相容锦感觉还没见过比二蛋更符合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形象的人了。英俊多金,人又单纯,虽然二得不行但很好相处,身边总有一大群人围着。这不没几分钟,就已经跟容锦的舍友们打成一片,嘻嘻哈哈仿佛老相识重逢。

傻瓜就这么一直无忧无虑下去就好。

察觉到容锦目光,井然立马抛了个媚眼过来。

啧,没药救了- -。

虽然嫌弃这二货,不过容锦还是跷了下午的课陪井然“体验人生”。

说来也奇怪,容锦跟井然闹腾了20年,两家都有撮合的意思,结果楞是一个火星都没有。两人好到都能穿进一条裤子了,也许就是因为太熟悉了所以反而更像是兄妹亲情。可是容锦怎么就一点都回忆不起来上辈子井然去哪了呢?他们彼此什么丢脸的事都一清二楚,出了事第一时间想到的人不是爹妈而是对方,那么容锦上辈子上了大学以后,怎么一点井然的记忆都没有了呢?

井然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走,容锦陷入思绪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平日里最聒噪的二蛋已沉默许久。

“前面大桥靠边停。”容锦打破沉默。

荣光桥是N市历史遗迹,当年几场著名的战役都发生在这里,也是龙国历史上最有名的桥之一。前身是村里的大墩儿桥,炸塌了几次,开国后为了纪念历史重建又翻修几次,如今的大墩儿已摇身一变成为N市气派的地标荣光桥。桥下以前是流经N村的大河,如今修了河岸安装了彩灯,旅游旺季里晚上画舫来回穿梭游客络绎不绝。

这会儿不是旅游旺季,桥上都是过往车辆,停下来看风景的不多。靠边儿停了车,容锦走到护栏边上,井然也跟了过来半死不活地挂在护栏上。

看他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容锦就知道一定是出大事了。从他裤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啪地点上,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说吧,出什么事了。”

等了半天,井然才缓缓摇了下头。

“都这幅死样了跟我说千里迢迢跑来看景儿?”容锦伸手搭在护栏上弹了下烟灰,烟头指着的方向河水都冻得硬邦邦白茫茫,凹凸不平的冰面有人一边摔得四仰八叉还兴高采烈地滑冰玩,远点还有几个砸了大洞,围着黑乎乎的洞口钓鱼。

“老爷子走了。”容锦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井然下一句让她心彻底沉了下去,“我哥回来了。”

众所周知井然是龙兴集团的太子爷,实际上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在容锦他们这群孩子里,这倒不是什么稀罕事,只不过他哥的妈是窑子出身,井家老太爷压根不认那对母子。知情的人不多不少,容锦算一个,所以她一直叫二蛋。不仅仅是井然人二,还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井然虽然人傻了点,大事却看得最清楚。他爹从来对他说一不二,但分明是放不下那对母子。井晖随了他妈,都不是一般角色,这傻小子跟他们比起来就相当于战斗力-5的渣渣,要是挡了他们的道,分分钟被嚼得连骨头都不剩。以前井老爷子大权在握,这会儿人一走,母子立刻进门,看来那边尸骨未寒都已经闹得鸡飞狗跳了。

龙兴集团摊子那么大,井晖又是个心狠手辣有野心的,就算井然不争不抢,家里家外也容不下他。井老爷子走得也太急了,井然他爹井栋梁被那母子吃得死死的,也难怪二蛋就这么跑出来。

北方冬季干冷的风吹在脸上跟刀片儿似的,过一会儿就没知觉了,可容锦心里比井然还憋屈,不想回狭窄的车里。回忆一点点艰难浮现,像是水泥缝里渗出来的水,慢慢汇聚,回忆也渐渐变得清晰。上辈子的这会儿容锦自己也出事了,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如果说容锦天真,那井然就是单纯十倍的傻瓜,到现在还把那东西当作哥。井然上辈子惨死,到最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而井晖却微笑着架空井栋梁接手了龙兴,把整个S市闹了个乌烟瘴气,又闹到了全国后来被几大世家压下去才算完事。看到井然,容锦就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浑身的每一处都叫嚣着疼痛。就是因为太过痛苦,所以才选择将回忆掩埋。但并不是忘却,也绝不能忘却。在众人羡慕井然的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时,只有容锦下意识地始终叫他二蛋,如果忘记了你的敌人,那么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至少这一次,我还在。容锦在护栏上把烟捻灭,轻缓却坚定地扭头对井然说,“离开井家吧,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