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牵头扳倒了马家一事,也使得千里香火锅铺子,还有东家小姑娘锦曦的名头,在望海县城声名鹊起,短短几日,铺子里的光顾者比往常多了好几倍,好些人甚至大老远从县城的其他地方专门赶来这小北楼市集口,一来是想尝尝看这极有特色的火锅,二来,更是想见识下这里的东家姑娘。
“曦儿,这趟来县城不是说好等到腊月二十四,咱一道回去的么?明个才十九,怎么突然就这么急着要回去了?”午膳后的空闲里,孙玉霞帮着锦曦收拾明日回去的行装时,免不得多叨唠几句。
“我前阵子不是让人帮忙留意下镇上牙行那块么,昨日得了信,说是牙行又进了一批田地,其中就有符合我们条件的,想赶着回去瞧瞧那田地,要是差不多成,就赶紧买下来,明年开春就可以播种了呢!”锦曦道。
这是个士农工商的年代,老百姓以农为本,商人的地位不高。孙氏跟锦曦私下提了好多回,说是家里半亩田地都没有,心慌慌。锦曦合计了一番,也确实如此,广置良田也不失为一条通往富裕的康庄大道呢,买卖再好,那也有风险,家里田地多,再不济也不至于饿死。何况,那些种出来的农副产品,只要经营运作的好,还可以兑换成白花花的银子。
“购置田地呀?那敢情好!你们分家出来那会子,可是净身出户的,连快菜园地都没。那你这趟,打算先购置几亩的样子?”孙玉霞很赞同锦曦买田的念头,问道。
锦曦想了想,道:“这得到时候去相看了再说,得看那些田地的位置,灌溉,还有土壤肥沃什么的,嗯,若是能成的话,十亩应该是要买的!”
孙玉霞眼睛瞬间明亮起来,道:“十亩?乖乖,以前咱家在孙家沟那会子,村里按人头分的田地,还有后面山坡上那些开荒的地,统共加起来也不过六亩。你这一出手就十亩,曦儿呀,你成了小地主呢!”
锦曦笑了,山里土地贫瘠,不比外面的土地富饶充裕。十亩田地搁在金鸡山村那些人家来说,算不得什么的。像崔喜鹊家那样人口不多,也就五六口人的,田地也有个四五亩,像大牛春柱这些家里老人孩子多的人家,良莠不齐的算起来也有差不多七八亩,再拿老梁家来说,老梁家成年人口有将近十二三人,家里好一些的水田有十二亩,稍微差一些的水田有五亩,再算上旱地和菜园什么的,还有老梁头再村口河边,还有后面柳树林子外面开荒的那几块沙地,统共一算,老梁家如今现在的田地足足有将近三十亩。
听梁愈忠说,老梁家曾经最辉煌的时候,就是老梁头刚刚从县衙回到金鸡山村购置屋舍田地落户的时候,那会子老梁家的田地加在一块统共有七八十亩呢,老姜头还有村里几个其他和老梁头交情好的老头子,那会子都是老梁家请来的帮工。
后来老梁头和谭氏成亲后接二连三的生孩子,抚养孩子,起初梁愈驹和梁愈林还被送去了私塾启蒙,梁愈林读了几年就不想上学回家来务农了,梁愈驹一直读到娶了金氏生了梁礼辉后,还是啥名堂都没考到,眼瞅着梁礼辉也到了上学启蒙的年纪,老梁头这时候才把致仕的希望从梁愈驹身上转移到梁礼辉身上。
在这样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老梁家都是靠着那七八十亩的田地的收入,来满足一家人的丰衣足食,在金鸡山村也算得上是殷实且排的上号的人家。
但后来梁愈驹都二十开外,还一事无成,回来务农远远不及打小就跟庄稼地打交道的其他兄弟们,于是,老梁头顾念他好歹肚子里有点墨水,便从家里的七八十亩田地里,拿了一半出来卖给了牙行,换取的银子作为本钱,虽是以老梁家的整体名义在镇上开了梁记杂货铺,实则,是为了给不文不武又大了年纪的梁愈驹一份谋生的差事,所幸,梁愈驹在做学问方面不雕凿,在经商这块却还是有些天赋,梁记在他手里打理的,也还算有所小盈。
“我爷奶家以前田地有七八十亩呢,后来开铺子卖了四十亩,再后来,家里的孙二孙女们陆续出生,多一个人就多出一张口,加之我爷奶把我礼辉哥当做重点培养对象,他的笔墨纸砚还有书籍和其他手札之类的东西,都忒耗钱呢。后来又卖了十多亩地来补贴,也再请不起帮工了,不过,我爹我娘我叔和二堂哥他们也都大了,一家子的劳力也能勉强的做的过来。”提及购置田地的事情,锦曦不免把老梁家的情况拿出来跟孙玉霞说道。
孙玉霞砸吧了下嘴巴,道:“我也听我娘说,那会子把你母亲许给你爹,媒人就说老梁家是金鸡山村的大户人家,家里不止有良田三四十亩,还在镇上开着铺子,亦农亦商,我姐嫁过来,直接做三少奶奶……”
锦曦抿嘴一笑,道:“媒人的两片唇,真真是厉害,像我娘那样的三少奶奶,太难寻了……”
“好了,咱不说别家的话了,小姨打心眼里赞同你购置田地,多多益善,往你母亲三少奶奶做不成,做个收收租的地主婆还是成的!来,赶紧把衣裳收拾了,你桃枝表姨那边正热着饭菜呢,怕是一会子就要过来喊咱吃饭了!”孙玉霞催促道,麻利的把锦曦的行礼打好包。
“咦,对了小姨,你有没有觉着,桃枝表姨近些时日,好似脸色红润了不少,而且,也比从前在我家那会子,更爱说说笑笑了呢。”锦曦道,她这趟来县城,虽一直在为了马家的事情奔波,但还是留意到了桃枝的这些细微变化。即便被马家兄弟的事情困扰,然桃枝表姨的眼底,却再不见往里那枯木般无一丝生气的黑色,相反,有一抹光明一抹生机甚至,一抹明丽。
锦曦暗暗为桃枝表姨的这些细小变化而打心眼里的高兴,孙玉霞微愣,咯咯笑起来:“呵呵,这你就不晓得了吧,我告儿你啊,她那是……”
“玉霞,曦儿,饭菜端上桌了,赶紧过来吃饭啊!”孙玉霞的才刚刚起了个头,屋外,桃枝探进半个身子,微笑着朝里面招呼。
孙玉霞赶紧打住话腔,锦曦忙地道:“诶,这就来了,表姨你先去吧。”
桃枝目光闪躲了一下,又接着道:“那个,曦儿,你二哥也过来了,说是听说了你明日家去的事,他正好砖窑的那边的活计也做的差不多了,想跟你明儿一道家去。”
孙玉霞对锦曦挤眉弄眼了下,锦曦笑了下,对桃枝道:“那好啊,我们一道雇车家去,有二哥一道,就不用大姨夫送了。诶,表姨,二哥这会子过来,铁定没吃饭,你给多添双筷子呀!”
“嗯,我这就去。”桃枝点点头,脸上闪过一抹欢喜,转身走开了。
这边屋子里,孙玉霞咯咯笑起来,拍着锦曦的肩道:“诺,这下你瞧出来她为啥爱说笑了吧?梁礼胜可是她的那一记良药呢!”
锦曦轻推了下孙玉霞,道:“小姨,你可小声点儿,仔细惊吓了桃枝表姨,人家现在还是怀揣着小心思,像那果子还没熟透,可别到时候大好的事情倒被你给吓黄掉了呢!”
“要真被我这几句笑话就给笑黄掉了,那也算不得真情意。不过,照着眼下的形势来看,梁礼胜那小子对你桃枝表姨,是真的好,就是你桃枝表姨以前遭遇不好,心寒了太久。”
“只要我二堂哥是真心,桃枝表姨的心,总会有被捂热的一日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赶紧的吃饭去!”锦曦说道,拉起孙玉喜爱出了屋子,来到前面的铺子里。菜已经端上了桌,孙大虎孙玉宝正拉着梁礼胜落座,桃枝从一旁取了温好的米酒过来,给几人一一斟满。
锦曦跟梁礼胜打过招呼,在他右手边坐下,目光扫了眼梁礼胜周身,瞬间感觉出一些他的不同来。这种不同,不是明显的穿衣打扮,或是从行为举止方面的不同,透出的一种隐隐的气质的不一样。
以往的梁礼胜,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很纯粹的,乡下庄户小子跟泥土巴打交道的气息,不怎么修边幅,身上经常是带着阳刚和浓烈的汗水气息的,头发基本都少有整洁不沾泥土星子的时候,身上的衣裳,臂弯和袖口还有膝盖那些地方,基本上都是破了洞的,冬天基本是不穿棉鞋,只穿一双单薄的布鞋且脚趾头的地方有明显的磨损痕迹。
而这会子锦曦瞧见的梁礼胜,头发上干干净净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男人的气味,锦曦留意到他穿的外衣上,胳膊肘的地方缝补着一个X字形的补丁,针脚很细密,选用的线跟衣裳本身的颜色相近,若不是锦曦眼力好又坐在他近处,是瞧不出来的,由此可见缝补之人的针线活很不错。更甚的是,他双腿规规矩矩的放在桌子底下,干干净净的裤管下面竟然蹬着一双崭新的棉鞋。
这双棉鞋,跟上回在锦曦家时,桃枝动身来县城前,委托孙氏转交给梁礼胜的那双鞋子布料的颜色不同,不过嘛,这鞋面的布料,锦曦却是眼熟的很,因为这布料,正是锦曦以前扯给桃枝的。由此,就不难推出梁礼胜这一身气质的该表,是缘于何人了……
……
腊月二十日,锦曦和梁愈忠,带着管家蔡金山,在大牛和春柱的陪同下,随着长桥镇牙行里的牙侩宋典,去了宋典引荐的那几处田地那瞧去。
因为金鸡山村周围,还有许多其他规模或大或小的村落,左边有郑家村,金家村,傅家村,右边有廖家村,严家村,鲍家村,再往远一些还有周家村,何家村什么的。以金鸡山村为中心,跟近这些村落的田地,主要分布在两个地方,一处是以官道这两边的为主,还有一处在金鸡山后面,挨着柳树林子那一带的旱地和坡地处。
可以说,不管是从地理位置,水利灌溉,还是从土壤的贫瘠或是肥沃程度来分析,金鸡山村前面那条官道延伸的两侧田地,以及各自往横向延伸的,被那条小河围绕着而过的那一片田地,无疑是最好的良田。稍远些的地方次之,最差的当属各村落背靠金鸡山的那一条长坡下的坡地,因为经常干旱缺水,那一带都是用来种农副作物。
宋典手里有二十亩的一等良田,五十亩的二等,另外还有一些以此往下逐推的其他田地。二十亩良田里面,有八亩就在官道对面,基本是连在一块的,原来是那边鲍家村的田,从锦曦家大门出发,去往那边的八亩田里最多就一碗茶的功夫,算是很路近,锦曦对这些不是太在行,主要是看蔡金山和梁愈忠商议,从他们口中听来的。
蔡金山和梁愈忠去了那八亩田边四下瞅了一番,决定买下这八亩。
一等良田里面,还有三亩是金鸡山村一户人家寄卖的,跟锦曦家的大院子隔着几块地,也买了。靠着郑家村那边,还有五亩一等田,距离虽然远了些,但好在那四块田是紧紧挨在一块的,灌溉施肥起来都比较省事,蔡金山只能一一分析利弊,但最后的拍板权还在梁愈忠的手里。梁愈忠有点犹豫,习惯性的看向锦曦。
锦曦认真思索了一番,从梁愈忠和蔡金山的分析来看,郑家村那边额五亩田,除了路途远了些,中间还隔着个傅家村,日常管理废脚程,其他各方面无一都是优点。
“爹,那五亩田干脆也一并买下来吧,到时候咱再把田给就近租出去,那田对咱金鸡山村这边的村民来说是远了,可对那边上的郑家村和傅家村的村民却是方便又路近,田好只要打理得好,赚头很不小呢,不愁没人耕种。咱平常也不用常过去打理,到时候收租子就成了!”锦曦道。
宋典微微额首,蔡金山笑着点头,梁愈忠颇为激动的道:“哎呀,瞧我这脑袋瓜子,好,还是我闺女脑瓜子转的快,那就买了,咱到时候也做回地主收租子去!”
转了将近大半日,锦曦和梁愈忠蔡金山最后拍板落定,一等良田买下十六亩,每亩照着这一带的市价八两银子算,统共得出一百二十八两银子的置田费。除此外,还有宋典的五两银子的牙侩中介费。
晌午饭是锦曦家准备的,在乡下人的眼中,买田跟盖新屋子的郑重度是只增不减的,当日晌午饭,孙氏和简氏弄了一大桌丰盛的菜,席间有牙侩宋典,梁愈忠,为了饭后订田契,梁愈忠还特地去把里正,村里私塾的杨老先生,还有老梁头,以及大牛,春柱,全给请了过来做见证。
一顿饭吃的好不热闹,饭后,在各方见证人的见证下,梁愈忠和牙侩宋典签订了田契约,宋典拿着契约,还要赶去官衙盖印正式生效,锦曦让蔡庆阳赶着马车送宋典回镇上,临走前,还又特意给宋典封了个二两银子的红包。
该花的钱一文都不能省,对宋典这种手里掌握着一堆长桥镇,乃至整个望海县城人口头匹货物田地屋产资源的资深老牌牙侩,往后需要跟他打交道的事情,绝对不在少数,锦曦觉得跟他打好关系,也是必要。而且宋典得了中介费外的二两银子的红包,心下欢喜之余,办起事来自然会越发尽心尽责。
送走晌午来的那一拨客人,收拾完碗筷,锦曦一大家子人全聚拢在饭堂,兴奋的讨论着关于明年开春耕种的事情。其中,梁愈忠和蔡金山正在商量着,让蔡金山明日就去郑家村那边跑一趟,趁早把那五亩田给租赁出去,这些蔡金山自然在行,不在话下。
大伙又讨论着如今家里一下子有十六亩的田产,就家里这些人手铁定作用不过来,年内还要把长工的事情给定下来,等到明年开春,现成的人手耕种。
“若是明年年成好,不大旱大涝,咱那十六亩水稻田的出产,扣去上交的税赋,剩下的粮食,足够咱这一大家子人,还有镇上的两间铺子,以及县城的火锅铺子全年的口粮啊!”蔡金山拿出算盘来,噼里啪啦打了一通后,得出这个结论。
“等到秋收后稻谷入了仓,把田翻耕一遍,再种上麦子或是油菜什么的,早点铺子那也就不必再去米粮店购小麦粉了,油也一并有了。”蔡金山又道。
民以食为天,在这靠南一带,老百姓的饮食习惯都以大米为主,麦食为辅,梁愈忠乐的嘴巴都合不拢,要是真能如此,那可真是省去了一大笔的花销呢。
“曦儿,娘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孙氏激动之余,拉住锦曦的手道。
“娘你有何事就直说呗!”锦曦道,大家伙都看向孙氏。
“那十六亩地,我听你们合计着,说是要全用来种水稻,完了再种麦子和油菜,娘想说,能不能把那三亩紧挨着咱家大院的田给空出来,我想用来种三亩地的棉花!”
“种棉花?”锦曦问道。
孙氏点点头,道:“穿衣吃饭,咱们如今不比从前,大家伙除了吃饭,还得穿衣和睡觉吧?我种些棉花,回头防线织布也好,给大家伙打些新棉絮,做新棉衣也都用的着啊,你们看怎样?”
蔡金山点点头,梁愈忠笑看着孙氏,只感叹这家里有个持家的妇人就是不一样啊,生活方面的微枝末节打理的井井有条。
锦曦抚掌,道:“娘,不是你说,我倒还真疏忽了这个,这注意好啊,我很赞同,爹,你呢?你怎么看?”
梁愈忠还能说什么,自然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蔡金山忙地将这个决定也记在了他的那本专用小簿子上。关于田地的事宜合计妥当后,一家人又围绕接下来的年关事宜,商议了一番。蔡金山翻开小簿子,把上面早就做出的日程事宜安排给大声读了出来。
照着过年的步骤来,明儿二十一磨黄豆打豆腐,二十二熬麦芽糖,做各式糖点,二十三洒扫浆洗晾晒,二十四下昼接祖,镇上,县城的三间铺子里都暂停营业,长工短工二十四日满工,文鼎送过来的那四个伙计,都分别留在三处看守铺子,当然,锦曦给他们每人都派了厚厚的红包。二十五送灶神上天庭,二十六去孙家沟送年节礼,二十七过小年歇息一日。二十八张屠夫那边照约定会送猪牛肉过来,接下来大家伙就着手准备过年的菜肴事宜,今年是腊月二十九过年,二十九日上昼去上坟,然后回来贴春联,燃放鞭炮,过大年。
……
当一日日临近年关,镇上,村子里,处处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烈,腊月二十四孙玉宝他们从县城回来,顺道从锦曦家把孙老太给接回了孙家沟去过大年了。桃枝对于自己今年去何处过年,有些黯然神伤。娘家那边虽然老娘捎了口信过来,让桃枝回去过年,可是哥嫂没有表态,桃枝也不好回娘家去,何况,出嫁的闺女回娘家过年,在乡下人和山里人的心目中,那是对有损娘家父兄弟的。
孙氏和孙玉霞都想让桃枝在自己家里过年,但桃枝都觉着不太妥当,这两家一个是刚盖的新屋子添了男娃,一个是今年刚成的亲,也不好这头一年就被她这寡妇给挤进去。
最后,是孙老太发话,让桃枝务必跟她回孙家沟在她那过年,做除夕饭洒扫那些事情,都要仰仗桃枝,大家伙也都觉着让桃枝和孙老太孙玉宝一块过年更好,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来,横竖明年正月初六铺子开张,大家都得回来。
尽管梁愈驹从许诺修建小儿庙至今,已将近一个月,还不见在柳树林那动半点土,但村民们这会子全扑在忙年上面,没功夫去追究,甚至,村里都极少有人留意到梁愈驹没再在金鸡山村出现,已经有好些时日了。
直到腊月二十六,梁愈忠带着锦曦去给老梁头和谭氏送过年礼,顺带把早前分家时定下来的孝敬银子给送过去。
老梁家今年因为有了崔喜鹊,前屋后院洒扫的很干净,后院里,谭氏带着几个媳妇在院子里宰杀鸡鸭,灶房里传来熬猪油的香味,梁愈忠一行拎着礼品踏进后院,远远朝谭氏打招呼。谭氏背转过身,瞧见这边的三人,目光在他们手里拎着的东西上扫过,然后难得的‘嗯,好。’了一声,抬手指了下东屋的方向,道:“老头子在那屋等着呢,去吧!”
锦曦目光眯了眯,因为谭氏在抬手的时候,那手腕上的一只金镯子,在日光下有点刺眼。
梁愈忠点点头,很高兴的带着俩闺女朝东厢房而去,锦柔拽着锦曦的手,低声问道:“姐,奶今日对我们笑了呀,真是难得,你瞧见没,奶笑起来的样子,可比她垮着脸的样子好看多了呢!”
锦曦翘了翘嘴角,道:“许是过年了,奶心情好呗!指不定等会爷晓得更灿烂呢!”
话音落,三人进了东厢房,老梁头坐在靠窗的桌子边抽旱烟,梁愈林坐在另一面谭氏常坐的位置上,正翘着二郎腿,瞧见梁愈忠三人进门,梁愈林赶紧收起手里的账簿起身出了屋子,横着肩膀跟梁愈忠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略停了下,斜看着梁愈忠,以一种极其优越者的感觉砸吧了下嘴道:“老三啊,不错嘛,如今是咱村的小地主了啊,竟然一把就购置了十六亩的良田,嘿嘿……你好有能耐哟……”
“二哥,你是真夸赞我,还是有啥别的想法?”谁是真心夸赞,谁是话中有话,梁愈忠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来?
“老三,别跟你二哥胡绉,他是铺子里赚了几个就尾巴翘到天上去了,眼皮子浅的,没出息,喂,老2,你不是还要去镇上把年货一次性提家来么?怎还不去?”老梁头接过话茬,一面安抚梁愈忠,一面喝斥梁愈林,虽是喝斥的话,可是怎么听怎么觉着老梁头的话里带着一股隐隐的自豪呢?果真是因为梁记赚了钱?
“我啥意思,你自己听呗!我忙的很,不跟你磨叽,闪开!”梁愈林说完,咧嘴扯出个不屑的笑,抖着肩膀出了老梁头屋子。
锦曦面色半点不变,梁愈忠也懒得理睬,反正梁愈林这行事说话的作风,都习惯了,不睬就对了!他要真对自己变得礼遇客气,那还真要提防着呢!
“老三,你们来啦,哎呀呀,过来就过来,咋还带这么多礼品来呢?快快快,快坐下来!”老梁头热情的招呼着梁愈忠三人坐下,又起身给三人都冲了一碗茶,梁愈忠和锦曦锦柔惊讶的从老梁头手里接过那冒着清香的茶,瞧见水里那如针尖一般的嫩叶浮浮沉沉,更加受宠若惊了。
谭氏给了笑脸,老梁头还亲自给倒茶,这样的待遇前所未有啊!
“哎呀老三啊,你说你们家虽然也赚了两个,可今年你们家做的大事情不少,又是盖新屋子又是生娃又是买田啥的,钱也紧吧,还花那些冤枉钱买这些礼品来做什么?”老梁头淡淡扫了眼那堆礼品,很快收回视线,对梁愈忠道。
梁愈忠双手捧着茶,坐在椅子上憨厚一笑,道:“这不,过大年嘛,也是我们对你们二老的一点心意。”
老梁头点点头,道:“哎,人都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看哪,搁在咱老梁家身上,这话还得再往短里缩。”
梁愈忠和锦曦锦柔都抬眼一脸恭敬的看着老梁头,等着他接下来的后文。
“想想去年这会子,咱家那可真是不阔绰啊,孩子们连回过瘾的猪肉都不能吃到,今年可就不一样了啊,老三啊,今年我们老梁家可是在张屠夫那要了整整半只猪的肉啊,这回,孩子们吃肉管饱啊!”老梁头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硬朗,中气十足。
“爷,是因为二伯打理梁记有方,赚大钱了?”锦曦笑问。
老梁头摆摆手,道:“他那呀,再好也就是赚点小钱,还不是你大伯有能耐,在外面做古董买卖挣到了大钱,今年咱家可是要过个让村人都羡慕的肥年了!”
说来说去,还是绕到了梁愈驹的古董买卖上。
“爷,我大伯呢?刚我们一路进来,好似没瞧见他啊。”锦曦道。
“哦,你大伯前两日回了趟长桥镇的梁记,说这年关刚好又接了一单大买卖,怕是要到二十九才能赶回来陪我和你奶吃除夕饭呢!嘿嘿,曦儿啊,也说出来保准你要羡慕,你大伯这趟回来,给你奶捎带了一只金镯子,给你姑买了一条翡翠项链,说是以后给她做嫁妆呢!”
哦,原来谭氏心情这么好,还破例给他们笑脸,敢情是终于圆了一辈子的美梦,戴上了金镯子呢!
锦曦眯了眯眼,只是,那金镯子到底是梁愈驹自己掏钱去打制的?还是从那些底下好多米的墓室的棺材里盗出来的陪葬品?锦曦不敢肯定,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她,绝对不会如老梁头所说的那般羡慕。
“各人自有各人的福,我不羡慕那些,不过,我倒是真心替奶和姑高兴。”
老梁头跟锦曦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紧紧观察着锦曦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唯恐漏掉了哪怕一丝半点的羡慕情绪,只可惜,从头至尾,锦曦表情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甚至还有点不以为意。老梁头颇为意外的同时更多的是失望,干脆扭过头去跟梁愈忠说话,不再搭理锦曦和锦柔。可是,锦曦顿了下,又开了口。
“爷,您老真是好福气,有大伯这样挣大钱来孝敬你和奶,我们真是打心眼里高兴。您老还这样关注我们家,心疼我们家今年做了那么多大事手头紧吧,事实确实如此呀,爷,您要真体恤我家我爹不容易,要不,今年这三十两银子就省了,怎样?”
“是啊爷,你家都买半只猪回来过让村人羡慕的肥年了,这三十两银子如今对爷你们是不值什么的,可在我家那就不一样了啊!”锦柔适时的帮腔,一脸无辜的仰视着老梁头。
梁愈忠没料到俩闺女会说出这话来,瞟了眼老梁头瞬间尴尬又暗沉下来的脸,梁愈忠赶紧抢在前头低声喝斥俩闺女:“你两说啥混话呢,爷他们再有钱,那该我们孝敬的一份子也是不能少的。”
锦曦瞧见梁愈忠一脸急色,而老梁头则板着一张脸不吭声,只目光阴沉沉的看着自己,锦曦突然启齿轻笑,道:“爹,你急啥呢,这不过年十天无大小么,我们姐妹跟爷逗着乐呢!”
“哦?是这样啊……那,爹,你也别……”梁愈忠开口,被锦曦抢道:“爷,我们跟你逗着玩的呢,你老不会真当真以为我们是要收回那孝敬银子吧?爷你莫生气,我们给你赔礼道歉好不?”
老梁头看了眼梁愈忠,又看着锦曦似笑非笑的样子,心内明白自己听到他们要要回钱,一时沉不住气落进了这鬼丫头设下的拳套,被他们瞧了笑话去。于是,干咳两声,老脸一阵青一阵白,脸上挤出干巴巴的笑道:“你们这俩傻孩子,爷垮脸那也是故意吓唬你们玩儿呢,嗯曦丫头年纪大些就是不一样,柔丫头被爷吓到了吧?”
锦曦锦柔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端起茶碗喝茶,不理睬老梁头的问话,老梁头自讨了个没趣,但为了挽回些颜面和体现长辈的大度,道:“今年爷给你们俩,还有老三老四都准备了压岁红包,回头等除夕夜里你们全家过来拜年那会子,爷再封给你们!”
翌日,也便是腊月二十七,家家户户过小年,天空还适时的飘起了细细的雪子。今夜是要行静的,家家户户歇息后都要保持绝对的安静,届时,村里会有打更的人在村里绕着圈子的巡视,说是哪一角最安静,来年便最兴旺发达。若是太过闹动,那自然是会是不吉利的预兆。
锦曦不晓得这个判断存在多大的合理性,更不晓得是从何时何代何人那兴起的,只晓得一直流传至今,村人们都是极其的信奉。于是,小年夜的夜饭吃过,锦曦一大家子都急吼吼爬上了床,孙氏把老三老四搂在怀里,谁不安分就用奶来哄着。
就这样,一夜很快过去,翌日,锦曦和简氏去池塘边洗衣裳,便听到池塘对岸村里早起浆洗的妇人们在池塘边碎嘴的议论着,好像是在议论昨夜行静的事情,隐隐听到什么‘老梁家……’什么的。
待到锦曦和简氏端着干净的盆桶回到家,去到东厢房一眼就瞧见孙氏和崔喜鹊正相向而坐,孙氏正在安慰崔喜鹊。听到脚步声进来,崔喜鹊抬头,锦曦看到了一双红肿如核桃的眼,吃了一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