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蔓儿走进前厅,一眼就看见连继祖脸色尴尬地坐在椅子上,吴家兴和五郎则是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
见连守信、张氏等人走了进来,吴家兴和五郎就先站了起来,连继祖动作慢了半拍,也跟着站了起来。
相互见了礼,连守信就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了,张氏、赵氏、连蔓儿、小七和连叶儿则都坐到了炕上。连枝儿在后院看屋子,没有跟来。
“继祖啊,”连守信看着连继祖开口道,“你这是啥时候来的?来的时候你绕道,走的时候你还绕道,为的就是不在我们门前过!继祖,你让人心寒那。”
“四叔……”连继祖不自在地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就要解释。
连守信正在气头上,冲连继祖摆摆手。
“继祖,你眼睛里还有你的叔叔、婶子吗?我们是哪对不过你了,你对我们有想法?就是两姓旁人,也没有这么办事的。你回来了,你下车来看我们一眼,说一句话,你就低气了?就损了你县丞家大少爷的身份了?我们也没啥可求着你的,你怕什么,怕我们挂连你?”
“这要不是有人看见你,给我们送信,我们让家兴把你给追回来了,你是不是就当没回来过呀?”
连守信这一句句话将连继祖问的哑口无言。
连蔓儿坐在炕沿上,心里想,连守信这还是第一次说这么重的话,而且对象还是备受连老爷子重视、疼爱的连家长孙连继祖。谁让连继祖这次做的这么过分那。连守信只是当面叱问,这就已经很客气了。要是换做脾气坏的,动手教训连继祖,那也合情合理,别人知道了,不仅不能讲究。还得说连守信做的对。
“四叔,你误会了。”连继祖抬起衣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陪笑解释道。“我没要走,我就是……有点事,打算回头来看四叔和四婶来。”
连继祖这么说着话,还露出有点可怜的表情讨好地对张氏笑了笑。在他的印象中,张氏性子最为绵和、好说话,对待晚辈很慈爱。连继祖这个动作,是心里希望。张氏能说句话,帮他解围,给他个台阶下。
张氏收到了连继祖可怜巴巴的眼神,不过,此刻她对连继祖的所作所为也十分反感,并且深知事情重大,难得连守信能这样威严,实在不是她随便给台阶的时候。
“继祖哥。我在后头追你,喊你半天,你都没搭理我。你的马车都出了镇子。上了去太仓的官道了。要不是正好有人在你那马车的前头,帮我拦着你,就我一个人,还追不回来你。”吴家兴就笑着道。
吴家兴是个心思玲珑的人,看连守信和张氏的态度,他也就不肯给连继祖留面子,干脆将实情都说了出来。
连继祖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这不是快要考试了吗,我、我也是为了连家。”连继祖含糊其辞地道。
“继祖哥,就在我们门口停一会,不超过一刻钟的工夫。能耽误你啥大事啊?”连蔓儿开口道,“继祖哥,你就说你对我们家有啥意见吧?还是就是看不起我们家了?”
“不是,不是。”连继祖连忙摆手否认道。
“继祖哥,你是啥意思,你明说呗。”五郎道。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连继祖。
连继祖额头不住地冒汗,犹豫了半晌,才站起来团团地作揖。
“这事是我办的不对,四叔、四婶,我给你们赔礼。”
“继祖哥,你不把话说清楚了,你这赔礼,我们可不敢接着。”连蔓儿见连继祖这样,就道,“继祖哥,你回来是干啥的?为啥故意避开我们?是你自己个的主意,还是谁交代给你的?”
不提她们已经知道周氏回来的事,先将连继祖审问清楚,掌握了主动再说,这是刚才在外面,一家人商定的方案。
他的赔礼被拒绝,而且连蔓儿这几句话都正问在了点子上,连继祖内心焦灼,站在那,是继续站着也不是,回去坐下也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把老太太给送回来了。”半晌,连继祖垂着头,坐回到椅子上。那姿态,竟有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
这么一个毫无责任心的男人,连蔓儿觉得手有点痒。
“继续说啊,继祖哥。”强忍下怒火,连蔓儿接着问道。
“……老太太想家了,说想回来待几天,我就把老太太给送回来了。”连继祖道。
周氏想家不想家的,连蔓儿不知道。但是她肯定,周氏这个时候,绝不会自愿独自回三十里营子。因为,周氏不会离开连老爷子。太仓还有周氏放不下心的连秀儿。周氏绝不会扔下太仓县丞内宅的管家大权,让古氏自在。
周氏没有任何理由离开太仓。
“哦,是这样啊。”连蔓儿佯装相信了连继祖的话,“那我大伯娘和我大嫂都一起回来了?”
“没。”连继祖答道,“大太太病了,起不来炕。你大嫂,太仓那边离不了她。”
“是吗,那是谁陪着咱奶回来的?”连蔓儿忍怒,又问。
“是大姑太太。老太太别人谁伺候都不行,就得大姑太太伺候。”连继祖道。
“继祖哥,这是你念书的人说的话?你敢把这些话出去跟人说说不?”连蔓儿再也忍不住怒火,“老太太那么些儿媳妇、孙媳妇、孙子、孙女都在太仓待的好好的,你四百多里地,就把老太太一个人给送回来了。一送回来,你这脚不沾地地就想跑,跟我们连个招呼都不打,生怕我们知道了啥。”
“老太太多大年纪了,谁知道你因为啥把她给送回来的。扔到这,你就走,你不是心里有鬼?老太太要是有个好歹地,你留一个姑太太在这顶什么事?继祖哥,你到底想干啥?我们想不明白,咱干脆把里正、住持大师,还有左邻右舍都找来,到时候你说说,让他们听听,兴许比我们听的明白。”
“我去找人。”五郎站起身道。
“别。”连继祖忙拦住五郎,“这就是咱自己家了这点事。”
“继祖哥,你这个时候又把我们当自家人了。”五郎看着连继祖,语气中充满讥讽。
“继祖,是你爹和你不打算养活老太太了,就想把老太太给扔这不管了是吧?”连守信也看着连继祖,“你、你们真是做的出来啊!”
“不是,没这回事。这是老太太自己个张罗回来的。”连继祖忙道。
“不可能。”连守信道,“你爷还在太仓,你奶不能自己个回来。还有你老姑也在太仓,你奶舍不得你老姑。”
“真是我奶自己张罗回来的。”连继祖急着辩解,又故意抬眼瞟了瞟吴家兴。
这是有什么话,要避讳着吴家兴的意思。
吴家兴就站起身,要告辞。
连蔓儿觉得有些可笑,到了这个时候,连继祖还有什么事、什么话要避讳着人吗?难道他不知道,就凭今天他的所作所为,他已经名扬青阳镇了吗?还会有什么事,比他独自扔下周氏,不见连守信和连守礼,逃走又被追回来更加严重的“家丑”吗?
“家兴哥,你别忙着走,你坐你的。”连蔓儿就对吴家兴道。
这是将吴家兴完全当做自家人,不管连继祖说什么,都不避讳吴家兴的意思。
吴家兴明白连蔓儿的意思,不过他也有他的考虑。
“我去书房坐一会,有件事,我得去写个帖子。”吴家兴就道。
连蔓儿听吴家兴这么说,就点了点头,让小七陪吴家兴过去。吴家兴离开,是怕连继祖接下来的话所涉及的事情,伤及连守信的脸面。吴家兴避开,是他人情练达。而连蔓儿留客的姿态,也是必须的。
“你说你奶自己张罗回来,为啥?”连守信追问连继祖。
“这是因为……老太太和老爷子闹别扭了。”连继祖答道。
“老两口子,平时在家的时候,不也有磕磕绊绊吗?那还不都是过去拉倒。”张氏表示不信。
“就算是你爷、你奶闹别扭,你们都不劝吗?就真让你奶一个人回来?这么大老远,当是小孩摆家家那?”连守信也不信。
连蔓儿点头,她赞同连守信和张氏说的话。周氏和连老爷子闹别扭,周氏任性,但周氏同时也最不爱出门。周氏会在县丞衙里大闹,直到和她对立的人都对她服软。周氏绝不会要坐几百里地的车,回三十里营子。
“这次不是平常的那种别扭。”连继祖似乎也有些难以启齿,“是、是……”
“是啥?”连蔓儿追问。
“是、是老太太,她疑心。老太太疑心老爷子有了外道。”连继祖说着话,两手捂住了脸。
“啥?”一屋子的人,都露出了又是惊讶,又是不信的表情。
“这不可能。”连守信红着脸道,他不相信连老爷子临老临老,还会出现这方面的问题。
“光是疑心,就能闹到这样,让咱奶赌气回来,这不可能。”连蔓儿道,“继祖哥,你没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