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丨

玉珺的眉头越紧了,四周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她失笑道:“林小姐未免太过高看了自己。我爹是当朝太傅,我娘是一品诰命,我虽不才,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为什么林小姐就觉得自己一定过得比我好?我又为何一定要恨你?“

玉珺顿了一顿,又道:“在我看来,似乎不是我恨林小姐,而是林小姐恨我更多,否则为何当场这么多人,林小姐就认定了毒是我下的!我早就说过了,是,我不喜欢你,就是因为不喜欢你,所以我总是对你敬而远之。反倒是你,在各种场合叫我姐姐,对我示好。如今却一口咬定是我恨你,林小姐,你这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是你,一定是你们!”林南蔷的声音乍然高亢起来,玉珺嘲讽的笑落在她的眼里,像是炸药一般点燃了她,金不换伸手要去拦她,她却一把将他的手打开,骂道:“金太医,如今我变成了这副模样,你还要隐瞒大家么!今日若不能撕开她甥舅二人的真面目,我誓不为人!”

她转头看宁康帝,哭道:“圣上,金太医为民女医治的药,并非他所特制,而是他在术州找到的一位大夫,买的他手上的舒痕膏!民女用了统共三盒,我手中仍有一盒,金太医手上饿又!这药是玉家的独家秘方,谁都知道,当初我用它时,就是奔着它的名声去的,哪知道他们家的药,竟是有毒!”

“胡说八道!”玉满楼怒不可遏:“我玉家舒痕膏的配方早些年就已经被神偷圣手秒空盗走,家中的舒痕膏更是只剩下最后一盒,正在玉珺手上!又何来的五盒?你说你在术州找了一位大夫买的药,为何要推到玉家的头上。这世间假冒我玉家之名,挂羊头卖狗肉的人何其之多,若统统都要把帐算到玉家头上,玉家又要找谁诉苦!”

“那分明不是假药!”林南蔷拽了拽金不换的手:“金太医,你告诉他们,你告诉他们呀!那药不是假药!你研究了这么久,你分明知道,那不是假药,我用了会这样,只能说明是他玉家药虚有其名,害人不浅呐!”

“金不换?”宁康帝狐疑地望向金不换,金不换被林南蔷拉着无法,只得回道:“回圣上,臣在术州找的那位大夫确然说过他的药是如假包换的玉家舒痕膏,臣也仔细研究过,确然是玉家的药,只是因为心中存疑,所以我仍在研究。不曾想,还未研究透彻,林小姐竟就出了这样的事……若臣猜的不错,不是有人特意在药里下毒,而是舒痕膏的配方,本身就存在问题!”

“金太医在太医院这么多年,怎么说也算是太医院的鬼才。”一直跪在一旁的玉珺轻声笑道:“晚辈一直佩服金太医,今日才现佩服错了。您既是大夫,怎么敢把自己都不太确定成分的药给病患使用?您说是带着那药回去研究,可我听了这么些日子,您似乎在外头一直说的是,您研究出了秘药,治好了林小姐的伤。今儿出了事,你却将责任推到玉家的舒痕膏头上,这是什么道理?退一万步说,那确然是玉家的舒痕膏,您买了药却藏着,不提舒痕膏半个字,私下里研究了这么些日子……容我猜测,您莫非就是欺负我玉家丢了配方,想着自个儿研究研究,将来好借着玉家的药沽名钓誉?”

她话里冷嘲热讽,即便是不相干的外人听着,都明白了三分,当下看他的眼神就变了。金不换脸一红,正要辩解,玉珺却转过头去,道:“圣上,世间借玉家名义卖假药的人成千上万,林小姐只怕是认人不清、认药也不清,买了假药了!”

她顿了一顿,从袖子中掏出一盒药来,道:“这是玉院使提及的那盒舒痕膏,天上地下只此一瓶。前些时候臣也受了伤,玉院使就把它给了臣,”她开了罐子给众人看,果真一盒药将近见底,“我用了这么长时间,皮肤却越来越光洁,不留半分疤痕,若当真是配方有问题,为何独独林小姐有事,而我却完好无损?”

她撩起胳膊,露出曾经受伤极重的地方,给众人看,那儿已经不留任何疤痕。众太医点了点头,俱是同情地看向林南蔷,张太医捋着白胡须,道:“林小姐既是心中存了怀疑,不如将你手头的药拿出来,咱们对比一下,自然能辨出真伪来。”

“不可能,玉家的药一定有问题……”林南蔷慌张地从袖子中也掏出药盒子,因着手不稳,药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宁康帝走下台阶,弯腰将药盒捡起。玉珺也起身交给他,宁康帝对着两盒药看了看,又仔细闻了气味,他不知医术,只觉得两个药色泽相近,气味相同,让他辨别,他确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他索*给众位太医,他们一个个传看,直到传到张太医手中,张太医才讶然失笑道:“林小姐,你这药……确实是假的!”

“不可能!”金不换冷声道:“我十几岁时曾经见过舒痕膏,确实是这样的!”

“金太医也说是十几年了,记不清药的成分,也总是有的!”张太医捋着胡子,笑看玉满楼道:“我曾经有幸在玉老太医身边学习,他曾经告诉过我玉家的舒痕膏成分复杂,端端是药草便有上百种,每一种药草用量不同,药效就大大不同。林小姐这药,虽则形似,可药草含量决计不对。你闻这两盒药的味道……”

他将药交与金不换,道:“真药的香味柔和,而你这假药,味道里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焦味,隐藏在香味的后头,不仔细闻,很多人都会忽略。”

“我闻不出来……”金不换为难道,张太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闻不出来。若是早些年,你还能察觉,这些年,你的鼻子里只能闻着银子味了!”

他轻笑着嘲讽,金不换面色红了又白。张太医笑笑,又将药交给玉满楼道;“老臣鲁班门前弄大斧了,玉院使您看看,我说地对是不对。”

玉满楼接过药,不过稍稍一闻,眉间一蹙,很快将药拿开,道:“张太医说的不错,这药顶多是仿制地比较像的,甚至已经接近玉家的“舒痕膏”,谁都知道玉家舒痕膏药效极好,这药却也有七分药效,所以,林大小姐的伤才能好得这样快。我猜想,制造此药的人必定也是此中高手!可惜可惜……”他连声摇头,也不知道在可惜些什么,了了道一句:“只是……”

他面色一凛,看向林牧之的眼神,无波无澜,却带了厌恶:“林将军最好派人把那位术州的大夫抓回来问问,看看你是不是曾经得罪了他……这药里,掺了味无色无味无害的毒药,任谁都不能察觉,可是只消一杯酒,便能让毒素蔓延她的整张脸。若无解药,终身不退。”

“那是什么药?为什么非要到今天才会让我的脸变成这样?”林南蔷抚着自己的脸,声音变得暗哑。

“夺颜!”玉满楼沉声道。

“书上曾记载,“|夺颜”,只害人面目,一旦染及,极难褪去。以酒为引,沾酒立显!”金不换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喃喃道:“我只在书上看过,却从未在世间见过!我只当是古人的一个误传罢了!”

“世间奇事何其之多,玉某多年来也一直在寻找这味药!”玉满楼顿了一顿,讥讽地望向金不换,“金太医见多识广,林大小姐的病如何医治,只怕还需金太医来解答了!”

这句话像是在金不换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他恼怒地想要辩驳,宁康帝的话却拦住了他,“够了!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宁康帝蹙眉道:“既然知道问题出在术州那个江湖郎中的身上,就派人去查!”

这一天事情下来,他听得头疼,乌兰替他揉着肩膀,轻声道:“圣上,太后方才派了人来问情况如何,您瞧怎么回她合适?”

“该如何回就如何回,朕还有事,先走了。”宁康帝瞧瞧这跪了一地的人,只觉得疲乏,林牧之面色凝重地跪在一旁,他开口想宽慰他几句,终究没说出口,只得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跨步离去。

从头至尾,再没有看林南蔷一眼。

玉珺跨出宫门时,所有的人已经散了,宫门口只有一辆马车,李斯年等在马车边上,冲着她傻笑。她连忙往那马车走去,将将掀开马车的帘子,里面伸出一双手来,直直将她拉上了马车。她闻到熟悉的味道,安安心心地跌坐在他的怀里,翻身一扑,便把他结结实实地压住了。

李善周眉眼里都带着笑,看着是老老实实地躺着,手却停留在她的背上,从前的冷静,从前的淡漠,从前的不善言谈都抛之不见了,反倒带了点痞气,戏谑道:“为夫竟不知道,我家娘子是这样的急性子!我们还没成亲,你就要将我就地办了么!”

“呸!”玉珺啐了一口,掐住他的脖子,道:“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圣上会为我们赐婚,所以你才一点都害怕!你若是早点告诉我,我何至于还要装晕!那么重要的话我都没听见,你要让我遗憾一辈子么!”

她一句句控诉着,想起太后要说出口时,她怕得手脚冰凉,生怕这辈子再嫁错了人,一股委屈涌上心头,鼻子一红眼睛里就泛起一层雾。

李善周的笑也转作了心疼,赶忙起身要搂她在怀里,她却下了重手,将他往后按了按,道:“我还没嫁给你呢,你就事事瞒着我,害我胆战心惊!你……你……我不嫁了!”

她转身就要走,李善周赶忙起身,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你不嫁我还要嫁给谁!往后再说这样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你还威胁我!”玉珺眼眶一红,拿拳捶他,李善周嘿嘿一笑,低声唤道:“谋杀亲夫可是重罪呐……好好好,别哭了!”李善周寻遍了全身也没找到帕子,索性将官服的袖子一伸,一边替她抹泪,一边道:“你别生气了。我的确曾经求过圣上为我赐婚,圣上也答应了,可我也不知道会是今天。太后那样神来一笔,我的心也跟着拔凉拔凉的……”

“你胡说,我看你非常淡定!”玉珺又控诉着,李善周低声道:“那是因为我一直都知道,你只能是我的。即便太后为你赐婚,当着百官的面,我也会求她把你嫁给我。”

“当朝抗旨是要送命的!”

“没了你,我要命做什么!”李善周低头吻住她,不顾她的挣扎,嘴里呢喃道:“别动,我现在只想吻你,可是如果你再动,我可不敢保证……吃了你。”

“喂……”

“别动!”

“你再欺负我,我可要打你咯!”

“我还没欺负你呢……”

车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有隐隐约约的呢喃声,在寂静的闹市里,谁也察觉不到。架着马车的李斯年皱着眉头哀怨地想:他的主子终于有了女主子,这世间孤独的人终于又少了一个……

他淡淡地闪过街头,寒冬腊月的天气,街头上的两只狗大约是冷了,相亲相爱地坐在一块。李斯年啐了一口,手里的鞭子一扬,快步离开,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竟是活的不如狗,他这王老五的春天,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