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太后的懿旨没有规定素芯不能回家,必须在曹家待着,但是这边却也不敢自专。
素芯一日不从内务府除籍,就是宫女的身份,所言所行都是宫里的体面。
不过,又赶上大过年的,让人家姑娘孤零零的在这边,也使人不落忍。
李氏便同初瑜商量了,让素芯二十七这天早上回家,晚上再回来
。
素芯在曹府旬月,除了在李氏屋子里,其他时候都在自己个儿房里闭门不出。
初瑜之前还冷眼旁观,怕她存了其他心思。
见她这般,才算是放下心来。
素芯是个恬静『性』子,既是李氏同初瑜的好意,便也谢过受了。
挑了两个稳当的婆子跟着,还有素芯屋子里的一个丫鬟随车,加上这边送的一些礼物,素芯回家了。
曹颙出来时,刚好看到素芯上了马车,却是有些发怔。
明年二月的内务府招标,实质损害谁的权益不好说,面上却是董尚两家受到的冲击最大。
偏生这两家的家长都是滑不溜手的老狐狸,每次见到曹颙,那叫一个亲热。只同自己子侄般亲近,相处之间却不失恭敬。
饶是曹颙两世为人,心里也有些没底,不知道这两位心里再想什么。
不过,他也没想着做“孤臣”。
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他还是晓得的。
真要凭他一人之力,是无法使整个内务府系统动起来的。
晓之以情,诱之以利。
曹颙能做的,不外乎,占着彼此世交往来的身份,对董尚两家也带着几分亲近。
对于同两家有亲戚的商贾,曹颙也有意无意地『露』出几句有用的话。
之后,那两个老狐狸脸上的笑容更胜。
往来应酬,同曹寅也似乎比早先亲近不少。
曹寅这边,心里有数,自然乐得做这个纽带,成为儿子的助力。
这样,素芯的身份就越发尴尬。
既不能真遵从上命,当奴仆使唤;也不能正经八百地认作养女,只能这样不上不下的耗着。
曹颙与初瑜私下里说起此事,也颇为担心。
这要是宫里忘了素芯这个丫头,那她岂不是要在曹家待到岁数到了。
却是没个章程,也不好巴巴地为了她,去御前说道,要不然就显得不知好歹了。
曹颙叹了口气,看着小满带着人往车上装了酒。
待看到其中有两坛子“十里香”,正是庄先生早年亲手所制,曹颙却是心如刀绞,眼睛已经是看痴了
。
“真香啊……”小满搂着半人高的酒坛子,使劲嗅了嗅说道。
魏黑与郑虎在旁边,瞧着曹颙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十里香”。
这十里香,是庄先生早年淘换来的酒方。
用大个的花雕酒坛子,里面装上五十斤白干,而后放入桂圆、佛手、木瓜、陈草、绿豆各三斤,冰糖五斤泡酒,泥漆密封入库窖藏。
在京这几年,庄先生年年都要制。
从这两坛酒上的封条上看,这是康熙五十年制的,已经窖藏了五年。
魏黑微微皱眉,走上前去,将小满怀里的酒坛子接过,从新搁在地上,低声埋怨道:“怎么想起弄这两坛子过来?”
小满有些愕然,嘟囔道:“十三爷府上的礼,不是年年有这个么?”
话说着,他也想起今年与往年的不同来,闭上嘴小心翼翼地望向曹颙。
曹颙近前,『摸』了『摸』那酒坛子,脸上却是悲喜莫辨。
即便庄先生已去世了一个月,曹颙仍是生出错觉,仿佛他没有离开似的。
“呼!”曹颙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小满摆摆手,道:“这个再送回酒窖吧,将前些日子魏信送来的香槟酒……”说到这里,想着十三阿哥如今有自家的洋货铺子,这香槟与葡萄酒都是不缺的,便顿了顿道:“将小汤山送来的桃干酒换两坛子来。”
小满应声去了,曹颙摩挲着酒坛,上面的封条还是庄先生亲笔所写。
“这个,搬下去,留着。”曹颙对郑虎说道。
郑虎带着几个人,将这两坛酒又送回酒窖。
魏黑看着曹颙的脸『色』儿,有些担忧,近前一步,道:“公子,连跑了几日,天没亮又起来进宫,也乏了,十三爷那边也不是外人,要不乘车过去?”
曹颙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虽然十三爷不会挑理,但是我也不好托大。要不然,不晓得什么时候,就是个了不得的罪过。左右也近,没多远的路,累不到哪儿去。倒是魏大哥,也是起了大早,这眼看又过年,别让嫂子一个人张罗年货。”
魏黑爽朗的笑笑,道:“什么年不年的,不过是吃顿饭罢了。倒是公子,要是过年觉得没意思,吃了团圆宴,就来老黑这边吃酒,咱们也好生唠唠。”
曹颙点了点头,道:“嗯,晓得了。”
说话间,郑虎与小满已经回来,重新将酒坛装了车。
赵同牵了马过来,曹颙翻身上马,带着人往金鱼胡同去
。
街上人来人往,多是采买年货的,道路两边有不少散落的红『色』纸屑,是炮竹散落的残骸。
不少的铺子,都挂着红『色』的灯笼。
曹颙骑在马上,却是想着明年二月的投标大战。
虽说底牌在他手中,上面又拉着康熙来做挡箭牌,但是利之所在,有几个人能气定神闲的?
却不晓得那些人会如何动作,这先是商人上门,探探曹颙的口风与底线。
随后,就该是权贵递条子了吧?
古往今来,这走关系,实是老生常谈,没什么新鲜花样。
小半个时辰,到了金鱼胡同。
尚未到十三阿哥府,便见门口停了轿子,有人正在下轿。
曹颙的心下一屏,忙催马两步上前,翻身下马,近前见礼。
下轿之人,是穿着常服的四阿哥。
他手里拿着一串檀香木的佛珠,看着曹颙,又扫了眼他身后的马车,问道:“怎么,年礼才送?”
“是!想着过来给十三爷请安,就没有叫人先送来。”曹颙应着,心里想着给四阿哥送年礼,是在小年那天,也是自己亲自送的。
这位爷,应该挑不出自己什么失礼之处吧?
四阿哥点了点头,板着脸道:“进去吧,你前几日过王府那边,我却是不在,正有几句话想问你。”
曹颙嘴里应着,同四阿哥一道进了十三阿哥府的大门。
曹颙却是有些不敢去看四阿哥的脸,不是畏惧他的冷面,而且不想让他戒备。
小年送年礼那天,曹颙是使人盯着雍亲王府那边,晓得四阿哥将出门,才带着人过去的。
结果只在王府门口说了两句,曹颙交了礼单,就返回了。
不是不愿抱四阿哥的粗腿,而是曹颙现下这个身份比之前敏感了。
康熙的猜忌之心,又比过去更盛,曹颙不愿背负什么嫌疑。否则,不用等到雍正上台,康熙就饶不过他。
四阿哥不是傻瓜,心里也明白这点。
晓得曹颙是个明白人,行事有分寸。
但是看着曹颙不避嫌疑地出入十三阿哥府,四阿哥心里还是有些吃味儿。
说起来,对曹颙来说,他同十三阿哥一样,都有救命之恩
。
不过因他爵位高,曹颙恭敬是恭敬,但却始终保持距离;十三阿哥这边,却是往来亲密得多。
就算晓得曹颙的做法是对的,但是四阿哥仍是有几分嗔怪。
十三阿哥迎头出来,见两人同行,笑着说道:“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今儿天气晴好,正是喝酒的好日子,四哥同曹颙可要用了饭菜再回去。”
四阿哥的神情已经舒缓,仔细看了十三阿哥几眼,道:“最近身体如何了?腿还疼不疼?要不然寻个太医,再给你开两个方子。”
十三阿哥听到“方子”两字,却是不由地一哆嗦,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弟弟尽好了。这一天三遍的『药』汤子,弟弟喝的都要呕了。四哥千万别再提方子,要不然弟弟这胃里又开始冒酸水。”
四阿哥的脸上,是丝毫不掩饰的关爱。
曹颙站在一旁,看着四阿哥宠溺的表情,实是有些不习惯。
心里却也羡慕十三阿哥,这兄弟没有白做,等到雍正上台,十三阿哥这边除了一个铁帽子王爵外,儿子中还指了一个郡王。
满清开国以来,十三阿哥是第一个没有军功,得封铁帽子的王爷。
这边一个铁帽子,加上十六阿哥那边的铁帽子,曹颙瞅了四阿哥的背影一眼,待会吃酒,也要寻个法子向他示好才成。
好不容易,在这边得见,就算是传到御前,曹颙也坦『荡』得紧。
即便自己没指望是铁帽子,寻个机会封了公侯,保佑家族安康,还是很不错的机缘。
想到这里,曹颙不由警醒。
自己的功利心,似乎越来越强了。
即便对十三阿哥,心里恭敬着,也多是因他是四阿哥死党的缘故。
将心比心,自己又比谁聪明多少?
要是没有真情实意,对方也不会傻子,如何会感受不到?
乾清宫,东暖阁。
康熙坐在炕上,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对对面小凳子上坐着的曹寅道:“用了不少『药』,都不见好,你送来的镯子,倒是有些成效,不似早间麻了。你费心了,朕当如何赏你?”
曹寅闻言,忙起来,弓着身子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不敢居功,这是犬子得知圣体不豫后淘换来的民间方子。”
“小曹颙啊……”康熙沉『吟』着,点了点头:“有人情味儿,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短处,还需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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