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洒满了庭院。
刘恒从书房里出来时,就看到了月色满地如清霜。
他深呼了一口气,操劳了一日的疲惫感,也被略耳而过的微风吹尽。
去衍庆宫时,刘恒坐在步辇上,没有让人循着往日的路线走,而是绕过太和殿,途径一片清幽的园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进,远远看去灯火通明,随行的侍卫和黄门人数众多,却丝毫不乱,一路只闻脚步声,没有其他的声音。
路过一片阴暗的宫墙时,突然刘恒的思绪被一阵清歌打断。
“想如今、翠凋红落。漫写羊裙,等新雁来时系著。怕匆匆、不肯寄与误后约。”
歌声音色纯美,词调却凄怨婉转,在寂静的夜里,歌声和着风吹动枝叶的声音,有种独特的清凉和悠远。
就在刘恒拧眉之时,最前面的几个黄门和侍卫马上提着灯笼看过去。
“前面是何人如此大胆,见陛下车架还不回避!”
被黄门一喝,唱歌的宫女陡然一惊,停了一会儿后,刘恒就见到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冲出来跪在车前。
“婢子徒自悲伤,不曾觉察,惊见王驾,还请恕罪。”
宫女面色雪白,似有悲意,眉目惊鸿,泪凝于睫上,着一袭香茜色宫衣,身形楚楚。
月色中,众人皆有些被她清丽殊绝的面容撼动,都不觉心神一滞。
见刘恒久不言语,宫女脸上划过两道清泪。
“便是陛下不恕婢子冲撞王驾之罪,与其不堪受辱以致自我了断,婢子能堂堂正正死于陛下罪责,也是心甘。”
俯身行礼,宫女啜泣着说完后,也没有起身,仍然跪在车前。
听着她似有隐情的话,刘恒的眸色不免深幽起来,开口询问她话的详情。
“婢子是罪臣之女,名叫寒玉,建武三十年充入掖庭,现当值于浣衣房,浣衣房的管事陈瑜平品行卑劣,常暗中欺男霸女,婢子蒲柳之姿,也被他看在眼里,频频欺压,意图□□。婢子不堪受辱,今夜逃脱出来,宁愿自我了断,也不想受他摆布!”
寒玉知道自己姿容绝色,如果一直陷在深宫冷院,早晚难逃受辱的厄运,不如赌一次大的。
果然,听了寒玉的话,刘恒十分恼怒,之前他已经有过一番大肆清扫后宫的举动,查出的行止不端的黄门都处理了,没想到浣衣房还有漏网之鱼。
刘恒相信,在这个后宫里,像宫女说的陈瑜这样的人,应该不止一个。看来,上次清缴的力度还不够,才过没多久,就有不轨之徒又死灰复燃了。
他们既然暗地里仍然□□熏心不肯罢休,那他就再来一次力度更大范围更广的清缴。
本来想去衍庆宫的,想到接下来还有要布置安排的诸多事宜,刘恒命人暂且安置了寒玉,又回了正清宫。
就在刘恒处理宫事时,关于寒玉的身世和所有动向,都已经被调查出来了。接过暗卫送来的调查手札,刘恒看着里面的几行字,沉思中,指节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
“张氏寒玉,父故刑部尚书张亮,建武三十年因谋逆处斩,女眷没入掖庭。……”
这个宫女,竟然是张亮的后人,刘恒十分诧异。
他是知道张亮的,此人出身武将,军工起家,素来果敢有豪情,历任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建武帝登基时也是立下了功劳。
建武十一年,历任豳、夏、鄜三州都督。建武十七年,进金紫光禄大夫、相州都督。建武二十年,出任邛州都督。建武二十六年,原尚书侯君集谋反被杀后,张亮任刑部尚书,参与朝政。
张亮在被以谋反罪查获之前,一直都很受建武帝的信任,在朝中颇有人脉。但是本人一向说话直爽,得罪的人也不少。曾经因为公然陈述废太子之过,而颇受各方瞩目。
刘恒还是少年时,张亮就是权臣,是仅有的几个当时没有因为废太子的权势而疏远他的人。不因他势单力孤而轻视,反而主动结交,刘恒心里也喜欢他的豪爽。
如今他一手提拔的相州牧张金树,就是曾经张亮荐给他的门人,那时候他还刚离宫开府,只是淮阳公,既没有依仗,手里也没有能用的人。对于张亮曾经给予过的支持,刘恒一直也是感激的。
可是建武三十年的谋反案开始的太突然,结案也很迅速,建武帝雷霆之怒,朝上无人敢为他说话。而刘恒那时候也势单力薄,不敢开口为他陈情。对此,刘恒一直心有愧疚。
对于张亮所谓的谋反罪,刘恒一直是不信的,后来登基后也查证过,确实是诬告。只是他即位后,碍于三年不改父道的限制,也碍于建武帝的体面,一直不能公开为张亮平反。
张亮在大是大非上没有问题,只是有一个毛病,好女色。做了相州都督后,便弃了故妻,新娶继室李氏。
李氏美貌又善媚,很得他的欢心。只是李氏好巫觋,家中各种相士,道士常来常往。
彼时,张亮的老家荥阳,屡屡被人传言是“形胜之地,不出数年有王者起”,因为有人发现了“有弓长之君当别都”的图谶,张亮也私下里与相士谈论过这些敏感话题,被人暗中知晓后,就向建武帝告发了。
并且随后建武帝又收到消息,说张亮私下里畜养了三百壮士为义子,加上谶言的影响,建武帝一心要将张亮除之后快。
趁机朝中与张亮有旧怨的大臣就向建武帝进言,“张亮有义儿三百,畜养此辈,将何为也?正欲反耳。”
于是,建武帝便以谋反之罪,将张亮下诏处斩,籍没其家。因为确实除了谶言和义子的事没有别的证据,所以建武帝也不敢久拖,迅速结案。
刘恒考虑到近几年也不能替张亮翻案,故人只有余孤一女,便想补偿一二,因而决定厚待寒玉。
第二日,听说刘恒封了一个浣衣房的宫女为四品女官,在昭仁殿管理内府藏书的消息,皇后既诧异又欣喜。
终于,林氏独宠的日子要翻篇了么。
这个突然崛起的叫寒玉的女官,在后宫一时之间也成为了话题人物,将随后又一轮宫女黄门大清洗的消息压了下去。
而林喻乔也很快的听说了这个消息,看着江嬷嬷,清明,谷雨等人脸上皆是忧心不已,不觉一晒。
“你们瞎担心什么呢!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
她暂时还是没有压力的,以她对刘恒的了解,一见钟情的桥段根本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就是她自己,当年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被他看进眼里,进而放入心里的。
“可是,娘娘,听说这个叫寒玉的女官,确实姿色过人呢!”
总能打听到一手消息的芒夏,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开口补充道。
“有我好看吗?”
听说是个大美人,林喻乔骄傲的撩了一下头发,发上的步摇随之晃了一下,端的是容色撩人。
她现在生完孩子后,身材□□,没有了少女时期的青涩感觉,眉眼更添风情,笑起来又带着清甜,妩媚而不失青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有时候都要爱上自己了。
所以这个阶段,正是自信心爆棚的时候。
“娘娘自是美艳绝伦,其他人哪能企及,只是这个寒玉确实来路蹊跷,娘娘要多加注意啊。”
方嬷嬷忍不住劝道。
她心里暗自着急,虽然贵妃娘娘很美,可是陛下看了这些年,再美的女子也不新鲜了,所谓家花没有野花香,又出现一个充满新鲜感的美女,难保陛下不会变心。对后宫女子来说,只凭美貌可不能稳妥。
江嬷嬷也和方嬷嬷不谋而合,同样有了紧迫感。想着三皇子也渐渐大了,贵妃是时候再怀一个皇子了。
只有儿子,才是女人最大的依仗。
“你们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被身边人的态度感染,林喻乔也不禁有点紧张了。
吃过一盏糖蒸酥酪,她才平复下自己的心绪。目前对于刘恒,她是很放心的,之前她怀孕的一年多,他都撑下来了,没道理现在自己突然垮了。
所以晚上刘恒去衍庆宫时,林喻乔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照样和平常一样。
过了几天后,午间,刘恒想起要资料需要查阅核实,便从御书房出来,去了昭仁殿的藏书楼。
看着门口“天禄琳琅”的牌匾下,站着一个宫装丽人,刘恒一阵恍然。然后才想起来,他确实之前把寒玉安排到这里了。
风和景明,阳光从窗棱中照进来,绯衣佳人绮颜玉貌,风姿天成,甚至在她凑近奉茶时,刘恒还能闻到她身上惹人绮思的甜香。
“这段时间过的还好吗?”
看到寒玉,刘恒便想起张亮,心中有些亲切,故而和颜悦色的问道。
“谢陛下惦记,婢子一切都好。感念陛下恩情,无以为报。”
偷偷看了一眼刘恒清俊温文的面容,寒玉心头一阵阵狂跳,面颊绯红,垂首应答。她本来只是想着逃离浣衣房,没想到陛下如此英俊年轻,心中悸动不已。
凭借她的容貌,一定能够让陛下心动的。寒玉面上嫣然而笑,衣袖下,十指暗暗握紧。
到了昭仁殿后,她也打听到了如今后宫的现状。目前只有林贵妃独宠,其他人都是经年在潜邸里就伺候的老人了。后宫美人匮乏,正是天赐良机,把握这个好机会,她就能出头了。
感觉寒玉行止颇为知礼,刘恒就起了兴致,开口与她聊了几句。
通过聊天,刘恒还惊讶的发现寒玉谈话间颇有见地,十分和他心意,不禁感叹着,寒玉到底是名门之后,气质浑然天成。
简单聊了几句后,刘恒即命人取过自己要看的书籍,安静的坐在窗边看起书来。寒玉也和李思来一起退到一边,各自沉默的伫立。
捕捉到寒玉偷偷看着陛下的目光,李思来眉间一动,看来,这后宫要变天了。他暗中想着,这寒玉女官姿容绝色,受宠也是不远了。
一直到傍晚,看刘恒还是专注于书中,寒玉身形一动,忍不住想开口刷下存在感,劝他歇歇。
想着提前卖个好,以后也结交一份善缘,李思来便悄悄挤眉弄眼,用眼色示意寒玉,引起寒玉注意后,他嘴形无声的蠕动。
“不能打扰。”
明白了李思来的意思后,寒玉知晓这是刘恒的习惯,感激的一笑,继续低头等待,不再想着出言提醒了。
又看了半盏茶的时间,刘恒才停下来,示意李思来将后面他没看完的书都一起带走,就离开了。
后面的几天,刘恒又陆续去了昭仁殿几次。
“你父亲是朝之良将,社稷之福啊。”
聊到张亮,刘恒看着寒玉感慨的说道。
寒玉是张亮被休弃的前妻之女,一向与父亲不甚亲近,后来张亮娶了继室李氏,便更加在府里不受关注。
感觉到刘恒对于父亲评价颇高,寒玉便搜肠刮肚的说着一些父亲的事情,引得刘恒目光频频看过来。
“婢子父亲若是九泉之下知晓陛下对他如此看重,必然也瞑目了,若有来世,也必会承君之意,抵死报君。”
眼圈微微泛红,寒玉向刘恒垂首,以示感激。动作行云流水,姿势甚为优美。她的宫装腰部束的紧紧的,勒出纤腰楚楚,胸前鼓囊,身条如嫩柳扶风。
又嗅到了那股让人身体燥热不已的甜香,刘恒敛眸,罢了谈性。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他便起身而去。
恋恋不舍的目送着刘恒的背影,知道他是要去贵妃的衍庆宫,寒玉咬着下唇不觉眸色一黯。
也许,她该主动点采取行动,这么等着,太煎熬了。
从小寒玉就不受父母重视,为了能过得好一点,继母来了后就努力讨好继母,自是学会了一套察言观色的本事。后来随着父亲获罪,自己被收入掖庭,也是下力学好各种规矩,以求得到管事嬷嬷的青睐。
后来她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刘恒继位后大清后宫,一批行止不端的宫女黄门都被问了罪,其他人也补到各个宫殿里,浣衣房缺了人,管事嬷嬷便把她补过去了。
终于如愿脱离了掖庭后,日子却没有她想的那么好,浣衣房的管事陈瑜贪恋她的姿色,屡屡用各种手段逼迫引诱,想让她委身于他。
但是寒玉一向是个有志气的,怎么能看上陈瑜那个没多大点权势的老太监。为了借机逃出去,她提前早就打听好了刘恒的车驾经过路线,每日只要远远看到灯火依仗,就找地方过去等着。
等了半个月后,她终于才有了面圣的机会。不负她的苦心,她的歌声引来了刘恒的注意。
为了引诱刘恒,她特意在脖颈和手腕处涂了媚香,那是当年她在掖庭时一位大嫂送的。大嫂与她同为罪官家眷,平日对她很是照拂,也是她给了寒玉信心和目标。
“玉儿,你这么美,不该在这里受苦的,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出去,若是被陛下有幸遇见,说不定你也能做娘娘了。到时候,也望你能照拂我。”
大嫂的话犹在耳边,摸着当初从宫外带进来留作念想的东西,寒玉想着,既然上天没有辜负她的等待,让她顺利被陛下发现了,那么,接下来的事,也一定会让她如愿。
听说刘恒经常去昭仁殿见寒玉女官后,林喻乔到底也有些心焦,但还是努力找各种理由劝解自己。
“平心而论,没有寒玉女官时,陛下也经常去昭仁殿看书的。”
林喻乔皱着眉,不想再听江嬷嬷等人的阴谋论,努力为刘恒辩解道。
只是她能按住自己宫里的人,却不能无视皇后和后宫其他人幸灾乐祸的嘴脸。一个个的都是一副她就要变成昨日黄花的即视感,让她每天请安都很煎熬。
“到底是哪里来的妖精,想要和我抢肉吃!”
林喻乔心中激愤,却更加清楚,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按兵不动。她如果对寒玉反应太激烈,反而会加深她在刘恒心里的印象,说不准没有的事也要被她折腾出来。
而且现在刘恒还是照样常来她的衍庆宫,某些夜间运动也正常,她还不到紧张的时候。
晚间在床榻上,林喻乔忍不住无声的将情绪都通过缠绵发泄出来,生猛的啃着刘恒的脖子,格外卖力的和他翻来覆去,恨不得一口气将他榨光。
被她的主动引燃被理智压住的欲*火,刘恒掐住她的腰,大开大阖的进出,眼睛都烧红了,汗滴也一颗颗的滚下来,落在她透着粉红的雪肤上,晶莹又诱人。
她的指甲挠着他的后背,些微的痛意更是让他欲罢不能,直到梅开三度后,刘恒才餍足的从她身上翻身。
女人之间,最大的好胜心就是男人,其次是美貌。
一直忍耐的林喻乔也有些想要见识一下绯闻中的女主角了,更加想知道,她们之间到底谁更美。
谁知没等她按捺不住,寒玉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一日,就在林喻乔带着萌萌在御花园里的池塘中看锦鲤时,刚好“巧遇”了同来御花园的寒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