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琳儿说的宁妃和贵妃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寒玉十分害怕。她自以为之前的计策设计严密,可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人看破了。
其实当初有这个主意,还是从她小时候经历过的事中获得启发。
寒玉还在张家时,继母李氏才入门一年就生了儿子,人又美艳会撒娇痴缠,寒玉的父亲张亮十分宠爱继妻,一时间对于其他年轻貌美的侍妾也撩开了手。
而张亮有个美貌的异族通房碧儿,是下面的官员送的,一开始张亮也是新鲜了一段日子。后来张亮独宠李氏后,碧儿不甘寂寞,就使计用沾着黄核果汁水的手接触了李氏的儿子。
半夜里李氏的儿子就开始脸上肿胀,等请了大夫闹得人仰马翻后却自己好了。
李氏查到碧儿曾经接触过自己的儿子,就把她押过去审问了一遭。因为碧儿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李氏找不到证据却也不想放过她,就让她在院子里跪着。
碧儿跪着时,正好遇到了张亮回院子,询问时碧儿哭的梨花带雨,很是受了一番委屈的样子,反倒惹了张亮怜惜,以为是李氏霸道,故意难为碧儿。
接下来碧儿便如愿的因祸得福,又受了一段时间的宠爱,直到后来有了身孕,难产时被李氏做了手脚,母子俱亡了。
寒玉之所以知道这个秘辛,是以前伺候碧儿的嬷嬷在碧儿死后,又去了寒玉的院里伺候,得了寒玉的信任后,无意中说起的。
自从听说了黄核果的事后,寒玉就很感兴趣,特意使人买了来。当时张亮担任邛州都督,邛州地靠西狄,街上常有异族人士出没,这黄核果,也是西狄的独产。
由于大部分人都对黄核果产生反应,碰过黄核果的汁水后,往往到了入夜睡梦中,脸上就会起红疹,并且呼吸不畅,而醒后症状就慢慢消失。
所以在西狄,黄核果又叫梦果。也因为黄核果大部分人吃了都会产生反应,特别是小孩吃了九成会有反应,所以这种果子在西狄也不是很受欢迎。
邛州街市上西狄人贩卖的黄核果都是晒干后制成的,买的人很少,尤其是邛州本土人士基本不会买来吃。
但是如果运气好的话,吃黄核果不会产生反应,则会喜欢上它吃起来酸酸甜甜的特殊口感,觉得十分爽口。
小时候寒玉好奇心很强烈,由于知道黄核果吃不死人,最多夜里难受,醒来就会好,所以黄核果买来后,寒玉就大胆的尝试了一下。
幸运的是她和碧儿一样,是对黄核果并不产生反应的人,自从买到了黄核果,知道自己不会产生反应后,寒玉就常买来吃。
她最喜欢黄核果的香气,除了干果外,还从西狄人手里买过研磨成粉末可以用来冲水喝的黄核粉。
再往后,张亮升官做了刑部尚书后,他们便举家搬到京都,离开之前,寒玉听说黄核粉能保存十几年不变质,还特意买了很多带回京都。
一直到她被以罪籍没入掖庭,也是带着一个装着黄核粉的荷包,聊以作念想。
在她做了女官,想方设法的希冀获得皇上宠幸时,却打听到后宫贵妃独宠,于是不觉想起了之前听过的碧儿的故事,便因此起了心思。
在去御花园前,她特意将剩下的黄核粉全部用水冲成果汁,涂在手上和袖子上。
把荷包给三皇子只是个借口,由于在凉亭外久站,手上的果汁已干,她又在袖口上将手蹭湿。
她是想着用荷包做引子,若是贵妃责罚与她,又没有证据,她便可以借此获得陛下同情。寒玉对于自己的美貌是十分有信心的,到时候这个计策若是奏效,就会既显得贵妃霸道,又能显出自己的无辜和委屈。
说不定陛下就会和当初张亮对碧儿一样,因此对自己产生怜惜之情,她也能够趁机获宠。
这个计策的关键,就是黄核粉。寒玉也是在赌,三皇子至少有九成的几率会有反应。
她以为除了自己,后宫不会再有人知道黄核果的事。并且她做的隐秘,事后也一点痕迹没留,她入宫后这些年,在掖庭和浣衣房时也无人知道她有黄核粉。
越想琳儿的话,寒玉越觉得揪心,如果宁妃说的是真的,那她真是自作聪明了一场,实则她才是这个局中最蠢的人。
她只想着黄核果是邛州才有的,却想不到说不定京都里也有西狄人出没。若是黄核粉京都里也有人贩卖,那也难怪宁妃和贵妃会都知道。
她费了心机想出的计策,结果使得东西人家都见过,不仅没中计,还反而给自己平添了麻烦。她想踩着贵妃出头,贵妃既然知道她的意图,也没有中计,自然就不会放过她。
寒玉想着自己到底只是一介女官,没身份没背景的,要是贵妃真的暗中出手想整死她,也费不了多少劲。
也许,自己真的离死不远了?
颤抖着手捂住胸口,寒玉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看着桌上蜡烛的火光令人眼花缭乱地跳动着,她用力咽了一口唾沫。
发觉自己走进了一个死局,除了等死竟然再无出路。寒玉呆坐着浑身发冷,却一眼看到琳儿留下的簪子。
火光下,簪子莹白的玉质亮的刺人眼。
不,还有宁妃在,她不是说自己可以给她机会么。宁妃也是潜邸时的老人,又有快长成的二皇子,一定有实力的。
只要宁妃能出手帮她,说不得到时候她就能躲过贵妃的算计。
既然绯尘确实证明了琳儿就是宁妃的人,那么宁妃来找她,给她透漏了贵妃已经知情的消息,是想要她做什么?
因为三皇子的这件事到底是没有证据,就算贵妃知道了是她出手,也知道了黄核粉,也搜不出东西来,她不会正大光明的获罪,所以寒玉猜想,贵妃就是要她的命,也是会暗地里出手。
毕竟女官品级再高也不如宫妃瞩目,她若是能赶紧承宠,有了名分,再谨言慎行不行差踏错,加上宁妃的从旁协助,就是贵妃也不能随意置她于死地。
想来想去,寒玉都觉得尽快的投靠宁妃,由她帮自己承宠,变成正经的宫妃,才是自我保护的最佳办法。
但是,寒玉也不相信宁妃会平白的帮助她。她是想要自己做什么呢?
宁妃有儿子,也有位份,除了已经不受陛下宠爱了,还缺什么呢。
捏着簪子,寒玉突然心思一动,是不是宁妃是想推她上位,借机与贵妃对抗呢。
她相貌不俗,以后未必不能和贵妃一样宠冠后宫,到时候宁妃提前拉拢了自己,自己也会念在宁妃曾经帮助自己的份上,与她站在一边,甚至将来她有了孩子,也可以做二皇子的助力。
这样在心里不断地推演,理顺思路后,最终结果都指向了投靠宁妃才有出路这个选择。
寒玉最终打定了主意,决定明天去景和宫,听听宁妃会怎么帮助自己,又有什么安排。
另外,寒玉也有点怀疑,宁妃真的会有办法帮助自己承宠么?
第三日,寒玉呆在昭仁殿,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的,快午间时,还失手打碎了一盏茶,引得身边的宫□□频看她。
下午时寒玉又向总管告了假,午时三刻,寒玉如约到了景和宫外,将手中的簪子给了门外扫撒的太监。
“是找琳儿姐姐吧,琳儿姐姐说让你去一旁的凉亭,她在那里等你。”
还没等寒玉说话,接过簪子的小黄门就热情的给她指了路。
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寒玉甚至不知道自己来景和宫这一步路到底是不是走对了。
抬眼看着前面的凉亭,她最终深呼一口气,还是继续往前走了。不管怎么样,她都已经没退路了,与其每天心惊胆战的等着贵妃的报复,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女官过来坐啊!”
琳儿已经等在凉亭里了,老远看到寒玉就招呼她进去坐。
“这屏风是做什么的?”
进去凉亭后,寒玉没坐下,而是举起纤白的十指指着凉亭后面竖着的紫檀木大屏风问道。
屏风十分高大,框架皆是紫檀木,四角边框镶着乌金,中间是厚绢织成,并且绣着花鸟山水,笔墨大气磅礴,看起来似名家所作。
“后面是娘娘养的几盆魏紫,最近夜里风大,怕被吹坏了,就用屏风围起来了,你要过去看看么。我们娘娘最喜欢魏紫了,不仅是外面,还有殿里也是如此。”
听了琳儿的解释,寒玉微微拧眉,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坐了下来。
“不用了。宁妃娘娘到底有什么安排,怎么还是只有你一个人?”
寒玉还是心跳节奏纷乱,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发生,所以也没有寒暄,开门见山的问道。
“女官倒是个心急的,自然还是由我来帮娘娘传话,这样还不惹人注目。日后女官如了愿,面上也与我们娘娘没什么牵扯。”
琳儿依然还是快言快语,给寒玉倒了一杯茶后,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扑哧一笑。
“女官怕是昨晚没睡好吧,看这脸色差的。不过也正常,换了我要是设计了贵妃娘娘,也要睡不好了。女官倒是好胆量,敢从三皇子这里下手。”
对于琳儿的揶揄,寒玉脸色越发难看了,只是想着只有投靠宁妃这一条路走,也就强忍着。
“既然女官已经下定决心了,日后咱们说不得就得常联系啊,不要这么生疏嘛。我就是好奇,你说说嘛,女官是怎么想的,竟然敢下手害三皇子。不过当初怎么就不出手重一些,现在既没有对贵妃和三皇子造成什么伤害,又白惹上了贵妃惦记。”
琳儿的话越来越混不吝,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还递给寒玉一块枣泥糕。
寒玉心中恼怒,一把推开她的手,“别讲废话了,宁妃娘娘到底什么意思,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就走了。”
“唉唉,别生气嘛,我只是好奇啊,我们娘娘也说过你胆子大。你那果子以前贵妃娘娘和我们娘娘都见过,所以白费力气了。”
“你说贵妃和宁妃都见过黄核果?”
听见琳儿的话,寒玉的心猛一跳,果然,她们也都知道黄核果。
“是啊,你一直在宫里不知道,以前在潜邸时,当今陛下还是王爷,经常出去办差,因为黄核果有的人能碰,有的人不能碰,所以当个新鲜玩意拿回来过。唉,你那边还有没有黄核果了啊,有的话私下里给我点,我也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吃。”
琳儿说的眉飞色舞,一脸兴趣盎然的盯着寒玉,好像她下一秒就会从身上将果子掏出来一样。
“自然没了,都处理干净了。”
想到真的就是最坏的情况了,她做了什么全都落在人眼里了,寒玉的手在衣袖的掩映下,止不住的轻颤。
“我也觉得是这样,处理干净了也好,你做的还不错,起码一点证据没留下来。不过以后就不要这么傻大胆了,小心些听娘娘的安排,不要自作主张,我们娘娘最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了。”
面上有些遗憾,不过琳儿还是认真地叮嘱寒玉道。
“我会听从宁妃娘娘的安排的,娘娘准备怎么做?”
寒玉赶紧点头保证,问着心里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
“你也知道,陛下现在不选秀了,后宫妃嫔本就不多,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人,所以娘娘准备给你个上进的机会,你要是好好听话,自然有出头的时候,你若是受了宠,到时候就是贵妃娘娘,也不能耐你如何。”
琳儿笑嘻嘻的解释,说来说去扯了一通,却依然一点也没有透漏出什么实质性的安排。
寒玉也感觉越来越不安,她依约而来,琳儿却只是一通东拉西扯,宁妃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女官真是个急性子,这样可不好,今天娘娘让我来,就是确定下你是不是想明白了而已。其他的事你不许挂心,娘娘自然会有安排,你回去等消息就好。不出几天,陛下就会再召见你了。”
琳儿说的斩钉截铁,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寒玉依然半信半疑。
说完后,琳儿就笑着先走了。寒玉坐在凉亭中好一会儿,才起身。
下了凉亭的台阶后,寒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而绕过后面设置的大屏风,向里看去。
里面确实架子上摆着几盆看起来挺珍贵的魏紫,只是寒玉还是有点想不通,就这几盆花而已,需要这么大的屏风做隔断么。
她心事忡忡的回了昭仁殿,因是请的病假,所以又回去屋里躺着了。
在回屋的时候,寒玉还和绯尘打了个照面。她满心忧虑,也无暇和她说什么,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自的关了门,因而没有注意她关门后,绯尘望着她屋子时满眼的复杂。
回去衍庆宫,林喻乔笑着拍了拍芒夏的肩膀,她刚才的演技简直自然到她都要信了,真人才啊。
“你这丫头,倒真是有条好舌头,说的一套一套的,寒玉都被你蒙过去了。”
芒夏摸了摸头发,自己也得意,她还没怎么发力呢,就成功把寒玉唬住了,只是略微一诈,寒玉就把果子的名字交代了。
表扬完芒夏,林喻乔又交代一路跟着她们的魏江,“刚才该听的你也听了,该看的你也看了,到了陛下那里,就把今下午发生的事全都讲一遍。”
“谨诺。”
躬身行了个礼后,魏江得了命令就要离开。
“唉,等等,你把令牌拿回去吧,已经用不到了。”
又上前接过令牌,魏江才离开。
正清宫里,刘恒听了魏江的汇报后,脸色就有些阴沉。
他本是因着年少时受过张亮的帮助,想要厚待故人之女,没想到这寒玉这么不识抬举。装的一副纯真荏弱的样子,实际上这般心思阴险狡诈,竟然敢把脑子动到皇嗣身上。
“李思来,剩下的事你来料理,一点痕迹都不要留下。那个寒玉,一杯毒酒送她走吧。”
吩咐了李思来后,刘恒暗自深呼了一口气,离开书房,准备去衍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