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 那时沈璧还未嫁人,母亲病重弥留之际,发生了一件震惊家族的事。
亦桃本是辛二娘与地主所出, 原本姓谢, 后因亲父落水淹死, 之后辛二娘改嫁沈泽, 不得不改了姓氏, 随了沈家的姓氏,唤做沈亦桃,却并不是沈泽与辛二娘所出。
沈璧记得亦桃第一次进沈家门的时候, 还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只小她一岁, 身材娇小瘦弱, 个头不高, 只到她胸口的地方,听说那几年闹饥荒, 农户自家都吃不饱,所以亦桃刚到将军府第一件事,便是不要命的吃肉包子。
沈泽心疼她,吃饭时,叫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辛二娘却怕她失礼人前, 不住地拉扯她, 叫她慢点吃, 少吃点, 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
沈烈头一回见自己的小妹妹,却也新鲜, 把自己的豆沙包、肉包都给了亦桃,“都给你。”他说得憨实,亦桃小心地接过,两人相视一笑。
沈璧也心疼亦桃,她身后只有一个弟弟,老早前总跟阿娘叫嚷,想要个妹妹,这样联起手来就可以一同欺负欺负沈烈,谁叫沈烈总在先生面前告她不写功课,全交给阿阮去糊弄,沈璧打量着这个小妹妹,心里原本是欢喜的。
被将军府的水土养了几年,亦桃也长开了,却是将军府第一美人,不像当初是个面瘦肌黄的丫头,她出落得水灵,杏眼桃腮,唇红齿白,说话的时候软软糯糯的,却时常帮衬沈烈,不怎么亲近她这个长姐。
原想白得了个小妹妹,指望着能姐妹情深,好好料理沈烈,却未想小妹妹总是跟在沈烈身边,二哥哥长,烈哥哥短的,她这个做长姐的倒像个旁系出的,他两才是地道的亲兄妹。
亦桃瞧着冷落了大姐姐,又怕沈璧伤心,时不时就过来找沈璧叙叙话,做做女红,却总说些家长里短无关紧要的,从未与她道出过女儿家的私房话,她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行事又周密利落,从不与谁过从甚密,除了沈烈。
沈璧以为兄弟姊妹和睦难得,不像别家嫡庶尊卑严明,心里暗自庆幸家中和睦,也以为这是出嫁前最圆满的结局。
直到那日,她照料重病在卧的萧夫人刚睡下,被阿阮从梦中叫醒过来,只听阿阮说了一句大事不好,便被迷迷糊糊地被推到祖宗祠堂里。
借着满院子的篝火,她看清祠堂里跪着的二人。
“烈儿?亦桃?”她看着两人身着便衣,身后背着行囊。
辛二娘叫来沈泽、辛家族老,对着沈烈一顿呵斥谩骂,大抵是说沈烈勾引亦桃,行为不轨,还想着带着亦桃远走高飞。
辛二娘恶狠狠地控诉他:“还好我发现得早,跑到徐家口把你拦下了,这样泯灭人伦、勾引庶妹的丑事你都干得出来,若被邻里知晓,将军府的脸面都快被你丢尽了!”
沈烈仰头看着辛二娘,神色无畏:“我没有勾引亦桃,我们两情相悦,我们并非亲生兄妹,又何来有悖人伦之说!”
沈泽吼道:“混账!无血亲的妹妹也是你的庶妹!你!你这个逆子!”当夜沈泽差点被气晕了过去。
“我没错。”沈烈言辞恳切,“若爱上一个人也算是错的话,那爹爹和母亲又算什么?”
“啪!”沈烈被沈泽打了一掌,趴倒在地。
沈泽气昏了头,辛二娘也添油加醋:“你信口雌黄!我家亦桃向来乖巧,从来不曾忤逆父母,你欺负她老实,拐带良家妇女!”
“阿娘!”亦桃忍不住开口唤道。
“乖女儿,你不必怕他,你老老实实跟爹娘说实话,说他诱骗你,拐带你,欺负了你!”辛二娘逼问道。
“女儿不孝。”亦桃与沈烈十指紧扣,“所做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从未被人逼迫,即便被族人唾弃,一辈子抬不起头,我也不后悔!”
沈璧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她那样柔弱的女子,竟然挺直了背脊说出这般惊天地的话。
末了,她听见沈烈趴在地上求她:“阿姐,救我!”回过神想出来阻拦,却被辛二娘唤人关了起来,直到来年开春才被阿阮接了出来,回头问起两人的事时,人人都闭口不提,后来才从一个辞官的侍卫那里听说,那夜,沈烈被辛家族老施予私刑,沈泽眼睁睁看着沈烈被棍棒活活打死,当场悲戚昏厥,一病不起,沈亦桃痛不欲生,又愧罪沈烈,本想以身殉葬,可被辛二娘拦了,一个人去了城北姑子庙里出家,终日青灯古佛,不再理会尘世。
沈璧恨辛二娘毒辣,恨沈泽犹疑,恨自己无能,没能阻止两人私情,所以这一世她重新活了过来,第一件事便是把沈泽送到军中历练,见博识广,练出一身大开大合的英雄气概,才能不被男女之间的情爱轻易迷惑。不与沈亦桃朝夕相处,自然不会日久生情,却未想沈烈竟接到一封来路不明的家书,自己回来了,不仅破坏了沈璧的计划,还让沈璧嗅到了阴谋的味道,逃兵役罪犯欺君,论罪当处死,若有人私下通报管家,必不会轻易包庇了他,有人想置沈烈于死地,想陷将军府于不义。
可这些,她又能跟谁说起,阿碧不懂,她的家人也自然不懂,只得自己苦苦着急。
阿碧见她不愿说起,也不逼她,只问了句:“我虽不知前因后果,但听人提起过,小姐当时特地隐瞒了夫人病情,怎么还有人知道这事,还特地去悄悄通报。”
沈璧也疑惑:“当时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阿阮,叶明远,还有……辛二娘。”她心中一顿,莫不是辛二娘被关祠堂前,便模仿了萧夫人的字迹,给沈烈通风报信,她这么做让沈烈逃了兵役,处死了沈烈,他的儿子便可以承袭将军衣钵,高枕无忧了?
她心中疑惑,思及此,立马动身去找辛二娘想问个明白,却撞见大半月不见的亦桃,只见她神色仓促,一脸急迫地往前厅去了,沈璧皱眉,那是沈烈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