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姑姑看着刘曜道:“县主因为出生时遭过大罪,所以身子骨一直很弱。她那一巴掌,还不如猫儿的力气大吧。可就是那一巴掌,竟把那丫头打的‘摔倒’在地上去了。嘿,那丫头仗着自己怀了身孕,所以摔倒后就捂着肚子喊痛。我们都知道那丫头是故意的,而且县主气怒之下差点儿又倒下了,所以根本没有人理她。后来,我让人将她抬回厢房里关着,想等县主好点儿了再看看该怎么处置她。可哪料那丫头竟然弄假成真,就那么在厢房里流了孩子。等有人发现不对,请来大夫时,她已经流了太多血了,根本无法挽回了。”
“怎么可能会这样?”刘曜不敢置信的喃喃道:“就算孕妇娇弱,也不可能一个巴掌就掉了孩子啊。”
晴姑姑凄然一笑,道:“是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呢?不过就是一个巴掌罢了。可是,等大夫诊完了那丫头的脉后,却说她之所以流产,是因为误食了红花之类的东西。那一巴掌,根本不是主因。
那时候,你父亲跟县主关系一直平淡,加上县主一直无子,所以他对那丫头腹中的孩子是很在乎的。人是在主院里出的事,无论如何县主也脱不了干系。因此这件事让他对县主大发雷霆。而县主恨你父亲瞒了她,所以心里也不好过,便跟你父亲大吵了一架。
这之后,县主跟你父亲之间的关系便又更加冷淡了。”
刘曜眯着眼睛看着空处,声音冷冷的道:“这件事不是母亲所为,也不是父亲所为,那就只能是那个丫头的伎俩了。好狠毒的心思,竟然连自己的孩子也敢拿来利用。”
晴姑姑看着刘曜的眼神亮了亮,嘴角勾起微笑来,又道:“世子爷果然聪慧。那丫头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让你父亲跟县主之间感情破裂,然后借此机会夺得你父亲的宠爱罢了。可惜,县主很快就查到了事情真相,便拿着证据去找你父亲申明了自己的清白,并当着你父亲的面儿将那丫头杖刑打死了。”
刘曜心思一顿,目光有些诧异的看着晴姑姑,重复的问道:“母亲就那么将人杖刑打死了?那父王……”
晴姑姑静静的看着刘曜,慢慢的等他眼里的惊讶消退,重新转为冷静之后才道:“那件事之后,你父亲就待县主更冷淡了。县主原以为澄清了误会之后,他会原谅她,恢复原来对她的温和态度。可县主想错了,他不但没有原谅她,反而待她越来越冷淡了。
到了岭南,你父亲坐上了王位之后,府里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进美人儿。县主伤心之下,就对你父亲死了心,索性就不再管他纳妾的事情了。只是,府里美人一个一个的进,孩子一个一个的生,却竟然都没活下来。
然后,景王终于愤怒了。他大骂县主心肠狠毒,竟然想让他断子绝孙,甚至扬言要休了她。可县主是在景王式微时,太后赐婚嫁过来的。况且,他这完全是没有根据没有理由的污蔑,县主怎么可能会承认。两人又大吵了一架,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更差了。那次之后,景王整整两年没有踏进县主的房里一步。”
刘曜听得全身发寒,他直直的盯着晴姑姑问道:“那些孩子的死,似乎很有蹊跷。可按你的意思,那些跟母亲似乎没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
晴姑姑喘息了一会儿,又喝了两口茶顺了气,才又接着道:“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其实,那些事情并非跟县主没关系。所有的一切,都是县主身边跟着的嬷嬷们做的。她们是皇后专门派过来跟着县主的,县主尚且还没孩子,她们怎么会允许那些卑贱的婢子们剩下孩子呢?
可这些事情,县主都是在你父亲大闹之后才知道的。可事已至此,她又能有什么办法。不过就是把那几个嬷嬷都调开了,不再重用她们罢了。
县主曾跟我说过,她已经对景王彻底死心了。她甚至将王府的管家权都交给了景王,只说自己病弱当不了重任,就不再管王府的事情了。
我心里只认县主为主,她要做什么,我就帮她做什么。她想要清净,我就陪着她一起清净。我们搬到了主院的后园里,每日里吃斋念佛倒也过得自在。可事情却在那一天发生了谁也没有料到的变故……”
晴姑姑突然全身发抖起来,眼里流露出满满的惊惧出来。她紧紧的抱着手里的茶杯,嘶哑的声音里面带着颤抖回忆着:“县主那天精神不好,所以用了晚膳后就早早歇下了。我待在暖阁里守着她,因为时候还早所以就做些针线活打发时间。突然,外头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我以为是哪个下人不注意,怕他来惊扰了县主,所以跑出去想要教训一下他。可没料到,来的人竟然是景王爷。
那时候,景王爷已经一年多没有来见过县主了。所以我很奇怪他为何会那个时候过来。我迎上去想要问问他,却被他发疯一样的提起来扔到了外厅的矮榻上……”
晴姑姑说不下去了。她全身颤抖着,两行浑浊的泪水从脸上滑落而下。刘曜一样听得全身紧张到不敢动弹分毫,他的心狂跳着,狂涌而至的不安紧紧攫住了他的身心。
“后来,等我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一旁失魂落魄的县主。而景王爷却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景王爷对她说了什么,无论我怎么解释,怎么求饶,她都只是愣愣的盯着我,根本回不了神。我害怕,难过,愧疚,同时也为县主感到心痛。在她心里,一定是觉得我背叛了她吧。她已经受过那么多磨难了,自始至终最信任的人只有我一个。可谁能想到,我却也成了伤害她的人了。”
晴姑姑脸上的泪水汹涌而下,声音颤抖着,激动而愤怒地道:“我不能原谅景王爷,也不能原谅自己。所以,我拉着失了神的县主去找到了景王爷。我质问景王爷为何要那么做。可谁曾想到,他却回答说,我是县主身边的大丫头,伺候他是应该的。
呵呵,我认的主子只有县主一个。别说他不过就是个王爷,就算是天王老子又如何?我疯了一样的扑过去,拔出头上的簪子来想要杀了他。是他害了我,是他害的县主变成那样的。可是,景王爷本身武艺高强,岂是我这样的弱女子能近身的。他恼怒的拔了剑,一剑向我斩了过来。可不知为何那时的县主竟然醒了过来,拉了我一把。所以,那一剑,没能要了我的命,只留下了这个疤。”
晴姑姑抬手摸着脸上的那道长疤,眼里流露出交织在一起的恨意和感动。那恨意,显然是对景王的。而感动,却是为了她的主子,欣悦县主吧。
刘曜呆呆的看着晴姑姑,张了张嘴,干涩的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自认对自己的父王还算有几分了解。他的父王,不但性格很辣,甚至有时候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他绝不可能容许一个要杀害他的人活下去的。
“是县主救下了我。她抱着我,对你父亲说,若是他不想断子绝孙的话,就放过我。”晴姑姑幽幽的看着刘曜,道:“你不知道,你的父亲为了坐上景王的位子,几乎将他的兄弟都得罪了个干净。若是他不能生下后代,那么整个景王府势必会落于旁人之手。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白做了么?可是他又怎么会甘心放任我活下去呢?只是县主一直将我带在身边,他即使想动手也找不到机会。后来,有几次我差点儿被人下毒害死,县主发怒,动了手里的人将府里两个怀了身孕的侍妾都弄死了。景王爷便只好放弃了杀我了。”
刘耀听得目瞪口呆。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为何自己的父王会对母亲那么冷淡。可他真的没有想到这里面的事情有那么多。而且,从晴姑姑的叙述里,似乎两人之间的误会很多。可母亲后来根本没有要澄清的意思,而父王似乎也没有想过要与母亲重归于好过……
不对,如果父王和母亲一直关系冷淡,那么自己是怎么生出来的?刘曜全身都开始冒出冷汗来了。他隐隐觉得自己找到了事情的真相,心头的不安迅速扩大,让他连晴姑姑的话都有些听不清楚了。
“县主后来再也没有提过那件事情,我小心翼翼的跟着她,原以为时间久了以后,她会忘了这件事,会重新原谅我。可万事难料啊,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就因为那一次就怀了身孕……”
刘曜的脑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炸开了。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晴姑姑。她的脸,因为长久的营养不良和那一道长疤,显的老迈而恐怖。虽然她说过自己比他的母亲还要小两岁。可他却根本不相信。他以为,她怎么也得五十多岁了……
不知过了多久,刘曜双眼的焦距,终于慢慢的定格在了晴姑姑的脸上。她静静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无喜无悲,那一道长疤似乎也因为她平静的心情而显得不那么狰狞了。他愣愣的看着她,艰难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生母。”晴姑姑笑了笑,从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