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之间,刘曜眼前发黑,胸口发痛,喉头涌上一股腥味来,直直冲出了他的口鼻。天旋地转间,他从床前的椅子上跌了下来,滚到了地上。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好似坠落虚空一样,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么大的动静,外头自然听得见。候在外头等着的耿山一个箭步冲了进来。他目光诧异的看着滚在地上的刘曜,忍不住顿了一下,而后连忙冲过去将他扶了起来。然后,他才发现刘曜不但昏迷过去,还全身发抖,好似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世子爷,你怎么了……”耿山惊愕的看着刘曜口鼻流血的恐怖模样,急忙将他扶正了,抬手在他后心上按摩了两下,直到刘曜吐尽了胸中逆血才略松了口气,然后便对着外头喊道:“快去请太医,世子爷昏倒了!”
门外头伺候着的小丫头愣了愣,然后便满面惊色的冲出去找管家去请太医了。
耿山转过头来,看着床上神色悲戚而担忧的晴姑姑,语气冰寒而锐利的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若让我知道了你对世子爷有什么不良企图的话,我定然让你知道一下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耿山是江湖人。江湖人行事,向来只问本心。他虽然性子耿直,但却也是手上见过血的人。几个月前,若非刘曜救了性命垂危的他与师傅、师弟三人,眼下他早就不知道被哪个野兽啃了吃了。
因此,对耿山来说,刘曜就是他的救命恩人。江湖人讲究救命之恩,当以命相报。他已经决定把后半生都报给刘曜了。眼下刘曜只因为这女人的几句话就吐血昏迷,怎么能不让他愤怒?若非这段时间以来,他看出来刘曜对这老妇十分在意,他现在就一掌将她打死了。
耿山满身的杀气却没让晴姑姑有半点色变,她只是直直的盯着刘曜,嘴巴张张合合,却让人听不清她在喃喃自语些什么。她脸上惊愕和心痛、紧张的表情做不得假。显然她也是没料到刘曜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吧。
耿山又瞪了晴姑姑一眼后,便将刘曜打横抱了起来,往正院而去。他一路上不断呼唤着刘曜,希望能帮他唤回神智。可刘曜却双眼紧闭,全身颤抖着,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刘曜感觉自己就好像是在堕进了虚空里,飘飘荡荡的触不到地,找不到根。他迷迷糊糊间,似乎记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可要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了。他只是觉得痛,心痛,痛的他就想要干脆就死掉算了。
可他又隐隐觉得就这么死了,还是有些不甘心。他好像还有没做完的事情呢。可他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他都忘记了。反倒是心里那连绵不绝的痛楚,让他时时刻刻的受着煎熬。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但是,他想要从这种无尽的痛苦里挣脱出来。
然后,若有似无的说话声,好似从天边传来了渺渺的梵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世子爷如今这情况,必定不能再去宫里拜年了。还是派个人往宫里去传个信吧……”
去宫里拜年?是了,今天是除夕,他要去宫里拜年的。他打听过了,那个丫头今日也会跟着一起去宫里拜年。他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她了,他想见她……
无尽黑暗的虚空,便因为刘曜这突然而起的念头,如潮水一般退去了。他睁开紧闭的双眼,看到了光亮,看到了色彩,看到了自己房间内熟悉的床帐顶子。他慢慢的转头,又看到了床边正围在一起商量着要不要去宫里报信的耿山、左寻和老管家。
“不用去报信……”刘曜慢慢的用双手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全身无力而又虚弱的道:“我没事儿,歇一会儿就好。去让人给我冲一碗参茶来,我喝了攒攒力气就好了。”
耿山连忙来到他床前,看着他苍白如雪的脸色摇头道:“世子爷,你刚才吐了心头血,还是躺着修养几天吧。虽说参茶能补气血,但到底是治标不治本的。我看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紧随而至的左寻也一样点头附和着耿山的话:“小的觉得也是,世子爷还是休养几天再起身吧。”
倒是老管家有些为难。他不是耿山他们那样的江湖人,自然明白这除夕之日,刘曜不去拜年的影响有多大。若为了以后的日子着想,世子爷还是去的好。所以他眼巴巴的看着刘曜,却不知该说什么。
刘曜没理会耿山和左寻,只对老管家说道:“你去安排吧。”
老管家连忙点头领命,出去吩咐去了。
耿山和左寻一看刘曜心意已决,便也都不再劝。耿山对左寻道:“师弟你去外头等太医,我先在这儿给世子爷顺顺气血。”
左寻点了点头出去了。耿山扶着刘曜坐到了床中间,他自己踢了鞋子也上了床,坐到了刘曜身后去。
刘曜诧异的问道:“耿山,你这是要做什么?”
耿山瓮声瓮气的答道:“世子爷既然一定要去,那我就帮你把体内紊乱的气血理顺了再去吧。若是你拖着这身子累一天,以后定然会落下难以治愈的内伤的。”
刘曜愣了愣,冰寒一片的内心里生出了一丝暖意来,轻轻点了点头道:“多谢你了。”
耿山一顿,没说什么。他动作麻利的帮着刘曜拖下了厚重的外衣,然后迅速在他周身的各处大穴上拍打起来。
照说如今已经是寒冬腊月,可刘曜就这么穿着薄薄的单衣,竟不觉的冷。反而因为耿山接连不断的拍打,他体内开始产生出丝丝的热气来。最后那热气汇成了热浪,竟让他出了一身的虚汗。
也不过就是一刻钟的功夫,耿山收手敛气停了动作。他迅速的跳下床来,帮刘曜脱了身上的所有衣物,又三两下帮他把身上流出的汗浆擦净了,就直接将他塞进了被子里。
“行了,待会儿太医来了,再给你开点儿药喝了,应该就没事儿了。”耿山有些精神委顿的说道,连声音都有些嘶哑起来了。
刘曜看着耿山疲惫的样子,心知他为了救治自己必然伤了元气。他面带愧色的对耿山道:“麻烦你了。”
“嘿,世子爷说这个就外道了。我耿山这条命都是你的,这才多大点儿事儿啊。不过,今天我不能跟着世子爷去宫里了。让左寻多带几个护卫吧。”
耿山脸色凝重的看着刘曜,又道:“世子爷,我是粗人,很多时候不明白你们这些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不过,人这一辈子,无论何时都得往前看。就说我们师徒三人吧,若非拼着一线生机来到了京城,又岂能被你所救,过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所以,别管你身上发生过什么。未来在你自己手里呢。你得想开点儿啊。若这世子做的不痛快,大不了我们师徒带着你去闯荡江湖去。虽然苦点儿,但快意恩仇的日子也是不错的!”
刘曜被耿山说得一愣,脸上闪过一丝痛色,而后又转回了正常。他看着耿山道:“嗯,我明白了。你放心,我能想开。”
耿山看刘曜确实很平静的样子,便不再多言,告退了一声,回去恢复元气去了。刚才他动用体内真气帮刘曜治伤,着实伤了不少元气。没有仨俩月的修养,恐怕补不回来。
余平余安看耿山走了,连忙抬着热水进了内室后头相连的净房。两人默默地伺候着刘曜洗了澡,帮他换了新的衣物。
眼下,刘曜除了脸色尚有些苍白之外,只觉得体内气血通畅,再无方才胸闷郁结的难受劲儿了。
他心思转了一圈,干脆吩咐余平余安去准备车马,直接去宫里,不打算再等太医了。如今时辰已经有些晚了,若再等太医过来,非得一个时辰以后才能赶进宫里去。那个时候去,不是专门让人挑刺儿的吗?
而且,他此刻心里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婷儿。因为,好像只有见到她,他心里那些慌乱和伤痛,才能平息下来。
虽然耿山的话,他听进去了。可一想到自己那惊人的身世;一想到他心目中的母亲,很有可能并非如他心中所想的一样疼他爱他;他内心之中那无法抑制的痛苦,便激烈的像是要将他淹没一样。
只有想着她,不断地想着她可爱的音容笑貌,他才能好过一点儿。所以,他等不及了。他真的好想快点儿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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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蒋婷便在王嬷嬷的指示下,换上了一套华丽而庄重的衣裙。其实,蒋婷觉得自己长着小圆脸,算是可爱型的小小美少女,实在不太适合这种华丽的装扮。虽说这么打扮是挺漂亮的,但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其实,她挺喜欢假装自己是可爱美少女的。
不过,她这次是要进宫面见各位大佬。对于完全没有经验的她来说,万事还是听从在宫里混了十几年的王嬷嬷的话吧。至少,即便不能得到各位大佬的喜爱,也不能让她们对她有了什么不好的印象吧。
她这边收拾妥当了以后,只匆匆吃了块儿苏姑姑专门准备的米糕,连早饭也没敢吃,便到正房里去找温氏汇合去了。
温氏身穿着繁琐复杂的二品侯夫人的诰命正装,面色端正严肃的坐在右边主位上正等着她,很有几分威严的样子。不过,说到底她也才不过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闪烁的目光还是泄露了她心里的兴奋和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