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琴一直看着她的脸,在她说话的时候,也一直没有移开:“古传西施之美,倾国倾城,可是范蠡却将她送予吴王,吴王爱美人舍弃江山,范蠡却为一己之私舍弃美人。可见,美貌之深浅,在于在何人心里。因爱而生的美貌,自然就有毁天灭地的能力了。”
宁承玉噗嗤一笑:“承玉曾听闻许多人辨别美貌,公子的说法,真是让人感到一股清风。”
王琴微微一笑。先前的尴尬仿佛已经忘却了。
宁承玉这时却看着他,“我有一个丫鬟,总是喜欢奉承我的容貌,如何如何盛极。我心里从来只当她胡说,她不曾见过除我之外的许多女子,自然不懂深浅。而前些时日,更是不知道何人,排出了一个美人榜,笑,却把我排上了第一。王公子,你可觉得此事可笑?”
王琴目光幽远,看着宁城巧笑嫣然的一张脸,轻轻说道:“在下不感到可笑。”
宁承玉挑了挑眉,笑着:“王公子见过我的娘,我娘当年名冠京华,不知道公子觉得,我有几分像我的娘?”
曾经相依为命的亲人,一旦离开,便只能从别人的描述里得到一丝半点牵念。
王琴目光幽幽:“宁姑娘有三分像郡主,尤其是眉目之间。”
宁承玉摸着自己的脸,有些可惜:“只有三分吗?我原指望能更多一些,从小的时候,就时常有人跟我说,我跟娘很像,越是长大了,反而越是很少听到别人这样说了。”
王琴看着杯中静止不动的水,眸光里深如烟海:“怀念,本身就会让我们更像怀念里的那个人。”
因为不由自主的靠近,不由自主的模仿。
宁承玉眼睛亮了亮,半晌才说道:“娘亲当年,倾了整个大宁天下。”
当初大宁所有适婚男子,梦中最想娶的人,就是清河郡主。
王琴察觉有异,“宁姑娘?”
宁承玉笑道:“可是我啊,却声名狼藉,莫说倾了整个大宁天下,就是这小小的京城,肯为我千金执马的人,也没有一个。”
王琴目光中有流烟闪过,正好和宁承玉看过来的视线对上,两人互相都顿了一下,宁承玉再次一笑。
“公子刚才说的,因爱而生的美貌,其实很对。天下爱慕我娘的人太多了,他们都愿意扑汤蹈火,不计后果。都是因为我娘让他们爱的不可自拔。而我,纵然为娘亲女儿,有娘亲三分的容貌,可是光凭着这三分形似而神不似,也不能得到别人对我的真心。”
王琴慢慢把面前杯子斟满,端起来,却是递给了宁承玉:“姑娘不必为了这几日的遭遇就心灰意冷,如果是为了慕容家,这次妙音寺的事情,慕容家已经自顾不暇,这桩亲事定会作罢。”
宁承玉有些心神不宁,勉强笑着,伸手接杯子的时候,不小心就捏到了王琴的手上。
十指如交握的样子,两厢怔愣住。
宁承玉看了看自己手,忽地松开来,又收回自嘲一笑:“今日的事,王公子怕要误会我是故意
的了。”
王琴温润的眼睛里,也浮出了尴尬,方才他同样猝不及防,就像刚进门时猝不及防一样。此时宁承玉这样说话,明显是也在自嘲她自己了。
王琴把杯子主动放到宁承玉面前:“宁姑娘不要这样说,何况在下又岂会那样想。”
宁承玉再次摇头轻笑:“我要向公子道歉,方才故意不应门,又惹得公子误会。”
王琴将神色转为平静,如常一笑:“姑娘不必在意这些。”
宁承玉眨了眨眼睛:“所以公子其实也不在意这些?”
王琴再次语塞。宁承玉噗嗤笑出来:“谢谢公子前日送来的几本游记,我读了甚是有意思,正想再问公子多要几本。”
王琴道:“好,回头我就让无弦送来。”
如此,再次将尴尬掩过。
无弦每到半夜就会离开,她不为宁承玉守夜,倒也说得过去。今夜她刚刚看着熟睡的宁承玉,转身推门离去。床上的宁承玉就睁开了眼睛。
她把手里的清心丸丢掉,返身坐起来。
拿起一件外衣披上,就也推开门,走了出去。
无弦的身影不远不近在前面走着,宁承玉便也保持距离不远不近跟着。
无弦手里提着一盏灯,一路走过去,绕过了熟悉的庭院和走廊,径直朝院子的深处走去。
宁承玉的鞋底轻软,走在本就是泥土的地方,丝毫也发不出声音。她第一次知道王家宅院虽然不大,但是却自有绕人的地方。平时的那些屋子,看着没有规律,但是夜晚走起来,宁承玉才发觉若没有无弦在前头,她可能迷路说不定。
而无弦也是走的不慢,同样一点声音没有,前面的灯就成了给宁承玉指路的地方。
但王宅总共就这么大,毕竟也走不了多远,很快,宁承玉就躲在树后,看见了无弦推开一道门,往里面走去。
宁承玉眯眼看了许久,她估算着起码过了半盏茶时间,无弦都没有从那扇门里出来。
于是,宁承玉也从树后转了出来,跟了上去。
她很快就来到那间屋子跟前,这间屋子外表看和王宅其他的房间没有什么不同。门已经在无弦进去以后关上了,宁承玉凝神听了一下,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同样的,她也没有看到里面有透出光亮。
宁承玉暗自呼吸了几下,慢慢上前,先是靠着门边,依然没有发现什么。
很快,她就微微用力,推了推门。
门后丝毫没有外力,这么一推就慢慢滑开了,里面也是黑暗的,宁承玉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火折子,轻轻晃了晃。
五尺见方的屋子,被火折子照了透亮。但是,没有无弦这个人。
如宁承玉没有亲眼跟着她到这来,没有亲眼看到她进来,可能宁承玉也会怀疑,这屋子里有没有人。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这里,一定有人在。
宁承玉举着火折子,慢慢跨进去,依然没有一点声音,甚至这间
屋里,没有任何的摆设,就是空的一间屋子。
王家人少,有空屋子不奇怪,但是,宁承玉用手碰了一下四壁,这间屋子非常的干净。干净到一尘不染。虽然无弦说,王琴喜净,但是对于他不居住的屋子,没有必要这样细致打扫。而且无弦一人之力,显然也没有办法全部把王宅打扫干净。
宁承玉继续往里走,其实已经没地方走了。这间屋子很少,并且没有窗户,四周都是墙壁。
她绕着屋子,走了好几圈,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最后一遍的时候,火折子已经烧完,宁承玉把手掌贴在墙壁上,慢慢走过去,黑暗中,只能靠手掌去感觉。
在一个角落的时候,宁承玉停住了,她手掌摩挲,忽然按住一处,拍了下去。
一阵嘎啦之声响起,黑暗的屋子透出了光亮,两道墙之间出现了缝隙,露出里面的光芒。
宁承玉有些目瞪口呆,看到眼前再次出现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和刚才的房间几乎一样大小,摆放着一张桌子,像是供桌,但是上面却没有香炉,只有一个制作精巧的架子,在架子上,摆放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两旁则是照亮的提灯。
不知是因为两旁的灯耀眼,卷轴上,竟然微微发出荧光,根据那卷轴的大小,更像是一幅画卷的长度。
她怔怔地继续走过去,这明显是一间设计精密的密室,普通人家岂会修建出这样一间密室来。
而这间密室里,居然只放着一个这样的东西。
但是这一次,她却没有那么顺利,只是刚刚踏入这个房间,宁承玉就觉得脚下踩空了。
不是踩空了,是她踩的地方,迅速地陷了下去。
宁承玉已经察觉不妙,迅速收回了踏出的那只脚,转身走回到上一间屋子。
但是,之前黯然无声的四面墙壁,这时发出清脆的响动,从墙壁里,延伸出了三架机弩,黑暗中就听得箭矢飞出来的声音!
王琴这时从那亮着灯的房间中出现,迅速扑向宁承玉:“小心!”
宁承玉感到肩膀一个刺痛,紧接着腰身一空,被王琴带着卷到半空,之后王琴手指尖弹出一个东西打在青灯之上,迅速,四周的箭矢都停止了激射。
但是已经飞驰出来的箭矢,却已经到达宁承玉身前,王琴转身护住她,宁承玉听到了箭矢狠狠刺入皮肉的声音!血肉的气息飘散出来,而王琴已经带着宁承玉滚到了另一间房里。
宁承玉觉得手脚发冷麻木,下一刻王琴就捏住了她的咽喉,有一颗什么东西滑进了她喉咙里。
王琴说道:“箭矢上涂了毒,见血封喉,你别动。”
宁承玉如今觉得四肢都不再听自己的使唤,只能用眼睛看着王琴。
他的脸上挂着水珠,衣裳打扮,也是一副即将就寝的人的样子。
无弦的身影匆匆从另一侧过来,当看到了王琴身上的伤口,一向淡漠的脸也露出苍白来:“公子?”
王琴立刻道:“快去拿解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