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断义绝,莫锦好早已在心中不将自己当成了莫家的人,所以从头到尾,她才会如此的淡然,冷静,她根本就不在乎莫府的死活,不在乎莫府会因此受到怎么样的灾难。
莫锦冉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种灭顶的恐惧感——难道天真的要灭了莫家,就因为她和母亲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就因为她们母女试图挑衅莫锦好?
“当初的路侍郎夫人,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就惹得皇上大怒,将她诛杀了,还不顾朝中百官的求情,将路府给灭门了。”锦好微微一笑,看向面色越发苍白的莫锦冉:“二姐姐一向聪慧,这事情应该记得比我牢吧。路侍郎的夫人不过是一句戏诗,就落得个灭门的下场,二姐姐和大伯母可是明目张胆的辱及皇上,这下场会是怎么样?两位都是聪明人,不用我说吧!”
路家灭门,自然不会只是路侍郎夫人的一句闲诗,自然有别的原因,但是最直接的导火线,就是那么一句闲诗,因为皇帝号清风居士,路夫人这闲诗的确有讥笑皇帝的意思。
莫锦好的这番话,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王氏再也忍耐不住:“你……这个贱丫头……”她整个人从椅子上冲了下来,上前就想掐住锦好的脖子:既然她要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凭什么这个贱人就能无事,还不如在死前掐死了她,让姚丽娟那个贱人伤心欲绝,她也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了。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锦好却依旧一派平静,甚至嘴角挂上了笑容,异常平和的迎了上去,只是当王氏的双手靠上她脖子的时候,她淡淡的开口:“大伯母,我是太后钦赐的一品博学,大伯母若是掐死了我这个一品博学,那可就不是斩刑了,而是千刀万剐,不知道大伯母能不能忍受得了,真是令人担心啊,一千刀啊……”
千刀万剐?
这四个字钻进王氏脑袋的时候,她硬生生的刹住自个儿手,锦好脖子上传来的温热之气,像是会烫手一般,让她猛的跳了开去,只是一双眼睛气的冒烟。
莫锦好今儿个是故意挖了这么大的陷阱让她们母女跳,她一定是故意的,莫锦好明明知道姚丽娟就是她不能碰的禁区,可是却那么大刺刺的说出来,明知道姚丽娟现在是三品淑人,她骂不得,却诱着她往陷阱里钻,让她落得个要杀头的罪名。
莫老夫人醒过神来,赶紧让示意王氏到她身边去,再对锦好道:“好孩子,你也别气你大伯母,她也是急得没法子了。祖母知道你这孩子人缘好,身边都是些有本事,有地位的人,你去求求他们,一定能想到法子的。”
锦好闻言,摇了摇头,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大伯母和二姐姐出言辱及皇上,这是不争的事实,若是不加以惩罚,即使我去求情,只怕也无补于事。”
莫老夫人双目一亮:“你是说若是惩罚了你大伯母和二姐姐,这祸事就能避免了?”
锦好想了一下,才道:“孙女也没有多大把握,毕竟这是辱及皇上的大罪,不过总得试试不是吗?”
王氏面目怒容,杏眼圆睁,她恶狠狠道:“你一句试试,说得倒是轻巧,若是避免不了,岂不是要我们母女白白受罪了。”
锦好冷笑:“这话说得,好像大伯母是为我莫锦好受罪,为莫家受罪似的,说到底,今儿个这祸事还不是大伯母和二姐姐自个儿嘴上不修口德,为莫府招来的,要错也是你们两个自个儿的错,怎么能怪到我的身上,怎么能怪到莫府?现在要你们为自个儿的错误承担责任,这有什么错的。”
王氏又气又急,又怒又怕,面红耳赤了半天,忽然发狠:“我今儿个偏就不受罚,看你能耐我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不就是想要借此机会除去我们母女吗?你心里不就是一直藏着一口气,要蘀你母亲出气吗?”
能耐你何?
锦好在心底嘲笑王氏的天真,事情都到了这等境地,她还径自做着美梦,实在是可笑至极——难不成,她以为她这样耍无赖,就能避过去了。
她今儿个就让王氏看看,她莫锦好出手,是不是她耍赖就能躲过惩罚去的。
莫锦好吸了一口气,看向一旁沉默的黄氏,清了清嗓子,缓缓地道:“四婶子,我瞧着这时辰,祖父和父亲,四叔都应该回来了,还请四婶子派个人快去请各位长辈过来,大伯母和二姐姐惹下这等滔天大罪,我一个女儿家绞尽脑汁想了这么个法子出来,却不被大伯母接受,还说我别有居心,我哪里还能管得了这事,还是让长辈们处理吧!到时候,不管莫家是抄家灭门,还是断子绝孙的,都跟我没有关系,也不是我招惹过来的。”
莫老夫人的身子一抖——她被锦好的话给刺激到了,抄家灭门,断子绝孙,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若是让莫家无后,她如何担待得起,哪怕就是牺牲了自己,她也要保住莫家的后代啊。
莫老夫人不是被锦好恐吓住了,而是她知道,当今皇帝灭了的门,绝对不是一个两个。
莫家……说不得也会落得如此的下场。
黄氏心中早就对王氏不爽了,现在见锦好收拾她们,立刻配合了起来,当下就对着身边的小桃红道:“没听见五小姐的吩咐吗,还不去带人去请老太爷,二老爷,老爷过来。”
莫府的下人心里对这对母女都厌恶到顶,也不等小桃红吩咐,就主动站出来,要和她一起去找几位男主子。
果真是众人团结力量大,没一会儿,莫家的几位当家老爷都给请了过来,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莫老太爷,一张脸黑的像是锅底灰一般。
请他们过来的下人,显然已经将事情说清楚了,当然介于对王氏和莫锦冉的恶感,多少带了些个人情感色彩,这事情全都是王氏母女挑起来的,半句都不提锦好的错,因而在几位莫家的主子眼里,这时候的锦好就是纯洁的小绵羊。
是王氏和莫锦好无事生非,不修口德,辱及当今圣上,以至于为莫家招来天大的祸事,纯洁小绵羊锦好有心挽救莫家上下,却被王氏断然拒绝。
真是目光短浅,没有见识的妇人。
莫说是进门的媳妇和嫁出去的女儿,就是莫家的当家主子,这时候也要舍弃,比起莫府上下的性命来,一个人的性命,荣辱,实在算不上什么。
何况,锦好根本只是说要惩罚,也没说要了她们的性命。
这下子,根本不用锦好开口,众人已经认定了是王氏和莫锦冉的错。
莫二老爷一进来,人还没有站定,嘴里的训斥就开始了:“你们两个实在不知轻重,皇上是你们能够辱及的吗?无知妇孺,呆在后院,就该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的,偏是心眼跟针尖那么小,计较之前的事情做什么,现在好了,惹下这般滔天大祸,我也保不了你们了!”
话音一落,再恶狠狠的奉上一个怒眼,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他好容易才混上一个六品州官,若是这事情传扬出去,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因此对他生厌,他这前途会不会因此而……
莫二老爷越想,心里越是放不下,面上也就越是难看,对王氏和莫锦冉更是恼怒异常,只恨不得自个儿从来没娶过这么无知的女人,没生过这么个没脑子的女儿。
到了这时候,在莫二老爷的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他的前程。
莫老太爷亦是双目圆瞪:“蠢物,真恨不得一脚踹死了你们两个蠢物,不过是让你们受些惩罚,居然就推三阻四的,难道你们为了自个儿的脸面,就要陷莫家于水海,就要让莫家一门都上断头台不成?”
锦好唇角勾勒出一个淡淡嘲讽的弧线,她早就知道,不管是莫老太爷,还是莫二老爷,都是唯利是图,都是标准的投机者……哪里会真的看重妇人的尊严,就是性命也是他们眼中随时可以索取的。
为了莫府的安危,牺牲媳妇和外嫁女儿的尊严,算什么,就是牺牲了她们的性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这其中包括她莫锦好,现在之所以,她莫锦好成了香馍馍,也不过是因为她在他们的眼里攀了高枝,有着更多的利用价值。
这就是她的亲人,而这样的亲人,她实在找不到可以亲近的理由。
按照,莫老太爷和莫二老爷的说法,王氏和莫锦冉此时就该自个儿以死谢罪,保住莫家才是应该的。
她自然不是同情王氏和莫锦冉,而是有种感同身受,因为若是今儿个,她处在王氏和莫锦冉的位置上,他们会一样这般说话。
王氏傻傻的听着莫二老爷的话,似是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莫二老爷与她几年未见,一见面没有互说衷肠,没有别后离情,居然一张口就指责她。
这个人是她的丈夫吗?
王氏被莫二老爷的话给惊的懵掉了,就是莫老太爷后面说得话,一句都不曾入了耳里,她兴匆匆的而来,原来等待她的,居然是丈夫无情的嘴脸。
而莫锦冉自始自终都是低着脑袋,柔柔弱弱的沉默着,因为她的头很低,所以谁也不能看见她脸上是何表情。
不曾陷入过如此混乱的莫四老爷,瞧着眼前这纷扰,忍不住头疼,虽然他心里也非常怪王氏母女惹下了这等大麻烦,可是父亲和二哥,一开口不思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而是一个劲的责怪王氏母女,这也太本木倒置了吧!
难不成,这样就能解决了问题?
“父亲,二哥,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责怪下去,也不能改变事实,不如一家人先坐下来商量个对策来。”他担心再这般下去,不但于事无补,反而耽搁了弥补的时间,要知道皇帝的内卫诸多,谁知道莫府里,有没有内卫的影子。
“是啊,老爷,虽说大房的惹下了这么大的祸事,可是她一向心直口快,也非故意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咱们还是想个法子,先度过眼前的难关。”莫老夫人看向一边的垂着头的莫锦冉,语气颤抖了一下,才道:“二丫头,你一向是个识大体的,应该知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为了莫家,也只有难为你们母女了!”说到后面,这话隐隐就有些恳求的意思。
锦好眼睛一缩,心中的狐疑越发的大了起来: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莫老夫人与莫锦冉之间,绝对的不对劲。
莫老太爷气得怒瞪了莫老夫人一眼:“都是你惯出来的。”听听,哪个长辈这样哄小辈的,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是打死了,那都是活该。
“来人,大夫人和二小姐,旅途劳累,一时梦魇了,胡言乱语,给我……。”
锦好突兀的打断莫老太爷的话:“祖父,到底是一家人,可不能要了大伯母和二姐姐的性命,依我看,咱们后宅的事情,不论国法,就用家法处置吧!”
莫老太爷心中其实也有些不忍,王氏也就罢了,媳妇没了,再找就是了,可是莫锦冉到底是莫家的骨血,听锦好如此说,正中下怀,忙点头应了下来:“好,就用家法处置,杖藤鞭……五十!”
王氏一听,顿时咬牙切齿,瞪着莫锦好:“你,好毒!”
锦好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大伯母,您又误解我了,这跟我没有关系,我是存心要保住大伯母和二姐姐的性命,不过,既然大伯母不喜欢,那我就请求祖父,让他不按照家法行事,就按照国法办事吧!”
王氏一梗,顿时一句话说不出来了:按照国法行事,那就是砍头了,虽然家法五十藤鞭,那是要将屁股打烂,可是比起丢掉小命,似乎烂屁股也不是多么难以让人接受的事情。
王氏被锦好说得哑口无言了,可是一直没有开口的莫锦冉,忽然抬起头来,伸手拉了王氏一下,哽咽道:“母亲,我们母女给莫府带来这么大的灾难,祖父没打死了我们,就是顾念骨肉亲情了,咱们就莫要再为难祖父了。”
莫锦冉拉了王氏委委屈屈的跪倒在莫老太爷的面前,给他磕头:“是我们母女的错,都是我们母女不知轻重,还请祖父责罚,不管是打还是杀,绝无半点怨言。”
语气平和,态度温和,言语更是温顺,莫老太爷心里倒是惊讶莫锦冉的大方得体,瞧着那白皙小脸上的泪珠儿,觉得有些不忍心了,但是不忍心归不忍心,比起全家的性命来,孰轻孰重,莫老太爷自己还是拎得清的。
锦好看着莫锦冉离去的位置,赫然有一截指甲落在地上,不由得暗笑:看来莫锦冉绝对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淡然,否则这地上也不该有这断甲。
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招数,莫锦冉最好面子,五十藤鞭落下去,疼痛倒是一个方面,最难受的却是她的心,她丢不起那个人,入府?第?203?章?四季,礼物茶点,绸缎特产,从来也不敢断了,都是记在心上,小心翼翼让人给祖母您送货回去。”
这些财物上面,锦好从来不心疼,若是银钱能买到安宁,那是最好不过。
多年之前,就料定会有今日的事情,所以这些礼物,她都是送得声势浩大,就是莫老夫人想抵赖也不成。
她倒要看看这偏心的老太婆怎么应付下面的局面,她要让莫老夫人亲自体验来自丈夫赐予的疼痛——一如当年,她让莫二老爷赐予她母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