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古泉呆呆站着,手伸着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看起来傻得可怜。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回头会面对这样一副场景!
刚刚人虽不敢说是好好的,但好歹还有气息的……
可现在的毛蛋,裸露出来的皮肤青中发紫,双眼大睁,里面爆满了血丝,红得似在滴血,瘦得颚骨分明的脸颊凹陷更甚,嘴唇发紫,跟中了毒般,七窍流出些微的血丝,四肢扭曲,可见腕部清晰深刻的勒痕,看起来狰狞可怖的很,无声无息,又哪里像是没死的样子?!
不仅死了,还死的透透的!
这样子,一眼看去,分明是被人勒死,挣扎未果的凄惨模样……
别看毛蛋平日里人缘不咋地,人残了绝对没人管,可这人死了……这性质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甭说那玄乎的中邪之说,现在的事实摆在眼前,所有在场人的第一印象便已下了定论,这毛蛋,是被人勒死的!联系上毛蛋平日的为人,所有人更加在心中确信!
怎么会这样?这也是王路和古箐心中所想,只是一个回头的瞬间,这毛蛋竟然已经死透了?!
眼看着自家哥哥要被绑上带走,古箐上前拦住,“乡亲们静一静。”
她的声音直接穿透人群的嘈杂,直入人耳,清晰可辨每一个字音,回荡在耳间,就似在空旷安静的场地说话般,与周边的吵闹形成太过明显的对比,诡异非常,使得人群一下子收了音,落针可闻。
不过倒是没人往玄乎里去想,前面的循着声音的发处看向古箐。
现在的场面太过令人头痛,古箐上一世连老张村口都没挨过,谁想到一来竟然碰见这样的事!毛蛋这个人古箐是曾听过的,母亲有时实在恨铁不成钢便会把这些王路的狐朋狗友抱怨上一番,所以算不上耳生,这是把王路往歪里带的‘启蒙’老师,算得上罪魁祸首,可古箐却没听过这人死了,还是这般诡异的死法,令人无不惊悚、栗然。
照理说,像这样惊天动地,带有灵异色彩的事件应该传的很开的,问题是,古箐连一点消息都没听过……
这令古箐忍不住去想,难道是她的重生带来了蝴蝶效应,打破了空间的制衡,改变了些许人的命运……
就如她拥有了空间,拥有了修真之法一般,如此突然,完全是出乎意料。
脑中百转千回,古箐面上却是淡定自如,尽可能诚恳平缓地道,“乡亲们,他的死不关我哥哥的事,刚才发生过的事,屋子里的人都有目共睹,毛蛋先是中邪在先,疯了一样想杀我,然后就突然倒地身亡,期间我哥碰都没碰过他,给我们一星期时间,我会给你们个解释。”
一个星期,正是她寒假的极限。
刚才在屋里的一人忍不住出声,“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事实,你们两个是一家子的,说话当然帮着自家人,刚刚我只看到你把他制服了,后来我们走了,后面的事我们是完全没看到,人都已经死了,反正你是随便怎么说都行。”
古箐横眼扫向说话的人,认出这人就是之前出言调戏她挑起事端的人,没说话。
那人许是想到古箐之前的身手,有些胆怯地后退了一步,隐在几人身后。
像这种混混,一般都是欺软怕硬的,不过这人既然说了出来,就会把大部分人的想法往这上面带,人群里开始有不满声传出,在这时,村长姗姗来迟,看到这个场面,脸色变了数遍,身旁有人附耳过去道明事情的经过。
年过六十的村长胡子拉扎,频频点头,眼睛不时扫过古泉。
古箐看到那人嘴唇蠕动,耳朵一动,听到的字眼有些颠倒是非,那人咬定毛蛋是古泉勒死的,不禁冷笑出声,“偌大的张家村,眼睛都是瞎得吗?这毛蛋的尸体还在这呢,你们仔细看看,他脖子上有勒痕?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带这样的。”
看?这毛蛋死相这么恐怖,双目暴睁,似乎在盯着你似的,谁还有那个心思细看他的脑袋下面,何况一个个站那么远,只看到破了的袖角和裤脚,大冬天的棉袄领子合的紧梢,看都看不到里面,更何况勒痕。
村长也是个年纪大的,见识过死人,说句不好听的,从那个年代过来的,饿死居多,连吃人的都见过,何况是尸体,虽然看着这死相心里也发毛,但周边一眼看过去,纷纷退后的退后,避开视线的假装没看到,只能叹了口气,自个上了。
老村长上前小心地拨开毛蛋的衣领子,探看后扒开两边,把那和上面同样变色的皮肤露了出来,却是光滑的,没有痕迹。
“那他是怎么死的?你们看他的手脚,再看看地上的绳子,说他们没动手,我第一个不信。”那人又道,这人平日里和毛蛋的交情不错,叫张扬,和毛蛋算是难兄难弟,同是被家里人撵出门的人,一同混日子,这么久了,就是条狗也有感情了,何况是个大活人,毛蛋突然就不明不白地死了,他的心情怎么也没法子平静。
一直被人忽略的王路忍不住了,一骨碌起来站出来,“张扬你什么意思?他们俩一个刚成年,一个还没成年的小丫头片子,毛蛋瘦归瘦,手腕子力气谁比得过他?他俩小孩能做什么?就因为他们在毛蛋旁边?那你刚刚还在他手边上呢,他发疯的时候你小子可是跑最快
的,我可记得最清楚了!”
自家人自个欺负归欺负,这命案可不是小事,不是谁人能背得起的。
张扬脸色一绿,不甘示弱地梗着脖子看他,“那你刚刚还和他起了争执呢,你也很有可能对他下手!”
王路下唇上撇,作出一个凶狠的表情,“张扬你找揍是不是。”
“行了行了。”老村长头疼地出声制止,指着两人一通说教,“你看看你们啊你们,平日里不听我老人家话,年轻人做事冲动,不知收敛,没个正行,吃喝嫖赌,你们哪样不沾?这下子出事了吧……”
村子里头出命案,他这个当村长的少不了忙碌,他细细看了看毛蛋的样子,捻着下巴几根碎胡,若有所思,“说他是被人害死的吧,不像,我看倒像是亏心事做多了,被吓死的。”
这村长倒像个公道人。
张扬不服气地上前来,“我们走的时候毛蛋还活蹦乱跳的,刚刚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个,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毛蛋被吓死了他们还好好的。”
这话说的刁钻刻薄,但说的又是句句在理,一时人心动摇,多数人的心都倾向了张扬那边。
有个姑婆对着王路指指点点,“我认识这小子,是隔壁老王村的王路,听说前段日子还抢他姐的钱来着,自己嫁出去的姐姐家的钱都抢,也不怕害她姐一辈子,这样六亲不认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这俩孩子年纪不大,不像凶手,我看这王路倒是有可能。”
这话一出,索性那还在动摇的人都偏了心思,虽说都是些片面之词,但老百姓还真就吃这套,入了耳等于入了心,老张村的人也就是多数年轻或中年的好赌些,是非观还是很明确的,此话一扔,矛头转向了王路,进而又把王路之前与毛蛋的争执拉出来,此案最大的嫌疑人目标直接变成了王路。
村民们议论纷纷,王路大怒,“操!干老子什么事!你他妈的别什么屎盆子都往老子脑门上扣,信不信我揍死你!”
那姑婆脑袋一缩,瞪他一眼,“我看没准了,你们看到没,那么嚣张,还想当着那么多人弄死我!”
张扬顺着这只杆子往上爬,正好接道,“刚刚你侄女不是信誓旦旦说一星期能给我们个结果吗,那行啊,王路你就当个人质,先在我们这待着,有你在我们不怕你侄子侄女跑人咯。”
王路一听,气得直抖擞,指着他破口大骂,“张扬你安的是什么心,你不知道我和家里头是什么样的情况?我特么的就是死在这恐怕也不会有人掉颗眼泪水,你让我留这,就是存心想让我死是不?”
张扬冷冷一笑,“我不管,我只想要个交代而已,毛蛋和我形同手足,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去了,还死得这样蹊跷,我寻个结果没错吧?”
“错你妈个头!以前他活着也没见你和他那么亲近!你特么不就是一直看我不顺眼吗?”
老村长揉着太阳穴,被两人的争吵吵得心慌,“行了行了,先别吵了,张扬你平时和毛蛋要好,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先别激动,我们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协商处理这件事,吵是没法子解决问题的,你先看我们怎么处理的,处理的不好了你再出声,行不?”
张扬冷哼一声,没再出声,算默认了。
老村长点点头,转头看向王路,“王路啊,你我是认识的,你什么为人我也是知道的,平日里爱吵闹,却不是个心狠的主儿,我明白你心里冤屈,可你这暴力能解决问题吗?众口难调,你能打的一个人不敢说,你能用你这颗拳头揍的几百个人都不敢传出去吗?”
王路当然也知道这个浅显的道理,只是,“他们都认定我是凶手,这要是找不出真相,那我不是要背着这么个黑锅,给他抵命去了。”王路冷笑。
是啊,这可不是砸锅丢钱的小事,随便认了便得了,可这人命……却是谁也不敢背得。
难办,这事太难办了。
亏得是现在这村子落后,这要是搁城里,哪管得你愿不愿意,你在现场,有嫌疑,那对不起了,先请进去吧,我们得详细了解下过程,了解了解你这个人。
那种场景,甭说王路,古箐古泉一个跑不掉。
古箐第一次见死人,还是这样可怖的死法,最主要的是,她刚才还摸过这个人,心里头,别提有多毛了。
你说她表面里的淡定?
呵呵,对不起,她是为了稳定人心,安抚群众。
背在背后的手指都已经快被古箐搓烂了,红通通的,可她想不出有什么可提供线索的。
明明她已经把那股子邪气逼出体外了,为什么还会出这样的事?
她强迫着自己去看毛蛋的身体,却被那眼睛盯得心里紧致,无法呼吸,实在鼓不起勇气细看那青中发紫的皮肤。
更何况,在她之前的检测中,毛蛋的皮肤层中并未发现有黑气侵染啊!
古箐拉拉古泉的衣角,古泉本在密切关注战况,紧张得关头呢,这时分出神去疑惑地看向妹妹。
古箐小声问,“哥,你敢看毛蛋不。”
“敢,怎么了?”农地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老坟地了,都是一个村子里人的坟包,古泉没少出过喪,一个庄子都是姓古的,或多或少沾点亲,出份力也是理所应当的,是以古泉还真没少开过眼,见过世面,比古箐这算得上娇贵的好多了去了。
“你帮我看看他的皮肤,细看,看看有没有黑色的东西在动,像刚刚他吐出来的那口气一样,有点淡,像雾一样。”
“额……”古泉看看毛蛋充着血丝的眼,吞咽了口口水,迫着自己不去瞧,盯着毛蛋的手看。
一会过后,“没有。”
古箐眉头一紧,更加不明所以了,那这人是怎么死的?
突地,古箐浑身一寒,汗毛不寒而栗,那种诡异的感觉又席上心头。
就像是第六感般,她对于恶意的东西的感知特别敏感,可当着这么多人,她进不得空间问询,也使不得灵气探知,唯有分出一分心神,顾全身边的古泉。
“呵呵呵,箐,时隔千年,我又回来了,如何,你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倏地,一道本不该属于这个场面的‘温柔’女音响起,柔婉中透着魔魅,又与之相驳地相携着清泠疏冷,古箐吓了一跳,却无故觉得这陌生的声音中透着熟悉,说不上来的熟悉。
抬头间,古箐不经意瞄到那个名为张扬的男人,很奇怪,照他说他的朋友毛蛋死了,他很难过,可他的嘴角却带着一抹冷笑,极浅的,如果不是她的眼睛经过灵湖水的洗刷与灵气的净化,怕是也无法在这黑夜中看清一个人这么细微的表情,怕是正因为是夜,这人才肆无忌惮地露出破绽吧。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注视,张扬看过来,嘴角的笑开始无限放大,渐渐拉伸至两边,似乎要把嘴角都要挣破般!
古箐膛大眼,只觉得这场景恐怖异常,可一眨眼间,那张嘴又恢复原样,只是那唇形变动,古箐感觉到脑海中又传来那道女音,“箐……让我看看,身为人的你还是不是如当年一般充满了睿智果敢,呵呵呵,我拭目以待呢。”
当年?
古箐的眉间挤出一块突起,疑惑中难免透出几分着恼,这也太歹毒了吧,一上来就弄出一条人命,只为了看看?
“呵呵呵,箐,我只是起了辅助作用,稍微帮了那家伙一点小忙,其他可完全与我无关呢……不爽?那就找出他,收了他啊……”
很欠扁的口音,是的,她很不爽,古箐毫不怀疑,如果这女人在自己面前,她一定会一巴掌给她盖脑门上去。
其实女人的传音方法很简单,古箐也会,这半年来她对灵力的摸索和运用再加上小湖的指导,不敢说十成十发挥,九成是没问题的,而传音只需要把灵力裹成一条丝线,传送进被传达人的耳道,灵力会自发潜入被传达人的意识中下达语言指令,便会让被传达人有一种在脑海中有说话的错觉。
古箐用小湖示范过,她不禁可以做到,还不用动嘴唇。
可令古箐心惊的是,那个张扬的嘴唇开合间,脑海中的一个个字都能与他的嘴型对号入座!可声音,明明是个女声。
“箐,你可知,我已经忍了半年了,可寒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生怕你出了什么事!害得我都不敢与你太过接近。呵,也无所谓,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在乎那一时半会。还有一个星期,我与你好好玩玩可好?”
这句话的意思……这女人竟就在她的身边?
她说的寒……是她想的那个人吗?
这女人的话虎头虎脑,饱含的内容太多,纵是古箐再有想象力也想不出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能说不可以吗?”古箐传音过去。
“不可以,哈哈哈哈。”狂放肆意的笑声顿时催生了古箐的怒焰。
古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尽量和气地道,“你这样没头没脑的我怎么找,我又不是侦探……”
“呵呵呵,这就不关我的事了。箐,我会看着的,一直看着……” WWW⊙ttκǎ n⊙CΟ
声音渐行渐远,逐渐散去。
“靠!”古箐终是忍不住骂了句粗,也不知那女人听到没,却见张扬忽然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左顾右盼不知道在看什么,便闭了嘴收回灵力。
“妹,张家村长叫你。”
古泉突然撞了撞古箐。
“额?”古箐回过神,看向老村长。
老村长揪着胡子,下巴通红一片,可见其有多么纠结,也不知那拉杂的胡子被拔掉了几根,“小姑娘,我听张扬说你放下话一个星期能找到凶手,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敢这么肯定吗?你是有什么线索吗?”
不止是肯定,简直可以说是大言不惭的口吻了,这么多人都没人敢说能找到凶手,这个小丫头能找到?谁也不信。
只是为什么拿这个说事呢?老村长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一个两个的都不配合,他这么大把年纪了,哪能经得起这个折腾,简直是焦头烂额。
你说死就死吧,还死的这么玄乎,凶手无处可寻,就是想找个问罪的都不行,老村长年纪大了,见识广,觉得毛蛋死法不寻常,可一句不寻常能定论吗?年轻一辈就是第一个不满的,这是怎个判法?在场那么多人,如果其中一个是凶手,这样放走了,不是逍遥法外了?那日后这凶手要是找上别人害命,那可怎么办?!
总之,今日的事没过了解,村子里会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古箐不敢把话说死咯,“村长,我不确定我一定能找到凶手,但我尽力吧。”
要不然顶着这个屎盆子,照七大姑八大婆流言蜚语的传播速度,他们一家子在老家是呆不下去了。
老村长摇摇头,唉唉一声叹,是没报任何指望了。
王路却是不这么想,他想到了古箐刚才露的那么一手,心中忐忑中又透着期盼,想了很多,总得来说,就是挣扎二字摊过来翻过去。
能不挣扎吗?早前没看到古箐的本事也就算了,可问题是看见了!如果他不答应留在这,古箐是无法脱身去找真正的凶手了。可如果他答应留这,他白天的所作所为又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他做的事是如何令人发指!
这丫头一向是被姐姐疼在心尖儿上的,如今他不禁碰了,还打了个响亮的巴掌,当着邻里那么多人!
这不,指印虽然不明显了,还是有不寻常的红色啊!你的尸首我的魂
用小人之心设身处地想下,如果是自己,就算有能力,也是肯定不会管那人的。
凭什么?打了老子还想我给你洗清冤屈?天大的笑话!
王路想过来想过去,心里头悔恨的不轻,更是顺便捎带上毛蛋的祖宗十八代,死就死吧,你特么还那么多事!恨不得给他骂活了寻个干净地儿再死上一死!
可这事由得他吗?不由得!
老村长和村子里几个有点声望的人聚在一起,围成个圈,唉声叹气地商量许久。
他们三个唯三在场的人必须得有一个留下的,商量好了留一个,商量不好都留着,不管冤屈多大,能不能做出这个事,这事必须得有个结果!谁让你们三个当时在现场的?!老村长放下话了,你们自己决定留个人吧,他不会亏待人的,吃喝供着,留个一星期等结果,没结果就赔偿毛蛋家里人十万块,并对毛蛋家的老人进行赡养。
十万块!这可不是小数目。这话一扔,场面当时就静了一静。
在城里是可能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何愁不来钱?可在这低头就见黄土的地方,这可是卖一辈子身也不一定能还清的债!何况毛蛋父母健在,还外带个八旬爷爷。
这对毛蛋家里说是可谓是喜忧掺半,儿子活着就是再丢人,那也是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啊!
老村长把三人请到家里,找了几个身体强壮的村民看着,防着人跑,给三人留了空间和时间,商量后明早给个结果。
说是商量。
可王路连自家的老母亲都不管,还指望他能对别人家的老人孝顺吗?古箐冷笑,要不能找出个结果来,这留下的人
怕就是顶黑锅的那个了,她已经不对王路报希望了,这浑人估计会选择明哲保身。
留古泉她不忍心,可倘若是她自己留在这,行动被限制,她又从何查起?
这倒是难办了。
古泉犹豫着,张了嘴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心里面一片绝望,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的事,他从头到尾看的清清楚楚,毛蛋根本就是中了邪癫死的,压根就是无头公案!这是在找冤大头啊!
可,要是舅舅搁这了,姥姥怎么办?老人家这一辈子已经够苦了,如果连个送棺的儿子都给人家了,那真的是儿子给别人养的,临死都不能瞑目。家里头还有他和妹妹,让他说下把妹妹扔这的残忍话是不可能的,两相衡量下来,古泉最后还是一咬牙冲着古箐说,“俺妹,我留这吧……”
“不行!”古箐想也不想地打断。
“妹!你先听我说。你脑子聪明,有前途,将来一定能在城里头闯出番成就来,到时候你就接俺爹俺娘去城里住大房子,见识见识城里面的大世面……”古泉悲从心头来,温吞老实的性子也难得强势了一回,他打小就对城里有一股近乎执念的幻想,在他想象中去了城里后的未来,不是多有钱,却是充满了新奇事情,和课本里头写的一样,有逛不完的名胜古迹,比如上海的东方明珠、八十八层高塔,光是想象就足以令他兴奋,那是直通入天的高度吧?
可家里头是地道的农村人,古泉是个顾家的人,他舍了自个的梦想,随父亲当个农民。
其实上一辈子要不是因为古箐当时叛逆,被在城里头混得风生水起的大表姐鼓捣的一心思的想往城里钻,古家放心不下,便跟着去了,要不然还是乡下地里的老农民。
要不然先前怎么能巴巴地上前想听古箐说说城里的事,最后还没问出个结果来……
想到这个几乎不可能的儿时梦已经变为一辈子的不可能,古泉心酸难耐,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古箐被他这一下子煽情搞得也忍不住心酸,比粉笔使劲刮在黑板上的吱吱声还难受的慌。
古箐能把她哥扔这吗?她就是把窗户拆了,把她哥团吧团吧塞出去跑路也不得留这!
大不了一家子都跑城里去避祸,一辈子还真就不回来了!管你怎么说去!
至于王路的后果?古箐气得没力气管了,这事还不就是因他而起,大不了你去给人家赔苦力,姥姥俺家养!
王路窝屋子一角,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眉头就没松过,心里头有自知之明,俩小辈都不太待见他,古泉之所以说这话,大概也是看在他娘的面子上,可以说是给足了天大的脸。
这事他横竖是怎么也躲不过的,要是丢俩小辈跑回家,估计一村子没人看得起他,被家里人指着鼻子骂都是轻的,但……
唉,罢罢罢,让他王路当一回逞能的英雄吧,好歹打肿脸也能充个胖子,“你们别讲了,我留这。”
古箐和古泉齐齐看向王路,眼里面满满的都是怀疑,可见王路这个舅舅当的有多失败。
“哼,什么眼神。”王路气得唧唧歪歪,“你俩会来这,还不都是来找我不是?再把你俩赔在这,俺娘和俺姐不生吞活剥了我!呵,我好歹也要让你们看得起我一回。”
不得不说,王路有这个自知之明,古箐甚是欣慰,是以她的眼神可能微妙了点,表达的意思太过露骨直白了点,王路直接恼羞成怒,躺床上背过身去,“哼,这唯一的床给我了,反正天也快亮了,你俩凑合着坐到明天回家补觉吧,我就享受享受这最后几天的清闲日子。”
听着王路自嘲的话,古箐却觉得无语,你要缩头缩脑的我好把你踢一边去,可你这自动出来背黑锅,她就过意不去了,如果没有那女音,古箐还可以说不干自己事,但这真就特么有她的事了!
本着来教训人的,这场景,却是反倒被教训了,古箐觉得憋屈,特别憋屈!
不过,王路肯留这,说句不太中王路听的话,这也算是皆大欢喜了,至少古箐不会感觉束手束脚了。
到了白天,村里人问商量结果,王路没反悔,应了自己留下,可眼睛却是时不时地扫上古箐一眼,可怜兮兮的,神经大条的古泉都感觉到了,问他有啥事,王路摇着头,还是拿眼瞅古箐,看的古箐直抽嘴角。
昨儿个晚上到底是谁说的那么潇洒,享受最后几天清福来着?
不等几人完完全全告了别,古泉突地膛了眼,古箐顺着他的视线一偏头,就见自家父母扶着老太太正朝他们这来。
等上前来,老太太还没喘口气,就颤着声指着王路怒骂,“孽障!”
待再喘口气,接着骂,“畜生!”
王路憋了口气,不敢驳老母亲的话,怕把人气出好歹来。
可当老太太骂了一句,“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逆子来!早知道当初你刚生出来我就应该掐死你,省得现在到处祸害人!”
王路这一听还得了,脸一黑就嘴贱地回了句,“古箐不是说你病了!你不搁家里养病,来这凑啥热闹!”
这一话直把老太太气的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王英忙拍抚着她的背顺气,赤红着眼,“你当我们想凑这个热闹!俺娘一夜没睡就等着小箐和小泉把你带回家!可我们等来的却是老张村子里来报噩耗的!俺娘一听着事,五六里路,连一口气都没歇着就跑过来了!王路,你平日里祸害人也就算了,你这是被狗吃了心肝啊!现在把俩孩子带进去,你得意了?”
王路脸色更难看了,“你们不相信我,也觉得我是杀人凶手?”
老太太气得直摇头,心里面痛啊,一闭眼,眼泪就直直垂掉了下来,“我真的想不相信,可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啊!说小路和小箐是凶手,你是打死我老婆子都不敢想象的,你害了谁也不能害了你姐的孩子啊!你自个想想,扪心自问!你对得起你姐吗你,你对不起啊……”
王路看向自个姐姐,王英没说话,默默流着眼泪,顿时心拔凉拔凉。
心灰意冷也不过如此,家里头问都没问是咋回事,一门心思已经认定了他是凶手……
王路憋着一口气,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闷头又回了昨夜待的那房间,关上门就瘫坐在地上,狠狠抹了把脸,然后把手盖在脸上,就再没拿下来,湿漉漉的痕迹从指缝间流下,那是悔与痛的交织……
古箐叹了口气,这就叫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转过头来和父母亲、姥姥解释,“我不知道老张村的人怎么和你们说的,舅舅没杀人,这次的事真的是意外,人死的突然,谁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缘故……”
古正义本来正在生闷气,但因为是外人不好说话,这回一听直接愣了,“那……是我们误会了?”
古箐点点头。
“小箐,你不会是给你舅开脱吧?如果是,那没这样必要,我老婆子还禁得起这个打击……”老太太对这个儿子花了太多心思,现在已经不敢往好了去想了。
古泉看不下去了,“姥,俺妹没有瞎说,这事确实不好说,但舅肯定不是凶手。”
连最老实,从不说瞎话的儿子都这样说了,古正义讷讷说,“那真是我们误会王路了……”
王英抿了抿唇,心里松了口气,嘴上却恨道,“误会他也活该!谁让他净做些不让人想好的事!”
老太太却没怎么往好了去想,老张村的人带话总不能瞎讲吧,“可人家说……”
古箐上去拉过老太太的手,拍拍老太太的手背,行安慰之实,暗里输了道灵力稳固心神,防老太太过于激动伤了心肝,怕肝火过于旺盛引起心火燎了心……
“姥姥,你先前不是说你最了解舅舅为人吗?他是啥个人你不懂吗?我明白你刚刚说的都是气话。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咱们认事实,舅舅为人混的不咋地,这村子里没人肯为他说话,但照我说,让他杀人,就是给他十个胆也是不敢的。”古箐没客气地给自个舅舅戳了评语。
是的,王路没胆,不敢!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
古泉默默抹了把汗,妹,你这也说的太直白了吧。
可现在的老太太还就只听得进这样的话,老太太唉声道,“你说的对,给他十个胆他也未必敢干这样的事,我也就是气不过。”
“姥姥,舅舅这爱顶嘴的毛病就是您惯的,俗话说,慈母多败儿,当断就该断,否则舅舅还是不知厉害,这一辈子就该完了。”古箐又说。
这下古正义和王英都看着古箐,挤眉弄眼地示意,这丫头今天是吃错药了吗?说话怎么这么冲……
老太太叹气道,“唉!就依你说的,断了吧。”
“哎!”古箐乐得眉眼一开,扬着嗓门就冲屋里道,“舅舅,快出来!姥姥有话和你说。”
“不!”王路只在屋子里回了一句,闹上别扭了。
老太太让古箐扶着来到门前,也不让他开门了,“王路,从今天过后,分家吧。我就和你姐一家了,以后你的事我也不管了,你爱咋咋地,我也不让你烦着了。”
门里面静了好一会都没反应。
“话我撂这了,我走了。”老太太忍着心痛走了,却忍不住停停走走,想盼个回应。
屋子到最后都没打开,更没有人出声。
古箐没说,她听到了屋子里传出了压抑的哭声。
说不管就真不管了吗?
这只是对王路的说辞,古泉和家里人说了一遍当时发生过的事和场景,王英当场就浑身发毛地躲进古正义的怀里,怎么也不敢出来。
这件事的开始、经过到结尾,也就俩字,邪门!
老太太听了脸色大变,“莫不是鬼上身了!”
古箐想了又想,也是觉得邪魂附体比较符合。
一家人当场就沉默了。
许久,老太太叹了口气,“这毛蛋没腥没臊地撒泼了一辈子,也不怎的惹来个杀身之祸,肯定是他得罪过的人变了魂,执念深了就还留在人世,寻了他附体报仇……”
“俺娘,这不对啊,毛蛋身强力壮的,又不是老弱病残,那魂怎么附的体?”这一说王英是听过的,在古家村子里就有个寡妇,体质弱的很,经常被魂附身,神神叨叨的,一附身身体就憔悴许多,约见孱弱,估计也没几年活头了。
“哼,大概是因为他邪念太重,晚上喝了酒意识薄弱了,被那恶鬼寻了可乘之机。”对毛蛋这人,老太太也没多大好感,严重了说可以说是恨了,可不,教王路喝酒、抽烟、赌博,那个不好教哪个,现在死了还绑上一个王路给他料理后事,接一手烂摊子。
这就是现实,好人死了就算没人说好话,那也落不得说,坏人死了还得背着骂名,提着名就得落得几句说。
古正义攥着老烟袋,顾忌着有老太太没敢抽,这烟味太冲,容易熏坏人,他说了个比较现实的事,“英子、俺娘,既然这不是人干的事,让咱家咋管啊?”
老太太想说尽力,可这事太危险了,尽什么力,就算是有杀人凶手,依他们一家子的性子,也是不敢招惹的。
“算了,我认了,这都是王路作的孽啊,也该他赶上这样的事,就让他还吧。别管了,别管了……”老太太抖索着腿回屋去了,也没让人扶着,那一瞬间,似乎有座山压在了这个老人的脊背上,压得她弯了腰脊。
对这么个儿子,她也只能认了,没王路瞎闹腾,有这么许多事吗?没法管的事啊……
老人不管,不代表古家一家子也不管了,当即一家子人围在一起小声的商量起来。
古正义的意思是,几个娘们待家里,他和古泉再去一趟村子里。
王英没意见,只是嘱咐他先去求些辟邪的东西。
古泉当然也没意见。
古箐有意见没敢说,她明白这事太危险,不是叫个人就能解决的,更不是耍个小聪明和口才能说服的,俩老还在为昨天由了她的任性后悔呢。
她没说话,一家人就当她默认安排了,古箐和她娘说去村子里找花娘玩,花娘和古箐年纪差不多,打小玩过,王英也没起疑,想想出了那档子事,孩子是该玩玩散散心,就由得她去了。
古箐出了门见四下没人就悄悄潜进了空间。
小湖丫头以往都会喜笑颜开地迎上来,伸着手要抱抱,可这一次刚进空间,古箐就觉得不对了。
她出去的时候是在湖边的柳树下,进来的时候也是在这处,可一眼望去,那满池子的凋零残落,令古箐愣了神。
找到丫头是在那有着粉色荷花苞的地方,如今那荷已枯萎,苞已零落,那原本的桃粉色也已经被灰黑替代,只依稀能辨出原本的形状,池水变得暗淡无色,浑浊不堪,小丫头就那么凌空坐在池水之上,呆呆凝望。
泪,淌了一脸,丫头却仿佛无知无觉,两眼空茫。
古箐的心变得冰冷冰冷的,趟着及腰的湖水把小湖拥在怀里,心疼得要命,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语言什么的,一向是苍白无力的。
古箐的脑海中还能浮起当初说起小虎弟弟时小丫头满脸的甜蜜笑容,那企盼与渴望的小脸,犹似在昨日。
那日。
“娘娘,小虎弟弟可可爱了,你不知道,他很乖的,脸像小笼包一样,戳起来软软的,有时候戳的狠了还会流汁呢!”小丫头笑嘻嘻的,说着自己欺负弟弟的黑历史。
古箐当时抽了抽嘴角,戳她的小额头,“坏丫头,流什么汁!把弟弟都欺负哭了,那是眼泪水吧!”
那日。
“妈妈,小虎弟弟动了!真的动了!之前还动了的!”小丫头一脸泫然欲泣,那是希望被打破的崩溃,可又被坚强重新组起,努力地说服自己和古箐。
古箐记得自己当时只苍白地安慰了一句,没事的,小虎弟弟可能是又睡了。
那日,那日,那日……那么多的时光,小丫头的幸福、悲伤、希望……
“妈妈……小虎弟弟,是不是永远不会醒了……”
一句话后,怀里的身体突然疲软了下来,古箐惊惶失措地低头,丫头一向红润的小脸苍白如纸,透明得仿若随时便会魂飞魄散,那紧闭的眼帘,泪水,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