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祸起红颜

梁知远是个不愿在心里放事的人, 只在家里呆了几天便将朝里的事丢在了脑后,成日里只学着人家风流人士饮些酒,写写字。

琼玉将梁知远的行径看在眼里, 有些不放心。这天晚饭后, 琼玉边替蓉姨娘剥桔子边问:“老爷这官还做不做得了, 姨娘您也不担心, 不去问问?”

“我问了他也不会说。他只是面子上疼惜我, 想着我是他孩子的娘亲,才不愿我被人糟践。哎,算了, 男人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好了。老爷既便是没有正经营生, 这诺大家产也够咱们过舒坦日子了, 你瞎操心什么。”蓉姨娘也不睁眼, 懒懒说道。

琼玉听了,只低声说道:“奴婢是当年饿怕了。当年咱们家老爷不也是风风光光的当着官老爷, 怎么只一夜间就被人说成是乱党。现在想想当时的情形,奴婢心里还一颤一颤害怕着呢。”

蓉姨娘听了她的话,缓缓睁开眼,又轻轻闭上。

先帝病重时,早便立了当今圣上做储君, 偏偏大皇子厉王不甘心, 暗地里意图起兵。那时蓉姨娘的父亲周昌远原只是兵部的一个安份守已的甲库令史, 却只因不明时态, 跟着自己上锋站错了队, 在厉王兵败后被枭首示众,周昌远家里一众老小, 男子纳入奴籍,女子则被投入勾栏。蓉姨娘的娘亲将蓉姨娘与她的帖身丫头藏在后院枯井里才没被抓了去。蓉姨娘与琼玉两人在井里躲了整三天才躲过这一劫,后来逃到周昌远的旧部下胡大海的家里住了好几个月,至到风浪平静了些才逃出京城打算去投亲,投亲没投着,又陷入身无分文路边蹲在路边乞讨的境地,却被一群真正的乞丐围着了,可巧遇着了外出游历的梁知远,心肠一软将她俩救下带回了府上做丫头。蓉姨娘自在外辗转那些日子,知道了过日子的艰难,便想法子爬上了梁知远的床,梁知远不是个冷血的人,又因想着她好歹是同僚之后,心里不忍,便将她收在了房里。

蓉姨娘回想起这两年过去的日子,比琼玉更加会恐惧颤抖,闭上眼便会觉得那个老乞丐龌龊肮脏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脑袋里便只剩下一个念头更加坚定:风光体面的好好活着,远离那些恶梦的日子。

无故一个轻颤,蓉姨娘从浅眠中醒来,见天已擦黑,便开口要吩咐琼玉进来掌灯。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吓了一跳,忙起身问道:“你怎么来了,叫人看见了怎么是好?”

“我叫琼玉盯着外面了。我只是来问你,你上次去了庙里,我唤你,你为什么不出来?”来人冷冷说着,正是那个胡大海。

蓉姨娘道:“家里那么多人跟着,我们这样经常见面,叫人知道了不好?”

言语中的冷淡激怒了面前的男人,只见他几步上前,冲到蓉姨娘面前来,怒吼道:“你一直在骗我,就是当年你说要去投亲一样,只是嫌弃我,不愿与我在一起,宁愿在外饿死也不愿跟我在一起是不是?”

昏暗中蓉姨娘见他眼中的闪着狠辣的光,不免有些不安,怕激怒了这个狂徒,也怕被府里外人知道,便轻声劝道:“你何苦这样,我没有户籍,只能躲在这样高门大院里做个奴婢,你却是有官衔在身的人,要娶的是正经人家的千金小姐,我跟了你,只会拖累了你。”

胡大海一把推开她,笑道:“我便知道你一直在骗我,说什么跟那老头在一起只是为了钱财,得了些银子便会想法子逃走,哼,我胡大海虽是穷,那是因为以前好赌了些,却是真心实意对你的,你偏不领情,要跟着这老头子。我怕你是过惯了这富贵日子,舍不得了吧?”

蓉姨娘一时说不出话,刚才梦里一切此刻一下冲上脑袋来,让她失去了控制,对着胡大海道:“不错,我过够了像蝼蚁一般的生活。我就是不愿跟你这个赌徒,不愿跟你这只有蛮力没有脑子的人,不愿跟着你。你是我的谁?我有跟你说过愿意嫁给你么?我只是一时落了难,找你帮个忙而已,要不然,你以为我堂堂千金大小姐,会搭理你一个连品衔都没有的无名小卒么?今日就和你说清楚了,我要过自己清清净净的日子,你但凡还有些男儿血性,以后便不要再来找我!”

说完去床头匣子里一阵乱翻,找到了些银锭子与几支金钗,丢到他脚下,道:“还给你,谢你当年仗义救了我们主仆二人。”

那胡大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半天仰头笑着,笑完低了头提着面前女人的衣领道:“你想过好日子是不是?等着瞧!”说完将她丢在地上,大踏步走了。

蓉姨娘见果真激怒了他,不免万分后悔与害怕,忙追出去想要挽回,却早不见了踪影。

那胡大海在院子里潜行着,正欲寻了处墙院翻了出去,却无意间看到了个身影,天已近黑,看着那身影有些熟悉,却看不真切,一时又想不起来,便紧跟其后看个究竟。只见那妇人进了屋,挑亮了灯,打开床上一个哭得正欢的婴儿的包被,边给她擦净屁股边停念叨:“我的小皇孙唉,你可真够调皮的呢。”

胡大海一听这话,脑中一个激灵,紧紧盯着床上小儿看了半天,又细细看了面前妇人,眯着眼睛想了半天,虽说一时想不起这人在哪见过,却也大概知道了是个旧同僚的屋里人,又在屋窗外看了半天这妇人的动静,方才离去。

蓉姨娘那天见了胡大海离去,知道他是个狂徒性子,心里很是不安了,好在这一两天没什么动静,便渐渐放下心来。只这日午间小憩时,听得外面纷乱的马蹄声,脚步声,喝斥声远远传来,还以为又陷入了旧时恶梦中,摇摇头醒来,正要唤琼玉,却见琼玉一脸慌乱,煞白着一张脸进来囔道:“小姐,小姐,有了来抓老爷了。”

“乱喊什么,好好说话。”情知不在梦里,便蓉姨娘宁愿此时还是在梦中,只一醒来,那些叫喊声便会远离。

不管蓉姨娘脑袋里愿不愿接受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但事实上是,一队兵甲很快冲进了她住的这个小院子,领头的人扫视了屋里两个女人一眼,指着地上跪着发愣的琼玉吩咐手下:“把她捉起来。”

蓉姨娘睁大双眼看着琼玉被人拉走,听着琼玉胡乱的叫喊,看着她手脚乱踢,仍是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事,瘫在椅上,半天不曾动上一动。

梁知远原本坦然坐在正厅花梨木圈椅子上,冷眼看着在他屋子里为非作歹的众人,一丝也不着急,他没有做过什么的事犯上作乱的事,也不曾得罪了谁,皇帝再如何猜忌他,皇帝身旁的人再如何造谣惑主,还能安他什么样的泼天罪名不成?

待琼玉被丢在他面前是,梁知远是有一丝慌乱的,当初带这两个女娃回府,是有些忌讳的,不过想着时过境迁这么多年,应该没人会去管这闲事,况且那个周昌远是个没用枉死鬼,皇帝不是不必将这样人的什么小女儿放上心上的,怎么如今突然查起她来了,而且只带了这个丫头来,没有抓蓉姨娘,确实是想不明白。

“梁大人,有人举报你私藏罪臣周昌远之女,皇帝叫我们来查查,你可有话要说啊?”领头的人见梁知远并未请他坐下,心里已是聚了万分怒意,又见他一副悠然的模样,恨不得现在便将他打入大狱,让他吃些苦头才知自己的厉害。

梁知远只抬了眼皮看面前的人一眼,缓缓说道:“不过是个小丫头,皇上一时糊涂,听信谗言,误会了老夫,曲大人又何必急着拿着鸡毛当令箭。”

“好,好,你等着。”那曲大人冷冷笑着说。

院子里吵吵囔囔,梁氏与小满自然不能安宁坐着。厅里人多,梁氏便只带了小满躲在小耳房门口向厅里张望。小满原本跟梁氏一样,揪着心看着屋子里的人,后来见了梁知远不慌不燥,就慢慢将心放下一半来,静观事态变化。

又一阵喧闹声过来,一个抱着娃儿的妇人被丢到人群中间,小满只看了一眼,便吓得脸色煞白,抖着嘴紧抓了梁氏的手,嘴里胡乱念叨,怎么办,怎么办?

那被称为曲大人的人看着面前跌坐在地的妇人,朝梁知远道:“梁大人还有什么话说?”

梁知远莫名其妙,轻蔑着笑他:“大人为何总拿妇人与小儿做由头,这奶娘如今又有什么问题?”

曲大人边从怀里请出圣旨,边也阴笑着说:“梁大人还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啊。”慢慢在他面前展开明黄圣旨,念道:“查工部尚书梁知远私掳皇长孙,窝藏罪臣之女,意图不轨,即刻革除官职,投入大牢,交刑部彻查。”

梁知远瞪大眼前,冲到曲大人面前:“皇长孙?”

那曲大人笑道:“梁大人,你看清楚了,我是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啊。来人啊,都带走。”说话不容梁知远多说,叫人押了他便走了。

等梁知远被人带走,哄闹的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小满才回过神来,急忙命人备了马车,直奔“斯文荟萃”来。

“福伯,有没有办法找得到那个镇西将军?”一见福伯的面,不满便急急的问。

福伯一顿,忙说道:“还真巧,刚才将军才派人才讲过,说若是咱们东家来找他,就叫人过去传个话。没想到那边的人才走不一会,小姐你就到了。我,我这就去。”

小满坐在屋子里胡乱喝着一杯杯的茶,心烦意乱将桌杯带翻,扶了半天才扶正过来放好,正将手放下来时,那杯子又袖边带得倒下,打着转儿慢慢滚着,终于掉在了铺着厚厚绒毯的地上。听福伯说这房间因得是那将军最爱,他自己花钱将一概陈设都换了遍,小满看着那毯了了,心里一阵来气,若不是那个人,外祖此时肯定是安然无恙的,怎么会沦为阶下囚。恨恨不满地将地上的杯子一脚喝开,看着那杯子骨碌碌滚得几丈开来,皱着眉头生起自己的气来,都怪自己那时贪财,要不然,也不然惹上那个灾星。

正生着气时,听得头顶一声轻轻的叹气,猛地抬头一看,那才想着的那个灾量星正定着眼居高临下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