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大姐果然一大早就来敲施施的房门,待施施一开门,她就急不可耐地冲进房里,想和施施再说说关于卓大师的一些话题。
没成想,在这间小小的厢房里,除了施施之外,还有一个乌发散在枕间的少年!
“你、你们……”熊春花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只大鸡蛋!待她看清慢慢坐起来揉着惺忪睡眼的少年是卫小七,顿时愤怒了!
“贼小七!给我滚起来——老娘好心收留你,你居然没改当偷儿的习性,学会偷人了你?!”
卫小七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眯着一双斜挑的凤眼盯着床前张牙舞爪的中年女人,“烦死了,吵什么吵?来人,把这贱——”
施施正拿着湿毛巾敷眼,闻言大吃一惊,丢下毛巾就拉住熊春花,“春花姐,我们快去膳房做早点吧,晚了时辰,卓大师兴许就在官驿那边用过膳了!”
熊春花这才想起一早要办的正事,放过卫小七跟施施出了厢房,在路上低声问施施,“你这是怎么回事?若是想要男人了,我给你物色个像样的,这个卫小七……”
施施苦笑,“春花大姐想哪去了!小七昨晚哭得稀里哗拉,说是母亲刚刚去世了,不敢一个人睡觉,我把他带到睡房里哄了许久他才睡去……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他又当我是兄长一般,您莫要想多了!”
熊春花松了口气,“怪我毛躁了,以为你是睡得沉了,被他偷进房里占去便宜……这孩子来坊里见工的时候,说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呢!怎么又冒出来昨日刚去世的母亲?”
施施想到卫小七昨晚说的那些奇怪的话,知道这孩子来历非同小可,隐身于女闾这等烟火之地,一定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便笑了笑把话题扯开,
“春花姐当真要亲手做早点?”
“先教我两样简单的!”熊春花一想到卓朗,脑子就顾不上其他有的没的,“你前几日做的韭菜鸡蛋河虾煎饺就很上道,卓大哥一定会喜欢……再做个南瓜蒸饭,煮个豆羹吧!”
“还说简单的,这几样一点都不简单噢。”施施呵笑,“天刚亮,陈婶她们得过一个时辰才过来,辛苦当家的伺候灶火罗!”
熊春花知道施施会做美味的菜式,却不会点炉灶,“放心吧,这个我倒是拿手。”
她先从灶台上拿出两块圆溜溜的火石,对着干草啪啪打了几下,那把干草就冒出了一缕白烟,熊春花迅速把干草放进炉腔,待火苗起来再塞进几根细细的灌木枝,而后才放进干柴。
施施把厨房昨晚泡好的黑豆红豆放进大镬里,加上半镬清水坐到火苗直窜的灶台上,先把豆羹煮上。
熊春花抽出一根燃着的木柴放进点另一个炉灶,施施则洗了一个金黄的南瓜,从顶部四分之一的地方剖开掏去籽瓤,把洗好的糯米和小红枣放进去加一点点熟油拌匀,再扣好顶上那部分南瓜,摆正在陶碗里再搁进蒸笼里大火蒸。
门外响起叭叭的爆裂声,施施探出头,只见卫小七已经梳洗完毕,抡着大斧头劈柴,他感觉到身后的目光,转过头来对施施勾唇一笑,施施倒是怔住:这孩子平时阴沉着脸看不出俊俏来,这一笑起来还真是好看呢,长大了又是一只祸害……
施施呆呆地转过身去,小七骄横却难掩稚气的笑容让她想起另一个可人疼的孩子——姬友,整天端着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吴世子,现在是不是又长高一些了?
吴王殿下率领吴越联兵去打齐国,此时是否已凯旋归来?要义和阿轩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吧……做为施夷光替身的她,已经远远离开吴越,姬夫差的悲剧命运是否已经就此改写?
咱不管历史啥的会不会改写,反正咱没给姬夫差当小老婆,吴国兴还是越国亡,和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姬夫差,混球……你要过得好好的……别枉费姐为你吃这么多苦……’施施把手伸进冰凉的水盆里定定神,竭力把姬夫差的影子从脑海中抹去。
把洗好的韭菜甩干净水,放在木案上切成细末,施施取过一只陶碗装馅子,瞅了一看正在和面的熊春花,噢,卖糕的!
“花大姐,你要弄多少人吃的早点?和这么一大盆面,给全坊的姑娘做煎饺吃?”
熊春花忙不迭地抽出沾满麦粉的手臂,鼻子头和下巴上也沾了一团团的面粉,“我就按你说的呀,温水和面,面要是团不起来,就再加一点水,水要是多了就再加点面……结果就弄成这样……”
施施哈哈大笑,一下子想到前世看的一个和面的笑话,熊春花看她笑得猥琐,张开沾满面疙瘩十指做势要摸她的脸,非要她说个清楚。
“别,我说、我说!有这么一家子三口人,这一天啊,孩儿他娘在炕上缝棉被,一边缝一边指导她闺女和面做汤饼,结果不一会儿,她闺女就喊道:‘娘!面多了,怎么办?’‘加水呐!’可是又过了一会儿,闺女又喊道,‘水加上了,又太稀了!’‘傻丫头,再加点面嘛!’”
“于是呐,闺女就去加了碗面,不料面又加多了,于是娘又教导加水,结果闺女喊,‘娘,还是不行,水又多啦!’她娘骂道:‘那你不会再加面?笨蛋!’闺女分辩道:‘我知道!可是大盆盛不了了呀!’”
“于是她娘大怒:‘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笨丫头,要不是老娘把棉被和裤子缝到一起了,下不了坑,我非抽死你不可!”
熊春花先是愣愣地听着,听到后来笑得捧着肚子叫痛,“哎哟,哎哟,我娘可没这么笨呐,可是我这盆里和的面真是快盛不下了,哈、哈……笑死我了!”
施施接过面盆来亲手和面,“这段子还没完呢!闺女他爹正在院子里垒鸡窝呢,听见这娘俩的对话,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天底下还有笨成你们这样的娘们么?要不是大爷我把自己垒到鸡窝里面出不去了,大爷非出去抽你这个笨婆娘!”
熊春花正捧了个陶碗喝暖在窼里发酵的米浆,听到这里噗地喷了出来,右手指着施施咳了好几声才笑道,“你这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看老天爷会不会赏你个这样的笨夫婿!”
施施向外瞅了瞅卫七的背影,慌地拍了下熊春花的手,“花大姐哎,你怎么又叫出‘丫头’来!”
熊春花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无妨,离得远,小七听不到的,再者说,你总不能扮一辈子男人吧,若是再过一阵子,你心里盼的那个少爷不来接你,我求卓大哥给你寻门好亲事。”
施施心下诧异,她知道自己出主意帮熊春花赚了大钱,她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没想到春花大姐会实心实意地为她打算。
“春花姐……”施施扁扁嘴,“哪里会有什么少爷来接我……真嫁了男人,哪有现在这般活得自在?”
熊春花摇摇头,“我年岁大了,不晓得你们现在这些小妮子想些什么……不管怎么说,若是能清清白白嫁户好人家,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闾馆里做人尽可夫的伎子。”
“你的心思我看不透,媚香那丫头我也看不懂。”
熊春花还是习惯称‘含香’为‘媚香’,“昨天城主大人走的时候,千红是想过去对他说清楚媚香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可是媚香硬拦着她娘不让说!”
“当爹的若是对亲女儿起了那种脏心思,可是会五雷轰顶地呦!不管媚香是咋想地,若是城主大人起了这份心思,我是要给他说清楚地!”
施施听了这话也有些莫名所以,含香莫不是想等到城主大人抬她进府,才肯当众说出这件事?从以前城主大人惧内的一惯表现,哪里敢光明正大地带含香进城主府?
给铜鼎里的煎饺打了遍面粉水,施施摇摇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自己的人生道路都无从把握,无暇再为别人操闲心。
南瓜饭已经蒸好,施施小心连碗一起取出南瓜,用小铜刀仔细地把外面的南瓜皮削掉,浇了一勺槐花蜜在上面。
熊春花亲手把南瓜糯米饭、红豆羹和韭菜煎饺装进食盒,“煎饺剩了这么多,你先吃着吧,我去叫晴儿坐我的马车给卓大哥送早点去。”
施施奇怪道,“你忙活了一大早,干嘛不亲自送去?”
熊春花摇摇头,“我在玉香坊做当家人已有十年,城里多数人都识得我,若是出面去驿馆找卓大哥,没的让人取笑他。”
说完她去前楼叫晴儿去了,施施明白熊春花大大咧咧的表面下,对自己的身份还是很在意的,特别是面对卓朗的时候,那是相当地自卑,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小七,快过来,新出镬的煎饺和豆羹噢!”
卫小七眼前一亮,放下手里的斧头,在门口洗了把手走进膳房,坐在施施对面的小杌子上,挟起一个煎饺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好吃……”
正在盛豆羹的施施急道,“快放下,那是我用过的筷子!”
卫七斜她一眼,“我不嫌脏。”
施施哽住,只得另取了一副木筷坐到案子边吃早膳。
卫小七狠吞虎咽地吃完早膳,用袖子抹抹嘴,装做很不以意地问,“如果有一天我返回卫国,呃,以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你......愿不愿跟我去朝歌城?”
“卫王城朝歌?”曾经是商王朝的国都呢,施施心生向往,“好呀,那一定是个很美丽的地方!”
卫小七站起身装做很镇静的样子,背朝着施施颤声道,“我名叫姬琴,在家中排行第七,你记住了……”
“记住了,你排行第七,所以叫小七,呵呵……盐放多了,煎饺有点咸呐……”施施听到‘姬琴’这个名字,觉得这姓氏很熟悉,但是喝了几口豆羹之后,就忘了这碴儿,忙忙地起身去找蜂蜜调调汤的味道。
卫七走到门口才轻嘘了口气,觉得面孔火辣辣地发热:王族子孙在男女之事上开窍得总要比平常男子要早,更何况卫王室向来以淫奢闻名大周。
ωωω ¸тtkan ¸C O 昨晚他抱住施施的瞬间,就闻到一种好闻的甜香味,就如同母亲身上的体香一样,令他那颗本来阴寒至极的心渐渐地恢复了一线温暖……
今天早上无意中听到熊春花和金贵哥的对话,他才确定了金贵当真是女子妆扮!这样一位在肮脏的伎馆还能洁身自好、保有一份善良之心的好女子,是他卫琴可以安心携手终身的良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