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府,渐渐被人遗忘的院落里,看去十分萧条,厨房内冉起一阵阵的清烟
。
过了许久,一个面色无奈的老人端着饭菜往主屋而去了,此人便是苏嬷嬷,只是瞧着她老了许多,身子也瘦了许多。
到了屋内,只见何姨娘穿着灰色的粗布大衣,如同一个农妇一般,与苏嬷嬷一样,身形已是瘦了许多,连头发已是有些发白了,脸色十分苍白,手中竟拿着针线在缝着些什么。
苏嬷嬷见了,急忙将饭菜放在桌上,跑到了何姨娘身边:“夫人,你快放着,让老奴来缝就行了。”
“不必了,马上就缝好了,今个弄了些什么菜?”何姨娘未抬头,淡淡的说道。
苏嬷嬷有些难齿,轻声回答道:“老奴去院里挖了点野菜,还有下人们送来的烂花菜,老奴摘了些出来。”
何姨娘点点头,待缝完了手中的最后一针便起了身,道:“用膳罢。”走至桌边,坐下了身子,
苏嬷嬷急忙跟了过去,将盘子里的两碗有些发黑的米饭,与一碗野菜,一碗花菜拿了出来。
何姨娘淡淡的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拿起筷子:“吃罢。”
苏嬷嬷坐下身子,有些为难的瞧了眼何姨娘,好似有话说。
“有何话便说罢。”何姨娘夹起一根野菜,放入了饭中。
苏嬷嬷想了想,便开口道:“夫人,你帮小姐出了主意后,小姐便没来瞧过你了,而且老爷被降了官职,府中的银子又被小姐拿走了,连我们的饭菜也是愈来愈差了。”
何姨娘咽下一口米饭,眼光微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待口中没有了东西后,道:“她还会来找我的。”
听何姨娘如此说,苏嬷嬷也不好再多话,只是暗自叹了一口气,亦是咽起了饭菜。
莫静怡离了侯府后先去了护国府,随意找了个借口将月如带出了府,然后便去了莫府。
“小姐,现在老爷还好吗?”马车内,月如捏着自己的裙子问道
。
莫静怡微微一笑,回答道:“爹爹还好,你无须担心。”
月如点了点头,只是捏着裙角的手愈发紧了,不知在害怕些什么。
莫静怡微微叹了一口气,问道:“是在担心爹爹会嫌弃你吗?”
月如抬眸,看着莫静怡,最终点了点头,她毕竟已是不白之身了,老爷…他还会接受她吗?
莫静怡见月如如此模样,不再言语,不知她将月姨娘带去是好是坏,或许她应该先探探爹爹的口风,再将月姨娘带去。
马车内顿时沉寂了下来,小荷坐在一旁似有些心事,也是静静的坐着。
片刻之后,马车渐渐停了下来,传来车夫的声音:“群主,到了。”
莫静怡想了想,便对月如道:“月姨娘先留在车上罢,我与小荷先进去。”
月如也是个通透之人,知道莫静怡是在为她着想,是想先去问问老爷能不能接受她,若是接受不了,总比她当面被老爷拒绝的好。只是也许是她前世欠老爷的罢,不管以前老爷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只是心冷,却恨不起老爷。反而在听到老爷被贬官,所有家当被织姨娘运走后,竟担心起老爷来了,老爷如此看重权势之人能不能承受住如此打击。而且老爷身边已是没有人陪伴了,老太太重病在床,何姨娘早便惹了老爷,现在织姨娘也背叛了老爷,大小姐和三少爷都不在府中,二小姐也嫁去了安家……
“月姨娘?”小荷见月如发愣,也不回答小姐的话,便开口唤道。
“嗯。”月姨娘回过神来:“郡主,月如想,还是与郡主一块进去罢,月如想亲眼看看老爷现在怎么样了。”
莫静怡暗自叹一口气,如此痴情的女子,若是爹爹还不知珍惜,那便真是如她前世一般蠢笨了。
想着,点了点头,率先出了马车,小荷与月如亦是跟着下了马车。
走进莫府,景色依旧,却是带了几分萧瑟,有许多下人知道了莫府的情况,都是走了,只剩下了几个较为忠实的
。
莫静怡暗自想到,怕这莫府也是太子手下留情所留下来的。
刚进府未多久,陈管家便迎了上来,跑到莫静怡前面便道:“郡主,老爷不停的在喝酒,已是喝了好几个时辰了,我怎么劝都劝不住,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哪里?”莫静怡抬眸问道。
“在老爷自个的屋子里面。”
莫静怡点点头,便率先往莫正宇的屋子走去了。
月如脸色有些着急,连忙与小荷一起跟了上去。
陈管家这才发现了月如,先是一愣,然后脸上便浮出一丝笑意,亦是跟了上去。
刚走入沫宇院里,便听见主屋里传来“哐当”一声。
几人走到主屋,推门进去,只见莫正宇躺在了桌子上,手中的酒瓶已是掉落到了地上。
月如急忙上前,唤道:“老爷,老爷,你怎么样了?”
莫正宇已是喝得昏迷不醒了,只是抬了抬手,就没了声响与动作。
陈管家上前,与月如两个一起将莫正宇扶到了里屋床上。
小荷去端了热水来,月如便细心的替莫正宇擦试了起来。
莫静怡站在一边,瞧着月如全心照顾着莫正宇,微微一笑,朝陈管家与小荷挥了挥手,三人一起出了屋子,并且关上了屋门。
到了外屋,小荷便收拾起了那些东倒西歪的酒瓶,莫静怡让陈管家将织姨娘带去沫宇院里的正厅,自己先去了正厅。
到正厅未多久,陈管家便带着织姨娘来了。
织姨娘已是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身上有许多於痕与血迹,莫静怡眼光微敛,不用猜便知这一定是爹爹所做。
叹了一口气,看向织姨娘,开口道:“织姨娘,你识不识字?”
织姨娘却是低着头,一点反应也无,莫静怡又加重了语气:“织姨娘,你识不识字?”
织姨娘仍是没有反映,陈管家上前,朝着莫静怡拱手道:“郡主,她好像不光哑了,现在又聋了
。”
聋了?莫静怡一惊,问道:“怎么会聋的?”
“大夫说,前先被下了毒药变哑了,后来老爷在气头上,便对她用了刑,受了刺激与折磨,加上先前的毒药未除,便又聋了,许是…还会变傻。”
莫静怡看向织姨娘,只见她满头篷诟,低着头,不停的搓着自己的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怕是要麻烦楚爷爷来一趟了,挥了挥手:“把她带下去吧,让丫环给她清洗一下,别再动刑了。”
“是,郡主。”陈管家领命,带着织姨娘便出去了。
莫静怡站起身,走出正厅,到了院内,坐到了院中的石椅上,看着有些微沉的天色,怕是要下雨了。
想起前世的自己,不知前世自己死后,会发生何事?安家,想来以莫筱思与安天辰的性格,定是不能安稳的。莫家,想来到头来父亲还是会如此罢,只是何姨娘…想起何姨娘,眼光微微敛下,这段时日因为枫的事,并没有使人看着何姨娘,只是听陈管家说何姨娘最近倒很是安分,没做出什么事。只是以她前世今生对何姨娘的了解,她可并不是那种得了教训便能安分的人…看来呆会该去瞧瞧她了。
正出神,院子里踏入一人,正是景亦枫,容止闲雅,悄然的步入沫宇院,看向院中的那一袭白影,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意,走近,轻声唤道:“怡儿,在想何事?如此出神。”
莫静怡回神,心中只稍稍一惊,便摇了摇头,站起身问道:“怎生来了?府中的事处理好了吗?”
“祖父会处理,怡儿的事情如何了?”扶着她坐回原处,自己亦坐到了她的身边。
“织姨娘的情形不太好,怕是要楚爷爷为她瞧瞧了,爹爹应是受不了如此多的打击,喝醉了,幸而有月姨娘照顾他,我也不必担忧了
。”
景亦枫点点头:“那便好。”静静的陪着她坐了一会,想起了夜君浩一事,便道:“怡儿,此次需问你借些人。”
“借人?”莫静怡微微有些疑惑。
“夜君浩几人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朝廷派了许多人去找都未找到,默离他们还有事需要处理,因此需问怡儿借些人。”
莫静怡想了想,便道:“七煞在外祖父府中,稍后去外祖父府中便让他们去追查夜君浩几人的下落,只是我现在还需去一个地方。”
“好,夫君陪夫人一块去。”说着,站起身扶起她,脸上扬着一丝戏虐与满满的宠溺温情。
莫静怡许是习惯了,不如以往那般反驳他了,只是脸色微微一红,便往院口走去了。
小荷打扫完主屋出来,见莫静怡走出去,正要跟上去,又见了景亦枫,便止了脚步,轻轻一笑,却是慢慢的敛了下去。
景亦枫陪着莫静怡来到了如院,如院门口有两个小厮守着,见了两人急忙行礼:“参见世子爷,郡主。”
莫静怡点了点头:“把门打开罢。”
两个小厮微微一犹豫,仍是上前打开了门。
莫静怡与景亦枫踏入院内,只见院内杂草丛生,倒是如同外祖父家的清草院一般,较大的院落染了尘土,积满了许多落叶。
走进院落中心,便见一身影,在一片杂草较少的地方找着什么,手中还握着一把镰刀,边上放着些似菜梗子的东西。
瞧了眼景亦枫,两人走近,见那人便是苏嬷嬷,正在挖着野菜。
苏嬷嬷亦是察觉到有人来了,抬起头,见两人一愣,继而站起了身,忍着发麻的腿,朝着两人行了礼:“参见郡主,世子爷。”
莫静怡瞧着眼前的苏嬷嬷,却是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开口问道:“何姨娘在屋子里吗?”
“是,姨娘在屋子里
。”苏嬷嬷屈着身子回答道。
莫静怡点点头,转身走向主屋,瞧见苏嬷嬷此时的模样,心中不知是何感想,她也是个可怜的,前世今生都是替何姨娘办事。景亦枫静静的跟上,瞧见她的脸色便知她心中的想法,怡儿终究是心软了些。
到了正屋,门正打开着,此时天色昏暗,屋内未燃蜡烛,更是有些阴暗了,隐约瞧见一个人影坐在床边。
从外往内是瞧不太清楚,而从内往外却是瞧得十分清楚,何姨娘嘴角勾起一抹异样,站起身,走到屋口,朝着景亦枫与莫静怡行了礼:“参见世子爷,郡主,不知世子爷,郡主纡尊降贵到我这小小的破院落里来所为何事。”
莫静怡眼光微敛,瞧着何姨娘,原本的妩媚动人已是容颜枯槁了,看着好似收敛了不少。
“何姨娘最近过得可好?”莫静怡淡淡的问道。
“多谢郡主关心,也就如此,只是屋内没有什么东西招待两位贵人,便不请两位贵人进屋了。”何姨娘亦是淡淡的回答。
莫静怡微微一笑,问道:“何姨娘可知府中被盗一事?”
何姨娘眼光微微一闪,却是马上敛了下去,面上浮出一丝惊讶,摇头:“贱妾终日锁于如院中,并不知。”
“哦,也是。”莫静怡似了解的点点头,却是未放过她微闪的眼光,又问道:“不知妹妹可否回来瞧过何姨娘?”
何姨娘低着头,脸色却是一变,继而有些冷清的回答:“思儿自嫁去安家后,便只来瞧过我一次,再无来过了。”说的倒是实话,因此何姨娘知晓,这事莫静怡自是知道了,若是说假话,反倒会引了她的怀疑。
莫静怡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别有意味,道:“何姨娘进屋罢,我们只是随意走走罢了,也该回去了。”
“是。”何姨娘屈了屈身,敛着眼中骇人的恨意,悄然转身进屋。
景亦枫皱着眉头瞧了眼何姨娘的背影,与莫静怡两人走了出去。
何姨娘在在屋内,瞧着两人走远的背影,眼中的恨意一涌而出,小贱人,很快,我就会让你去陪你那贱人娘亲了
。
到了院外,莫静怡只静静的朝着沫宇院走去,不说话。
景亦枫却是静静的瞧着她,他对她先前在莫府的遭遇一清二楚,心中为她心疼。
“枫,你觉得何姨娘安分了吗?”莫静怡察觉到背后那一道宠溺而夹杂着心疼的目光,便慢了脚步,问道。
景亦枫淡淡一笑,与她并肩而走,反问道:“怡儿觉得如何。”
莫静怡一笑,不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不相信何姨娘会就此安分,只怕织姨娘的事与何姨娘,莫筱思脱不了干系,莫筱思…两…二小姐,莫静怡突然间想起安姨娘被抓回来后,竖起的两根手指,看来此事有容确是与莫筱思脱不了干系,只是织姨娘现在神智不清,看来需想一个办法才行。
正想着,迎面而来一急冲冲的人影,景亦枫一个转身,抱住莫静怡便避了过去。
那人影急忙停了下来,着急而害怕的朝着两人行了礼:“对不起,郡主,奴婢不是故意撞上来的。”
莫静怡定了神,瞧向那丫环,正是老太太身边的紫玲,开口问道:“如此慌张,出了何事?”
“回郡主,老太太…老太太她说见…见鬼了,要奴婢去请老爷。”紫玲有些结巴的回答,自从上次何姨娘生出死胎,老太太的病便又加重了,经常做恶梦,如今还经常嚷嚷着见到了鬼魂,莫府又遇到了如此多事,梧桐院里的下人们基本都走了,只剩下了她与紫樱两人。
“父亲喝醉了,怕是去不了了,我与你一块去瞧瞧祖母罢。”莫静怡淡淡的说道。
紫玲瞧了莫静怡一眼,也只得点了点头,应了声“是”,带着两个往梧桐院而去了。
对于梧桐院那院老太太,莫静怡说不上来是什么感情,前世她十分渴望能得到祖母一个温暖的怀抱,能像莫筱思一般,在祖母的怀里撒娇,而今世,得知娘亲的死因,老太太有着一半罪责,她对老太太便有了恨意,一种不可原谅的恨意,只是她现在重病缠身,怕也是命不久已了吧。
对于何姨娘她定是恨的,其余的不说,娘亲之死她是如何也不会忘记的,她留着何姨娘并非代表她饶了何姨娘,而是她想让何姨娘留在世上受苦,死只是一种解脱而已,何姨娘的欲望愈大,越不肯安分,她的失望、绝望也会愈大,到头来只会痛苦;若是她能醒悟,也会一辈子活在罪责之中
。
对于莫正宇,她不是不怨,只是莫正宇终究是她的父亲,而且想起娘亲,娘亲在世时如此爱父亲,定不想她与父亲绝裂的,因此两父女之间始终维持着不太过疏远,也不太过亲近的关系。
对于前世她死时站在她面前的两个,安天辰和莫筱思,她想,让他们两人成亲,便是对他们的惩罚。
正想着,三人已是到了梧桐院内。
“啊——鬼,走开,走开,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走开,是何语柔害你的,不是我,不是我,你去找她吧。”老太太苍老却尖锐的叫声从屋内传出来。
听到这些话,莫静怡自是知道老太太见到的“鬼”的谁了,走进屋内,只见老太太倦缩在床上,紧紧的捂着被子,眼神混浊而恐惧,盯着床尾,不断的喊道。
“郡主,老太太已经有三天这样了,这三天老太太压根没怎么睡过,奴婢怕老太太再这样下去,怕是…”紫玲低着声音说道。
“可有请大夫来瞧过?”莫静怡静静的瞧着床上的老太太。
“请了,大夫说这是老太太自身的原故,只能开了安神药给老太太吃,另外也别无它法了。”紫玲如实回答。
莫静怡点点头,走到老太太身边,轻声唤道:“祖母。”
很是奇怪,老太太听到莫静怡的声音,竟是愣住了,缓缓的转过身子,瞧着莫静怡发呆,也不闹了。
紫玲一阵惊奇,这些日子她不论怎么安抚老太太都是没用,老太太只知道大喊大叫,说见到鬼了,没想到老太太见到郡主就不闹了,只是老太太以前对郡主的态度,还有先夫人的事…只得微微叹了一口气。
莫静怡走到老太太边上,又轻声道:“祖母乖,屋子里没有东西,安心睡一会罢。”
老太太脸色有些疑惑,瞧着莫静怡问道:“你…你是谁?”
“我是怡儿,祖母累了罢,快些睡罢
。”莫静怡慢慢扯开老太太的被子。
老太太的手渐渐松了,凹陷无神的双眼也渐渐的闭了起来。
莫静怡扶着她躺好,为她盖好了被子,朝着紫玲吩咐道:“去为老太太准备些稀粥,待老太太醒了便喂她吃了。”
“是,只是…郡主为否多留一会,喂…喂老太太喝了粥再走。”紫玲似有些说不出口。
莫静怡想了想,看着床上的老太太,最终点了点头。
屋门口的景亦枫淡淡一笑,在屋内静静的陪着莫静怡。
紫玲走出屋子,到了厨房,却见紫樱正在大吃大喝,见了紫玲,微微一愣,却是马上起了身道:“紫玲,你肚子饿不饿,一起吃罢。”
“不用了,我要为老太太熬粥。”紫玲不悦的回答道。
紫樱见她这副模样,嘴一厥,哼了一句:“你为她熬粥还得看老太婆能不能喝了,我看她的日子也不远了。”
紫玲只当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的忙活起来了。
紫樱不屑的瞧了她一眼,到底是个蠢丫头。
紫玲熬好了粥,便朝着正啃着鸡腿的紫樱道:“郡主和世子爷来了。”说罢,便端着粥出去了。
紫樱一噎,郡主和世子爷来了?老太太以前那般对郡主,郡主怎么还会来瞧老太太,想着,突然眼光一亮,急忙喊住紫玲:“紫玲,我忙了一天了,歇息一会,我端去吧。”
紫玲是个没有心机的,只是停了脚步,疑惑的看向紫樱。
------题外话------
谢谢“洛寒”的钻钻。么么么。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