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红师傅用手轻柔的抚摸着手中绣坏了的帕子出神,没有说责罚,也没有说免了责罚。
花开只好狠狠心,照小姐的意思将戒尺拿来。三小姐不曾受罚过,脸皮嫩的很,她应该会看在夫人的面子,只是轻轻的打两下吧?
见送来戒尺的不是春暖而是花开,柳相思脸色一僵。春暖的脑袋灵,时不时画些花样子,很得师傅的喜欢。再加上巧舌如簧会说话,跟师傅求求情,说不定能饶了自己这一遭。
特意叫春暖拿戒尺来就是这个意思,可拿戒尺过来的却是花开。她就只是将戒尺递到柳香雪手中,便眼巴巴的看着绣娘师傅,只盼着她小惩大诫,轻点打小姐。
柳香雪在心中哀叹一声,也只能接过戒尺,双手递到绣娘师傅面前,“师傅,我再也不敢了,您罚我吧……褴”
接过戒尺,女红师傅在柳香雪手上‘啪啪啪’的抽打起来。力道不轻不重,让她觉得疼,却不会让她受伤。
柳香雪却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好像师傅不是用戒尺在打她的手,而且在‘啪啪啪’的抽她的脸鲎。
她的女红很好,总是被师傅表扬的那个,头一次受罚,还是当着众姐妹的面被师傅责罚。只觉得羞愧难当,脸上烧的火辣辣的。
随着戒尺一下下的打在手心,柳香雪眼眶有些泛红。
不知道是被戒尺打的多些,还是蒋宜臻说走就走,只是和父亲母亲辞了行就走了……未曾私下和她知会一声,令她伤心失望多些。亦或是两种原因都有。
见三小姐眼睛湿漉漉的,马上要哭出来似的,女红师傅连忙收手停止。
她用戒尺责罚三小姐是仗着师徒名分,轻轻打几下小惩大诫,让她认识到错误就行了。到底是寄人篱下,依托着柳家生活,怕柳香雪真的哭出来被夫人知道了会不悦。不痛不痒的说教了几句就收了戒尺,让姑娘们下课。
几个小姑娘连忙起身恭恭敬敬的送走师傅,一番折腾下来柳香雪的状态已经克制住情绪了。看到身后的花开,才想起今日一天都没看到春暖了,没好气的问道:“春暖呢?小丫头又躲懒去了?”
平日里小丫鬟偷懒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日她语气有些重。毕竟若是春暖在这儿,可能今天她就不用挨手板,在姐妹们面前丢脸,尤其是在五妹妹面前丢脸了。
她容貌不如五妹妹,也没有五妹妹招人喜欢,连郑老王妃都替她撑腰。就是在自己最擅长的女红上,也在五妹妹面前丢了丑。
柳相思知道她是因为蒋宜臻离开失魂落魄,所以看她的目光带着同情。可在柳香雪看来,那就是看热闹的眼神。
“回小姐的话,昨日春暖从妙蕊居回来就倒下了,请了大夫来看,说是中暑。晨间起来到现在粒米未进,只是想吐。怕她过了病给小姐,因此叫她休息几天再回小姐身前侍候。”
柳香雪这才点点头,方才心头的不快这才平复下来。若是平时,她许会关心关心春暖缘何会中暑,可现在手心火辣辣的疼,心上人也没打声招呼就走了,又被师傅责罚,柳香雪这个被杨氏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女只觉得这一生受过的打击都没有今天多。
因此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很疲惫,自然也就没有精神头去管一个小丫鬟的事。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春暖指望在小姐面前告妙蕊居一状,盼着小姐替自己出头,给五小姐和妙蕊居的那些小丫鬟些教训,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她注定了要在妙蕊居载个大跟头,为自己鲁莽的行为埋单。
难得早下课一次,二小姐迫不及待的要回自己院子里去。她在刺绣上没什么天赋,每次上女红课时只觉得度日如年,因此师傅一说下课,她便火急火燎的走了。
柳相思也跟在她身后离开,屋子里就剩三姐姐和四姐姐,想必她们会更自在呢!
回院子的一路上,小丫鬟见了她个个都屈膝问好,脸上带着有些恭敬有些讨好的笑。
核桃每日跟在小姐身边,最知道小姐在府中的尴尬地位。连府里的小丫鬟对小姐也不像对三小姐那样恭敬,都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与今日的状况大不相同。
一路上她都只跟在柳相思身后,静静观察,却没有多言。回到妙蕊居后,她才将今日的发现告诉柳相思:“昨日春暖在妙蕊居吃了亏的事只怕已经在府里传遍了,瞧那些小丫鬟,今日对小姐个个恭恭敬敬的,不似往常那般胆大敢怠慢您。”
柳相思讶然,这样的结果是她没想到的。她只是因为春暖太放肆了,不仅未经允许,私自翻妙蕊居的院子,还堂而皇之的欺负妙蕊居的丫鬟,这才小小的教训了她一下。没想到竟然还有附加效果,借着她在府中立了威。
柳香雪是受宠的嫡出小姐,春暖是她身边的心腹。春暖没将五小姐放在眼里,被五小姐一招收拾的连床都起不来。若是三小姐为她出头,找五小姐的麻烦,大家兴许还会看热闹。
可显然三小姐并没有这个打算,那些自认不如春暖的
下人,一下子全都老实了。
心中恍然,不知道这是好处还是坏处。
好处自然不用提,这件事算是给那些怠慢妙蕊居的人紧了紧皮子,让她们知道,若是再敢放肆,说不定就会成为下一个春暖。她们不如春暖身后有三小姐撑着,说不好就会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个个把妙蕊居看成了龙潭虎穴,只怕从此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敢怠慢妙蕊居。
坏处么……这是出于柳相思的心理。
从前,柳相思只是个小小的写手时,她性格沉静,从不与人争锋。那些个惩治人的手段,仅仅存在于她笔下的小说里,现实中,她是绝不会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太阳下暴晒将近一个小时的。
当然,也不会有人那么傻傻的听话就站在大太阳底下。
这样的事放在以前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而现在,妙蕊居的人,不论杏仁、核桃这样的小丫鬟,还是张嬷嬷那样有阅历的老人,全都认为她的做法是正确的。
身份的转变让她为人处世的方式也发生了变化,她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坏,是证明了她更加顺利的融入这个时代了,还是令她变得不像自己了……
这些事她不可能去跟别人说,只能自己一个人静静思考。杏仁将午膳端上来,她也没胃口,只夹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撤了吧!我去书房写写字。”
杏仁看着满桌子几乎未动的菜,眉头皱的死紧。以前小姐不受宠的时候,厨房的人使坏,要么就是把不新鲜的菜给小姐做了端上来,要么就是故意把菜做里多撒一把咸盐。
春暖一家子都在府里做事,根基深厚,厨房也必定有她相熟的人。杏仁怕她昨天在妙蕊居吃了大亏,记了仇买通厨房的人在五小姐饮食上做手脚报复。
拿起一旁的筷子挨个菜夹了品尝,口感都正常。
她还真是冤枉春暖了,昨日被晒得中暑,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都很难受,哪里有力气去使坏呢?
再说,她心里心虚着呢!三小姐的耳环若真是被五小姐的人昧下还好,若是能人赃并获也算她大功一件。可三小姐的耳环是掉在自己房间的,她却直接杀去五小姐的院子,也不通报,自己带着人又是翻院子又是要翻屋子的。
就是说到夫人那里,错也都在她身上。
所以她既不能怨三小姐自己没记住耳环掉在了哪里,也不能怨五小姐罚她。只能硬生生的咬碎牙齿和血吞,把怨气都咽进肚子里不表露出来,还得祈祷五小姐不要去夫人面前告她的状。
事虽是由春暖而起,却是柳相思自己心里转不过弯来,怨不得春暖,更不是厨房的人作怪。
这府里发生什么事,是瞒不过那些耳聪目明的下人的。尤其是像厨房的那些人,个顶个的油滑!瞧着三小姐身边的丫鬟那么轻易的就被五小姐收拾了,他们也不敢再怠慢,生怕下一个就轮到他们。
厨房的差事油水足,谁都想插一手。春暖生病怕过了病气给三小姐被挪出院子,等她身体好了,还能回去当差。可这厨房的差事若是不把住了,病个三四天再回来,就不一定是什么样儿了。
虽说张嬷嬷来了以后,妙蕊居风气一变,对外来说,总体好了很多。那些需要打点的地方,时不时也会给些好处,让人给妙蕊居办事时勤快了许多。
可若是一辈子靠着张嬷嬷打点活着,就是收着钱那些看人下菜碟的下人只会把柳相思当成傻子。张嬷嬷再有手段,也不如柳相思自己立起来。
猫有猫的道,鼠有鼠的招。杏仁不过是和院子里的小丫鬟说了句小姐食欲不振,妙蕊居整桌菜没动过几口就全被撤下去了,这消息不到半个时辰就传到厨房去了。
若是往常,那些人精子才不管她吃不吃呢,只怕还要痛骂两句,不吃?那就饿着!充什么小姐的款儿?
可今日就不同,约莫着主子歇晌起了身,就送了一碗银耳雪梨汤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