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桓的思绪,早已飘回到了自己少年时。
楚桓生母是北祁凤瑶公主,凤瑶公主外表美艳不可方物,在北祁追求者众多,但却偏偏一眼看中了楚茂行,如愿嫁过来才发现,楚茂行就是个生性多情的情种,他对很多女人都很好,只是他的心,不可能系在一个女人身上。凤瑶公主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妾室往楚府里塞,终于气得郁郁而终。
凤瑶公主撒手人寰的时候,楚桓还是个七岁的娃娃,但却是嫡长子,是武陵侯位的理应继承者,这个继承者的身份让很多人眼红不已,偏偏楚桓小小年纪就城府太深,让人捉摸不透,又不喜欢像弟弟们一样挂在父亲身上撒娇,终于在妾室们的轮番吹风下,楚桓在父亲处彻底失了宠。那时候妾室们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够袭侯位,可谓是不择手段,甚至包括凤瑶公主以前最亲厚的侍女,女人为了自己的儿子,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七岁的孩子,也在那时彻底封闭了内心。
说什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都是笑话,只有手中握有权力,才是真的有用。
那群愚不可及的人,只区区一个武陵侯位就能争成这样,最后,还不是都成了他楚桓的手下亡魂。楚桓看着手中的酒杯,世人都说他楚桓冷酷嗜杀,无情无义,不但逼迫老父交兵权,更亲手杀了自己的三个弟弟,是修罗殿的恶魔,哼,等他登上了帝位,还不是一片奉承的声音。
洛容瑾,楚桓眯起眼,没想到这瘦弱的少女,竟然和自己有相似的境遇,却不知这在采选会上侃侃而谈的聪慧少女,对待欺凌自己的人,会像他一样心地残忍,还是会宽容仁慈?他突然之间觉得十分好奇,这种好奇,甚至在之后的几天超过了苏婕妤那国色天香的面容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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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的晚上,清安是和洛容瑾在一起过的,行云阁中,寂静无声,两人正对着下着棋,忽一声礼炮响,烟花如雨下,洛容瑾瞧了瞧窗外璀璨的烟火,又将白子向前推进一步,笑道:“姐姐,平局了。”
“你又让我。”清安含笑:“你不必为了我的面子,次次让我。”
“非是如此,是姐姐棋艺高超。”
清安一笑,她自己的棋艺她自己知道,跟洛容瑾下棋,若非洛容瑾相让,她连半时辰都撑不过,这个瘦弱少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可惜,若再生得美貌些,清安凝视着洛容瑾如白玉般的脖颈,道:“容瑾,你想得宠吗?”
容瑾一怔,笑道:“入宫来,自然是想得宠的。”
她倒是坦率,清安心中暗想,她又道:“那也许是我拖累了你,皇上不喜欢我,自然也不会来这行云阁,你看快一个月了,皇上一次都过来过。”
洛容瑾淡淡一笑:“姐姐,哪有谁拖累谁呢?正如他人所说,容瑾相貌平平,皇上不喜欢,那也是可以想象的。”
“男人都是以貌取人的,但是若皇上跟你多加接触,一定会发现你的好的。”清安瞧着洛容瑾:“要么,我帮你寻个机会,去接近接近皇上?”
容瑾想了想:“姐姐,我想不必了,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数,若容瑾命中无宠,那去接近皇上只能徒惹皇上讨厌罢了,何况皇上这种太过睿智的君王,应是不喜欢妃嫔使用心机算计的,姐姐,您的心意我领了,容瑾十分感谢,只是皇上的宠爱,还是顺其自然吧。”
她入宫还不到一月,没想到就对楚桓的心意揣测得如此准确,怪不得日后楚桓根本离不开她,清安心中想着,楚桓这种喜欢掌控一切的人,想必洛容瑾的无欲无求正对了他胃口,这个少女,比那同是出身书香世家,容貌倾国倾城却头脑空空的苏婕妤要聪明多了。
清安道:“那就只能这般了,只是你不要嫌弃这行云阁太过凄清。”
洛容瑾抿嘴一笑:“怎么会嫌弃呢,这边安安静静,远离喧嚣,而且还有姐姐这个知己陪伴,容瑾开心还来不及呢。”
清安也笑了笑:“容瑾,你喜欢皇上吗?”
洛容瑾一愣,继而答道:“既做了皇上的妃嫔,喜不喜欢,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清安打量着她的脸色,洛容瑾日后会是一代贤后,谥号懿德皇后,她死后楚桓性情大变,楚桓定是喜欢她的,可是她呢?
洛容瑾在世时,人人称贤,她不但劝楚桓广纳妃嫔,延绵子嗣,还劝他雨露均沾,免得后宫妃嫔独守冷宫,因此她在世时,后宫和睦,可是,若一个女人真心喜欢一个男人,怎么能忍受他雨露均沾,又怎么能忍受他怀中抱着另一个女人?清安试探问道:“那,你以前有喜欢的人吗?”
洛容瑾眼神忽然一黯,此时子妤和绮雪说笑着进来:“小姐,菜都做好了。”
洛容瑾站起道:“姐姐,这雍都的饭菜和我家乡的口味不太一样,姐姐吃惯了雍都美食,也来尝尝子妤做的江南饭菜吧。”
清安只能道好,她起来和洛容瑾携手走到餐桌前,她和洛容瑾坐下后,洛容瑾笑道:“姐姐,子妤和我一向情同姐妹,不知可否……”
清安会意,也道:“我正想叫绮雪和如许也坐下吃呢,既然这样,不如一起。”
五人都坐在同一桌,如许有些不太习惯,战战兢兢的,清安道:“如许,我早已把你看成我的姐妹了,你不必紧张。”
如许眼眶含泪:“奴婢只是一介宫女,多谢娘娘。”
洛容瑾柔声道:“你们娘娘从来没把你们当普通宫女过,正如子妤和我的关系一样。”
子妤点了点头,又道:“绮雪姐,你说你要教我刺绣的。”
子妤年纪比绮雪小很多,绮雪把她当妹妹一样疼爱,她笑道:“那是自然,我还给你做了个荷包呢。”
她将荷包递给子妤,子妤如获至宝:“好精致的荷包啊,谢谢绮雪姐。”
五人言笑晏晏,其乐融融,倒真得像一家人一样。
酒过三巡,洛容瑾已经微醺,白玉般的脸上透着微红,她和清安敬酒时道:“姐姐,愿年年如今日,岁岁如今朝。”
清安含笑不语,只是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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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一月底,又快过了一个月,楚桓仍然是日日流连在美貌的苏婕妤处,仍然没来行云阁,
洛容瑾还是那般不骄不躁,除了抚琴弄花,她最喜欢写字,她说写字能够让人静下心神,清安看过她的字,写得是簪花小楷,字体娟秀整齐,清婉灵动,的确是好字。
洛容瑾聚精会神写了一会,她没注意到清安悄悄绕到她身后,清安端详了会,道:“你怎么抄起佛经来了?”
“我一向喜欢看这些经书,觉得里面道理颇为博大精深。”
“我是不信的。”清安摇头:“你这字写得真是好,只是,无欣赏之人。”
洛容瑾一笑:“姐姐不就是欣赏之人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我。”
“姐姐为我筹谋,容瑾感激不尽,只是,万事随缘吧。”
“好吧,不提这个了。”清安抽出一张帕子:“这是绮雪绣的,你的字这般好,为我写几个字吧。”
洛容瑾拿起帕子,上面的一朵梅花绣得栩栩如生,她不由叹道:“绮雪的绣工真是出神入化。”
就着这朵梅花,她在帕子上细细写下几个字,清安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花开花落终有时。”
清安怔住,忽笑道:“好一个洛才人,好吧,以后我再也不说了。”
洛容瑾莞尔一笑:“姐姐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