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湛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哪有哥哥亲弟弟的道理,然而具体哪里不对劲儿他又说不上来,因为看着苏泛轻飘飘毫不在乎的态度,小题大做的人完全是自己。
某人抓着自己的脑袋摩挲了半天,没想个明白,但是一想起方才苏泛居然把自己当个女的来亲嘴,顿时是又恼又怒。故而苏家二少爷当场将苏家大少爷的枕头从自己床上丢了出去,并且反锁了门,不想了,睡觉!
等苏泛姗姗来迟地走到弟弟卧室门口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的枕头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显然是被抛弃了。再一扭锁,居然也打不来。苏泛对着房门勾起了嘴角,他有的是钥匙,这傻弟弟能锁得了谁呢?
算了,今晚的事儿估计对这个情窍不通的家伙刺激够大的了,苏泛琢磨着,是该给他点时间消化消化。
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不是么,没有谁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第二天一早,苏湛醒了过来,习惯性地就往旁边摸,没想到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昨晚把人枕头都丢出去了,还反锁了门,现在自然不可能在自己身边。不知怎地,早就习惯苏泛在自己旁边占了一块儿地方的某人,顿时有些失望,揉了揉眼睛咕哝道,“阿泛怎么连门也不敲一下!”
等他下楼吃早饭时,只见饭桌上只有父母,自己椅子旁边的那个位子又空了出来就更失望了,“阿泛呢,他还没起来么?”
“都跟你一样睡到日上三竿啊,阿泛早就带着从嘉去仰光班羊镇谈事儿去了。”钟意映说道,“啊对了,这是你哥哥留给你的东西,你瞧瞧这是什么。”
苏湛从自己母亲手里接过一个古朴精致的小铁盒子,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上面只有繁复的雕刻花纹,看起来就像是个首饰盒。“啪”地清脆一响,苏湛打开了盒子,只见黑色绒布上面正躺着一块小小的拼图。
苏湛眼前一亮,难以置信地看着盒子里的小拼图,他在台湾的时候就已经把拼图全部都拼好了,但是就是差了一块并且怎么都找不到。而这个拼图是由母亲亲手绘制定做的,可以说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这不是你那拼图么,阿湛,回来你还一直跟我说怎么找都找不到呢?阿泛怎么会有这个?”钟意映也是疑惑地说道。苏湛走的时候带了那副拼图,回来的时候拼图已经完工了,然而是怎么都缺了一块。那日她和苏湛一起将拼图弄了个框子裱了起来,挂到自己的书房里头,看着那块空出来的地方还很是有些遗憾。
“苏泛这家伙……”苏湛将拼图收好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不知道苏泛是搞什么,这时候才把自己缺失的那块拼图拿出来,哼,以为这样就可以讨好自己弥补昨晚的过失么?某人相当不满地想着,然而眉眼之间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苏正刚对于小儿子一回来大儿子各种娇惯的态度颇为不满,“阿泛这,这真是,你要星星你哥都得去准备梯子给你摘下来!整天就跟着你起腻,把我这当爹丢到一边,今天才想起来去班羊谈军火,真是玩物丧志!”
“老头子这是吃儿子的醋了,大小儿子都不跟你亲近,阿泛不陪你打猎了,阿湛也不陪你下棋。”钟意映笑着打趣丈夫道。
“好了阿爹,等下吃完饭我陪你去钓鱼吧。”苏湛无可奈何地哄着自己老爹道,不过想来这几日确实都是和苏泛在一起,他这么一走,也不知道干点什么,索性陪着老爹得了。
老苏将军这才觉得在孩子面前找回了一点存在感。
然而越老越孩子气的苏正刚因为苏湛钓鱼技术太差并且今天除了几条小鱼之外可以称得上是一无所获,俩父子玩了没多久便很是嫌弃地带着卫队和儿子回去了。
苏湛还没来得及洗澡换衣服,只见家里的客厅居然坐着以为不速之客——穆天璋,后者可没有做完看起来的狼狈,只是额角上结着一条血痂。
穆天璋见归来的苏家父子,立即起身向苏将军问了个好,他这些年没少来苏家故而和苏氏夫妇都很熟悉,苏正刚和他没寒暄了几句眼见着他是来找自己儿子的,也就径直上楼休息了。
苏湛还没开口问穆天璋,穆天璋却是笑着问道,“怎么样,礼物喜欢不?”
“礼物?”苏湛疑惑地反问了句。
“昨晚你喝醉了,走得急,所以我就直接塞到你裤袋里头去了。该不会被你哥给扣下来了吧?”穆天璋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狐狸打趣道。
某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拼图不是苏泛替自己找出来的啊!“怎么会在你手上?”苏湛撇了撇眉毛问道。
穆天璋笑得十分狡黠,“小时候我和你说什么来着,总有一天你会需要的。”
苏湛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皱着眉头忖度道,“你和穆威是怎么回事?你抢了他的货?”穆天璋眉头一挑,没想到苏湛却是突然转到这个话题,然而他的诧异之色只是一闪而过,似笑非笑地回道,“什么抢?我现在可没这实力和他抢东西,再说了,他的东西不也是阿爸给的么,阿爸的东西,我们是兄弟都有份儿。”
穆天璋没有告诉苏湛的是,要是没有穆威手里抢过来的十吨鸦片,你以为苏泛现在有钱去班羊镇销赃准备换成美金从越南买军火武器?
他和穆威,是从一出生起就注定要进这个局,苏泛是要一手维持苏家军在缅北的势力,他们三人没得选择,然而苏湛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家伙昨晚上毫不犹豫地替自己解围的模样,穆天璋心下一暖。
苏湛听着穆天璋打太极一样的话,知道这毕竟是穆家内部的事儿,并不是自己可以三言两语解决的,何况看着昨晚的情景,俩兄弟之间结怨已久——穆威打小就想把穆天璋往鸦片膏里扔呢,他太熟悉自己的钱是好友了,穆天璋这样的存在绝对是穆威的眼中钉。
有人要你死,你不反抗,那怎么活?所以他也能理解穆天璋的感受。
可惜,他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兄弟相残。
“你们适可而止,能做兄弟,是修来的缘分。”苏湛想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穆天璋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了个很有趣的笑话,毫不客气地一手在某人的光头上摸了一把,“你个小孩子懂什么!不是人人都像你有个好哥哥。走,带你去玩!”他只当苏湛是被父母和兄长保护得很好,还没看尽人间险恶。
一碰脑袋就炸毛的某人立马将穆天璋不老实的手打开,恨恨地说道,“再摸老子的头信不信我揍你!”然而后者依旧像小时候挑衅了自己受到威胁却无动于衷地翘着嘴角笑得得意。
苏湛对于穆天璋的这种态度很是无奈,这家伙完全把自己当做单纯简单的二世祖。殊不知自己死过一次,那些原先簇拥在自己身边的名利人望皆是虚情假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一世只愿活得纯粹。
没了苏泛的陪伴苏湛觉得很是不自在,但幸而又来了穆天璋信誓旦旦地要带自己出去玩,当下俩人一拍即合地开车出门。
穆天璋说是要带苏湛见见世面,等苏湛在穆天璋的车上坐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隔壁的孟敢城时,才发现居然是红艺人表演——也就是后来俗称的人妖。
这时的人妖才在泰国渐渐兴起,缅甸和泰国是邻国,虽然大部分人依旧是贫穷落后然而有钱有权的照样是吃香喝辣玩得尽兴,并且很有猎奇的心理,故而这个红艺人之风居然也有一小股刮到了这里。当然,能在在这个剧院里消费的可不是普通人,比如苏湛果断地就遇见了那日饭局上的许家杰等人。
苏湛长得好看家世好,身后有名震缅北的苏将军以及名声鹊起的大哥,自然是众人巴结奉承的对象,一群人纷纷腆着脸皮同他搭讪攀谈,并且犹如苍蝇一般赶不走。此时的人妖技术还不够完善,也就是朦朦胧胧看上去像个女人,近点看简直是惨不忍睹。周遭是一群戴着面具堆满虚情假意的人,台上是毫无审美可言的猎奇表演,苏湛在心里将穆天璋骂了个遍,斩钉截铁地觉得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果断是庸俗得很。
然而这群人都和苏家军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苏湛不会傻到像上一世那样由着自己的性子甩脸色,他不想让苦心经营着苏家的苏泛难办。
穆天璋见苏湛俊秀的眉眼微蹙着,看上去冷漠中带着隐忍,很有丝冷美人的意思,全然对这些人的吹捧不为所动。自己可是难得趁着苏家那个护着弟弟能吃人的哥哥不在才把人拐出来玩,可不想被这些个电灯泡破坏了好时光。
穆天璋沉吟了会儿,扭头朝苏湛道,“阿湛,你不是说想吃泰国菜么,我定了桌子了,时间差不多,咱们走吧。”苏湛如蒙大赦地反应过来,立即点点头,准备起身和穆天璋告辞。
许家杰和刀土司的儿子还没讲够,方想约了苏湛一起再吃晚饭,哪料到人早已有了计划,又不好意思再腆着人跟人一起去吃饭,只好唏嘘不已地和苏湛道了别。
总算从乌烟瘴气的环境里出来,苏湛狠狠地吸了口新鲜空气,穆天璋在一旁吊儿郎当地问道,“怎么样好看不?可惜还有压轴表演没看完啊……”某人的语气很是惋惜。
“庸俗。”苏湛无语地吐出两个字。
“苏二少,看这个很贵的好不好,所以才想着带你来见见世面的……”穆天璋翘着一边嘴角笑道。
然而穆天璋给苏湛的感觉一贯很好,这家伙虽然张了张不饶人的嘴,但是插科打诨冷不丁地就能把人逗笑。苏湛还是挺喜欢和穆天璋在一起的。
只不过,这边俩人笑笑嘻嘻地一起去吃饭,苏泛放下家里的电话,脸色却是不大好。
他方才刚和老挝的一个政府将军谈成了一笔军火生意,收购了大量从越战中收集来的美式军火,就算运回去没人要,他也能顺利地替苏家军补充军备。更何况如今鸦片和吗啡生意大热,无论是马帮还是地方武装,都需要这些先进的武器。低价收入高价卖出,他能狠狠赚上一笔。老挝的蔡将军一向和父亲交好,苏泛第一次见他时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少年,故而等他能独当一面地出来做事时,蔡将军对他并不陌生,过来谈生意也只是走个过场。
蔡将军本是打算留他住一晚,等下吃个饭明天一大早一起走,只不过他是要回老挝去。然而听到家里来的消息说是穆天璋带着苏湛出去玩,并且是去孟敢看红艺人表演之后,苏泛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穆天璋这是要带坏他弟弟了。
对于苏湛在自己控制之外,和外人在一起的感觉,苏泛觉得很不好。
“从嘉,你去和蔡将军说一句,就说,家里有点急事,今晚不能陪他一起吃饭了。”苏泛吩咐一旁的严从嘉道。
严从嘉皱了皱眉头道,“那我们现在就往回赶?”
“是,不过,我们去孟果,穆天璋把阿湛带到孟果玩了,顺便把他接回来。”苏泛玩着手里的佛珠说道。
严从嘉不大敢直视苏泛的眸子,虽然大少爷的眼睛看起温润如玉可和他一块长大深知那内里却是坚硬无比,何况他的眼里和心里,装的只有一个苏湛。
他将视线落在微微晃动的佛珠上,仿佛那就是大少的化身,一边想着措辞道,“大少,将军让您和蔡将军多谈谈的,急匆匆地赶回去的话多辛苦,再说了——”严从嘉顿了顿道,“再说,二少多大的人了,他出去玩又不会丢。”
严从嘉和苏泛在一起十年一块儿长大,名义上虽是少爷和副官,然而情分摆在那儿,俩人朝夕相处,有时候更像是兄弟。更何况,苏泛知道严从嘉一向对自己是忠心耿耿。故而一番话并没有让他不悦,反而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多和苏湛在一块儿,把严从嘉给晾到了一边,有些冷落他了。
苏泛笑着上前,拍了拍严从嘉的肩膀,像小时候那样称呼他道,“好了,小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阿湛,我还是不大放心。”
自他长大了,已经甚少听到大少用小嘉来称呼自己,严从嘉乍一听到,愣了会儿却是觉得分外熟悉和心酸,隐隐却又有些遗憾,如果没有二少的话,自己自己是不是永远都是大少的小嘉。但是二少一回来,什么都变了,大少就连平时最为上心的生意和军务都放到一边,把家里的二少放在第一位。
苏泛的手并没有放下,却是捏着严从嘉的肩膀缓缓说道,“记住,苏湛就是我,你不仅要忠于我,也要忠于苏湛。”严从嘉是自己照顾着长大的,苏泛愿意把他也当做自己的一个弟弟,他和苏湛差不多大,故而想着这半大小子大概是因为这段时日的冷落有些不大高兴,还是少年心性。
他喜欢的是,表面上温文尔雅对谁都好,但实际上杀伐决断、和谁都有距离的大少爷,值得他仰望和崇敬的苏家大少。而不是一心围着弟弟转悠的苏泛。
然而,他也只能点点头道,“好,从嘉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