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话都是真心的,这件事,还有以前的很多事,都是我的错。”骆飞说,“我总是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甚至因此辜负你的信任。把事情搞砸了以后,我也没有反思,甚至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还把一切都推到你身上。我甚至任性妄为,自作主张提出换经纪人,无视你在我身上投注的心血,伤你的心。”
骆飞停下来,深吸一口气。
“这段时间我遇到了很多挫折,这些挫折迫使我好好地反思自己过去的行为,因此,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说,“我把你对我的好当成了理所应当,却没有想过要回报给你什么。我以为是我的天赋为我赢来了所有的一切,却从没意识到,有天赋的人那么多,我不过是比他们运气好一点,遇见了你而已。小锦,我甚至从没有把你说过的话真正放在心上,我总是怀着侥幸心理,觉得就算自己捅了天大的篓子,你也不会真的忍心怪我。”
“那么多次,我在你面前耍尽无赖,一次次挑战你的底线,你都没有真正放弃过我,可只有一次,你瞒着我行事,我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原谅你。”骆飞撇撇嘴,“小锦,你一定觉得很不公平吧——凭什么那个叫骆飞的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就偏要一次次给他收拾烂摊子——小锦,我猜你当时一定心寒到了极点才会毅然决然在申请书上签字吧。”
黎锦的手指微微抽紧了。
“这段时间我……我常常想我们之间的事。以前我们也曾经有过意见不合,但彼此各退一步也就罢了。为什么现在,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却反而闹僵了呢?我想,也许是我这边出了问题。”骆飞叹了一声,“我被……各种各样的叫好声冲昏了头。我开始迷信自己的判断,迷信自己的能力,听不进别人的劝阻,甚至于,只听我喜欢听的话。当你忠言逆耳的时候,我就特别反感。是的小锦,这次的事情不过是一次导火索而已,我对你的怨言由来已久,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它们完全释放的时候,会这么厉害。”
“那你现在还怨我吗?”黎锦问。
“不怨了,本来就不应该怨你的。”骆飞不好意思地笑了,“以前我不懂事,现在想明白这些,就觉得自己幼稚得可笑。很多人活了一辈子,也未必有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愿意在自己身边时时提醒,凡事为自己考虑,我有幸得到了,非但不珍惜,竟然还把他推了出去,真是傻到极点。”
骆飞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黎锦:“小锦,无论你信不信,如果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不会再辜负你的信任,更不会再任性地践踏你的心血。我知道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如果以前我曾经摧毁我们之间的信任,那么请你给我机会,让我努力十倍百倍,将信任修复回来。”他顿了顿,生怕黎锦怀疑似的补了一句,“这些也是真心话。”
黎锦本来还听得万分感慨,听到最后一句,成功破功。
他扶着额头笑得直抽肩膀,好半天没说句话。不过他这样笑,总比刚刚横眉冷对要好,骆飞渐渐安下心,绷紧的浑身肌肉也松弛下来,试探着问:
“小锦,你这样笑是……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黎锦霎时冷下脸,“刷碗!”
骆飞顿时又蔫了,耷头耷脑地委顿下去。
黎锦好笑地扫了他一眼,端起盘子进厨房,骆飞也赶紧端着自己的筷子碗跟上去。他以前也是做惯家务的,炒菜洗碗这一套其实比黎锦熟。本来黎锦还占据主动,后来看那人举手投足很是起范,干脆就放心大胆交过去了。
靠在墙上,他瞅着骆飞的动作出神。
终究还是要原谅的。
哪怕知道这孩子长了心眼多了花花肠子,可只要想起最开始,他为了保护自己,毫不犹豫地向李奕衡挥拳头的样子,他就会心软。
但是信任真的会像骆飞说的那样,摧毁了,花十倍百倍的心思就能重建起来吗?
不可能的。
黎锦心里明白。
镜子碎了就是碎了,花大价钱重新装好,终究有裂纹。两个人闹翻了也是一样的道理,要么是彼此小心翼翼绕着裂痕走,不再交心,要么是不小心踩到裂痕上,碎上加碎,再补不好。
他身边有太多这样决裂过和好,最终还是形同陌路的例子。他没那个信心,认为自己会跳出这个残酷的诅咒。
他心里忽然生出股难以言说的钝痛感来,只觉得人生多艰,以往那些携手并肩的日子像场梦一样,倏忽儿就过去了。
骆飞洗过碗,就见到黎锦一脸怅然地站在那里。
事情经历得多了,他脑子里很多地方像被触发了一样,横扫千军地开窍。黎锦这样的表情,让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在想些什么。
他并不怪黎锦对自己没有信心,他早就做好了黎锦对他冷言冷语的准备,眼前这样已经让他很满足,以后的事,看自己的表现吧。
两人便这样各怀心思地达成和解。
当晚骆飞留宿黎锦家沙发——黎锦住一室一厅,卧室就一张床,骆飞人高马大,挤不开。
况且黎锦对骆飞的残忍睡相有心理阴影,还不想半夜被他一脚踹下床。
第二天一早黎锦睁开眼时,骆飞已经打开电视很久了。他睡眼惺忪地扫了眼屏幕,晨间体育新闻正播放NBA季后赛最新战况。骆飞看得十分入迷,听见黎锦过来了头也不抬,嘴皮子动了动问了声好就算打过招呼。
像以前一样。
黎锦便蓬松着头发去卫生间洗漱,牙刷在嘴里游荡了两圈才想起来,两人已经闹了半年的别扭,今天早晨,算和好第一天。
他一边拧开水龙头一边想,也许昨晚自己那腔纠结全都是多虑了。
“叮咚、叮咚。”
门口突然有人按门铃。
谁这么早?
黎锦满脸的香皂泡,眼都睁不开,只好扬声叫:“骆飞,帮忙开下门!”
客厅里响起骆飞的脚步声,接着门锁咣啷,门被打开了。
……无尽的沉默。
黎锦的心头霎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三两下冲干净脸上的泡沫,跑出卫生间。
“骆飞,到底是……”
眼前,李奕衡与骆飞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大眼瞪小眼。
“oh my god。”
黎锦绝望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