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漓醒来之后,满脑子都是方才做着的噩梦,浑身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的很,根本就睡不着了,她是坐在床上,看着天一点点慢慢放亮的,然后洗漱换衣裳。
苏心漓醒来,吩咐说要去白马寺之后,流云流朱等人也没再睡了。现在,她们几个人中唯一会功夫的水儿离开,上次白马寺苏心漓遇刺的事情,直到现在她们还心有余悸,自然不敢这样就去,几个人商量了一番后,流朱收拾东西,青藤命人准备马车,流云跑了趟定国公府,程昱凡和程鹏现在都不在家,云氏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苏心漓,本来希望她就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的,不过也知道自己未必劝得动,想了想,就让程绍伟和程子风两个人跟着,随同她一起去白马寺。上次,她是带了百来个护卫,这次,带了足足两百多人,并且事先交代了看管那一带的士兵先去查看各个路段的情况。
苏心漓刚出门,看到程绍伟和程子风两人还有那两百多人,微微吃了一惊,很快猜到是自己身边的几个丫鬟善做主张去了定国公府,这阵仗十有八九是云氏的意思,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多说也没用。也幸亏她上次才遇到袭击,不然的话,她这依仗,必定会为人诟病。
一行差不多三百人,队伍浩浩荡荡的,沿途的百姓见了,少不得议论一番,听说是苏心漓的座驾,纷纷让道。
苏心漓起得早,卯时三刻就出发了,到白马寺的时候已近巳时,苏心漓上了香之后,添了不少香油钱,程绍伟程子风还有苏心漓随行的两个丫鬟流朱流云自然是跟着她的,至于其他的人,自然是歇在山脚的,苏心漓一时半会并不准备回去,便让寺庙里的小和尚给那些人分派馒头和粥,让他们填饱肚子。
云氏等人是这白马寺的贵客,苏心漓现在的身份更是贵不可言,而且和方丈还有交情,她这次救助灾民的事情,琉璃上下都知道了,京陵城郊外的白马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她随行的人虽然多,准备起东西来有些麻烦,不过那些和尚还是应下了。
“明慧师傅呢?”
苏心漓上了香安顿好所有的事情后,便想与明慧方丈见一面。
“我们方丈现在在诵经,不过他事先交代了我,让我先领苏大人您去休息。”
苏心漓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领我去母亲的小佛堂吧。”
那小沙弥看向苏心漓,点了点头,领着苏心漓去了程立雪在世时住在白马寺诵经念佛的禅房。
云氏和程鹏都爱女儿,苏心漓是在程立雪死前的几个月患病的,程立雪请了许多大夫,他们都束手无策,程立雪便来了白马寺,在这里吃斋念佛足足半个月,之后苏心漓还是不见好转她才会被方静怡他们欺骗的,所以她死前一个月的时间有大半是呆在这里的,正因为如此,她离世之后,云氏一直不肯让人随意踏足这个地方,并且还有人专门收拾,所以屋子收拾的整齐又干净。
用檀木雕镂着的莲花图腾,将偌大的屋子分成了两个房间,两个屋子的陈设都极为简单,一个卧室,卧室的话,就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条凳子,还有书柜和一个空置的琴台,另外的话就是禅房,供奉着一个玉观音,下面是一个小案台,上面摆放着贡品,两边是个烛台,地上,是两个厚厚的蒲团,旁边是个木鱼,还有佛珠和经本,屋子里燃着香,是那种极为清新古雅的香气,苏心漓净了手,之后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禅房,她看着四周简单古朴的一切,坐在了蒲团上,闭上了眼睛,四周很安静,一点也不嘈杂,耳边,是钟鸣的声音,一下下敲着,仿佛能洗涤人心,她拿起放在桌上的木槌子和佛珠,一下下敲在木鱼上,然后念经。
上辈子,当她沉溺在颜司明虚假的温柔中,她是皇后,儿子是太子,这样的荣宠无华,总让她十分的不安心,后宫的杀戮太多,颜司明的手,外祖父还有几个舅舅兄长的手,甚至于她的手,都沾满了鲜血,也或许是后宫的生活太过空虚寂寞,再加上受了程立雪的影响,她的坤璃院也有单独的小佛堂,她经常会用这种方式安抚自己狂躁暴动的心,帮助自己度过漫长的黑夜。
苏心漓敲着木鱼,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听着外面钟鸣的声音,烦乱的心情,一点点慢慢的平静下来。
母亲,你与哥哥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我,保佑外公他们,还有兰翊舒,不要再出任何的事情。所有的恶事都是因她而起,所以要惩罚,便惩罚她好了。
苏心漓午时便进去了,一直到酉时还没出来,早上的时候她就没吃什么,中午又没吃,程子风担心她的身体,这才让流云去敲门,苏心漓听到外面的动静,转过身,看着外面的红霞满天,还有地上那艳丽的橘红,才知道时辰不早了,她将手上的东西放回了原来的位置,这才起身出去,程子风等人见她安然无恙的出来,松了口气。
“漓儿,该吃晚饭了,我都快饿死了。”
苏心漓看着摸着肚皮,动作夸张的程子风,温和的笑笑,点了点头。
其实她知道,大家心中都是忐忑不安的,定国公府的女人可以得到一心对待的温柔,但是她们同样承受着一般人不会明白的担惊受怕,她们该是害怕战争的。
苏心漓和程绍伟程子风一起,刚用了斋饭,就有小沙弥来找苏心漓,说明慧师傅要见她,苏心漓便跟着他一起到了明慧师傅的禅房。
“师傅就在里面,苏大人请。”
苏心漓点了点头,推开房门,慢步走了进去。明慧方丈盘腿坐在小榻上,月光透过敞开的窗口照射了进来,也带来了初秋的凉风,屋子里的烛火在风中左右摇摆,却始终没有熄灭,那光亮洒在他的脸上,衬得他越发的慈眉善目,那双眼睛,更透着股说不出的通达智慧。
苏心漓进屋后,看向明慧,行了礼,而后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好一会,苏心漓没有说话,而明慧也没有开口,两个人静静的做着,四周围安静的可以听到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上次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感谢明慧方丈呢。”
苏心漓说的,自然是这次水患,明慧出面,说她年幼无法承受如此贵气一事,让她有幸‘逃过一劫’,苏心漓很清楚,这次的事情演变下去,到时候会变的很棘手麻烦,一般人出面的话,没有说服力,像明慧这样的得道高僧是最好的选择。
明慧的神情未变,依旧极为的祥和,对着她点了点头,“举手之劳,苏大人这次让数万百姓免受灾乱之苦,才真正让人敬佩。”
苏心漓只是淡淡一笑,明慧能看出她重生,自然也能够猜得到,她这次之所以能那些朝廷大臣所不能,不过是因为她的未卜先知,然后事先做了大量准备罢了。
“苏大人的心,不静。”
苏心漓抿着唇,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现在,可平静一些了?”
方才在程立雪的小佛堂时,确实平静了许多,可只要一想到兰翊舒的事情,一颗心,就又躁动不安了起来。
“昨日,我做了个噩梦,我梦到兰翊舒他出事了。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会好好的,从梦中惊醒之后,我便再无法入睡了。”
正是因为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所以当某一件可能对他造成伤害的事情发生,而他又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的时候,她才会如此的忧心。她知道,自己现在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也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这其中包括一些她自己本身就很想做的事情,但是现在,她却没半分那个心思。
“从重生到现在,已有大半年的时间了,想起前世种种,我常常会觉得那只是一场虚幻的噩梦,不过因为它太过真实,我总害怕,梦中那些我不愿意发生的事情会重演。”
苏心漓之所以会迫不及待的想要来白马寺,就是因为她觉得明慧是她现在唯一一个可以肆无忌惮倾诉的对象。
明慧叹了口气,“世事如棋局,不执著方能安定。”
苏心漓抿着唇,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如果所有的一切都还按着上辈子的轨道运行,那我的重生,又有何意义?就是为了亲眼看家人被杀吗?然后再次承受那生不如死懊恼悔恨的苦楚?老天既让我重生,那就是让我逆天改命的。”
苏心漓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极为坚定。
“那现在成功了吗?”
明慧盯着苏心漓,淡淡的问道,苏心漓侧身看向窗外的圆月,“或许吧。”
上辈子,这个时候,方静怡和苏妙雪还有苏志明他们早已是风光无比,但是现在,除了一个苏志明,其余的人皆是落魄无比,他们的命运,多多少少都因为自己改写了,但是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所以,她才不敢懈怠。
“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就像你的重生,或如你所言,老天也看不惯那些人的作为。你担忧也好,伤感也罢,兰公子已经离开了京师,你这样,于他而言,并无任何用处,你既还未成功,那必定还有许多事情未做,你又何必执着与此?”
明慧看着苏心漓苍白消瘦的小脸,叹了口气。
苏心漓蹙着眉头,苦笑了一声,“方丈,你是不是觉得很傻?前世,我因为一个情字,一个男人,害了身边所有的亲人,最后也落得惨死的下场,但是现在,我却还逃不开一个情字。”
不论是文帝还是贤妃的反应,都给她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今后,因为兰翊舒,她的人生,必定也不会平凡,不论她怎么想要逃开,或许,很多事情,都会按着上辈子的轨道运行,无法避免,但最可笑的是,便是如此,她也不想改变自己的决定,她想要守护的,除了定国公府和顾大哥,似乎又多了一人。
在发现自己对兰翊舒那些不该有的情愫时,苏心漓有想过彻底的割舍,她不想有那么多的牵绊,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个冰冷绝情的人,只为保护定国公府和顾大哥还有复仇而存在,她想让自己的心坚硬如铁,那样的话,应该就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受到伤害了,不过现实和她想象的似乎存着很大的差距。她还是动了情,而且对一些不该有的人动了恻隐之心,很多时候,苏心漓觉得,自己的心情极为复杂。
“方丈,兰翊舒他,会出事吗?”
“你既有逆天改命的心思,多一人少一人,又有何妨?凡事,尽了人事,再听天命,便可问心无愧。”
苏心漓再看向明慧,忽而就笑了,那淡淡的笑容,在橘黄的光下,蒙上了另外一层光亮,多了几许释然。
因为兰翊舒的事情,因为害怕失去这个人,从昨日到现在,她一直都寝食难安,噩梦连连,不得安定,甚至原先计划好的事情也耽误了,并且根本就没有去做的心思,事实上,她这样消极应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用处,反而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外公和二哥都去追兰翊舒了,水儿能够找到兰翊舒,必定是不会跟丢的,有这么多人保护他,兰翊舒一定会安然无恙的,他若真出了什么事情呢?苏心漓狠着心问了自己这样一个残忍的问题,若是兰翊舒出了什么事,她还有定国公府,还有顾大哥他们,她的身上有太多需要肩负的责任,所有的一切,该她做的,在事情完成之前,她根本就是不自由的。但是她会为他报仇,虽然这样做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用处,还有她之前允诺的,非他不嫁,也会作数,等到哪一天,她想做的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她可以放心放手了的时候,上穷碧落下黄泉,天涯海角,她都去找他,偿还他的情。
“我觉得兰翊舒一定不会出事的。”苏心漓顿了顿,盯着明慧的眼睛,继续道:“因为他让我等他回来,只要我还在这里,他就一定会回来找我。从认识到现在,他答应了我的事情,从来就没有让我失望过,这一次,也不会。”
明明看着她,点了点头,似是对她话的附和,苏心漓看了,心中更有信心了。
“明慧师傅,我在这里陪您坐一会吧。”
苏心漓在明慧的禅房坐了很晚才回去,当晚,她并没有睡在白马寺中给香客安排的院子,而是在程立雪的小佛堂休息的,第二天一早醒来后,她亲自和明慧告辞,便回了京陵城。
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没做,现在,怎么可能就此就停住脚步呢?程子风等人见苏心漓眼底的抑郁之色散开了许多,也跟着松了口气。
“漓儿,你就安心吧,兰翊舒功夫那么好,外公和二哥又都去找他了,他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苏心漓点了点头,她的郁郁寡欢,只会让那些关心她的人罢了。
苏心漓并没有直接回苏府,而是先去了趟定国公府,与云氏聊了天并且一起用了晚饭才回来,云氏程子谦等人少不得要说一些安慰的话,不过看到苏心漓这个样子,心里终归安心了许多。
苏心漓回到苏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沉下来了,因为晚上兰翊舒不会在她的院子宿下了,水儿又不在,云氏调配了五十个护卫,并且让程子风和程子谦两人住在了苏府这边,轮流执勤,守护苏心漓的安全。
“苏妙雪的事情,打探的结果如何?”
流云听苏心漓问起这句话,终于确定苏心漓是差不多恢复正常了。苏妙雪的事情,前两天就已经有结果了,不过最开始是苏心漓忙,她根本就找不到机会说,这两日,苏心漓又因为兰翊舒的事情忧心牵挂的睡不着觉,她没问,流云也就没说。
“据她身边伺候的丫鬟说,葵水差不多有两个月没来了,而且会经常性的干呕恶心,但是并没有找大夫看过,所以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找人问三姨娘打探过,三姨娘也说错不了。”
苏心漓点了点头,没有找大夫并不奇怪,这估计是三姨娘的缘故,苏妙雪用那凝露膏已经好几个月了,若是找大夫的话,必然会查出问题,方静怡怀过三个孩子,应该是知情的,但是现在,因为她只是个通房,而且经常说一些苏妙雪不愿意听的话,苏妙雪已经很少和她来往了,倒是对给她凝露膏让她祛掉脸上疤痕的三姨娘走的很近,若非发生了这次水患,三姨娘估计已经被抬正了,不过现在她也和正室差不多,苏妙雪是一心指着她扶正后自己可以成为相府嫡女,所以对她是言听计从。
“哦,苏妙雪是如何打算的?”
“三姨娘说她现在很犹豫,她想留下这个孩子,但是五皇子要等她及笄才娶她进府,苏妙雪现在才十四岁,距离她及笄还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她肚子里的孩子,如何能等得住?这件事情,五皇子目前应该还不知情。”
苏心漓只是笑着,淡淡的哦了一声,她现在都没找大夫,都还没确定是不是怀孕了,哪里就敢找颜司明去说了?不要说颜司明了,估计苏博然和方有怀他们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皇上现在就只有两个皇孙,这个孩子也是五皇子的第一个孩子,若是生下来的话,苏妙雪说不定就可以母凭子贵了。”
苏心漓轻笑了一声,抬头看向流朱,脸上的笑意更浓,“就这样告诉三姨娘,让她想办法劝苏妙雪留下这个孩子,至于苏博然,这件事情是时候让那个他知道了。”
苏妙雪用了大量的麝香,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应该不会超过四个月就会流掉,若是现在停用凝露膏,这个孩子或许还能保得住,但十有八九是不健全的,她并不认为苏妙雪会是个好母亲,更何况,颜司明怎么可能让这个孩子出生时时提醒他戴了绿帽子的事实呢?所以这个孩子,注定是保不住了,但是苏妙雪,若是错过这次的机会,今后你便是想当母亲,都不可能了,不过她相信,这件事情,一定可以给颜司明很大‘惊喜’的。
流云应了声是,正准备下去办苏心漓交代的事情,苏心漓忽然牵住了她的手,流云回头,疑惑的看向苏心漓,“小姐,还有事吗?”
苏心漓没有回答,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流云说下。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顾南衣在沙洲县处理河道的时候,发现了一百多具尸体的事情,苏心漓私下是告知流云知道的,那一百多具尸体,明显就是清河县的人,这其中,可能还有流云的亲人,但就算是如此,流云这段时间还是一直因为她的事情忙碌。正所谓能者多劳,因为她会的事情比较多,人有沉稳细腻,所以苏心漓很多事情都交给她处理的,她也做的很好,正因为如此,苏心漓对她才更加的放心倚重,当然,还有赞赏。她知道,她心中必定是悲痛的,就算这件事情已经发生好几个月了,有些伤痛,会一直埋在心底,没有想到还好,轻轻一扯,就会很痛。这段时间,流云是在压抑心中的痛替她做事。
“我已经让顾大哥将那些尸体重新掩埋了,等顾大哥这次回来了,你家人还有同县的人,他们就可以昭雪了,到时候你也可以报仇了。”
苏心漓忽然有些羡慕起流云来,或许过不了多久,她的仇就可以报了,但是她的仇人,现在却过的很好,并且处在威胁之中。
苏心漓已经得了信,颜宸玺和颜玉勋还有顾南衣他们并不是一块回来的,颜宸玺在前,所以这次遭到刺杀的就只有颜宸玺一人,所以顾南衣他们并没有出事,目前他们两个正四处搜找颜宸玺的下落。不过顾大哥暂时还没有找到那群贼匪,但如果有死而复生的林景作证的话,苏志明是狡辩不了的,尤其,大理寺监狱那些人也是一个证据。
“小姐。”流云闻言,红了眼眶,起身跪在了苏心漓的跟前,轻轻的哭出了声来。她很清楚,若是没有苏心漓的帮忙,就凭她一人之力,估计报仇还没成功,就被那些人给害死了。
“你这是做什么?”
苏心漓忙将她扶了起来,然后单手托着下巴,看向她问道:“你报了仇之后,想做什么?”
流云擦了擦眼泪,一脸的坚定,“奴婢一辈子伺候小姐,报答小姐的恩德。”
苏心漓笑出了声,真是个傻丫头。
“一辈子伺候我有什么好的,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你若是碰上喜欢的,只管告诉我,我会替你们做主的。”
流云想说不用,苏心漓揉了揉眼睛,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流云道了声是,转身离开,刚出去,就看到门口守着的程子风,“漓儿她怎么样了?”
流云叹了口气,“小姐她,累了。”
将那么大的担子都抗在自己一个人的肩上,便连伤心难过担忧的时间都不给自己,怎么可能不累呢。
“四公子晚上守夜吗?”
程子风嗯了一声,四下看了一眼,在苏心漓门口的位置坐下。
“我先去处理点事情,四公子要吃什么,我等会回来的时候去厨房给您取。”
守夜,就是一整个晚上都不睡觉,苏心漓是舍不得自己的兄长这样辛苦的,不过云氏坚持,程子风和程子谦两人都乐意,她说什么也没用,不过一整个晚上守着,肯定是很累了,也必定会饿。
程子风点了点头,“你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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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心漓吩咐了这件事情后的第三天,上次烫伤了手负气离开的苏博然再次登门,比起上一次的气势汹汹,这一次他的态度明显温和了许多,不但如此,他还带了滋补类的药材,苏心漓笑了笑,终于有点求人的自觉了,知道放低姿态了,这在苏博然身上,绝对是很大的进步。
苏心漓照例让下人将他引到上次见面的客厅,苏博然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紧拧着眉头,黑眼圈很重,看样子,苏妙雪怀孕一事,已经让他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了。
“父亲。”
苏心漓福了福身,和上次一样,态度恭敬。虽然她心里对苏博然这人不喜,不过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她再怎么样也不会表现出来的,等大家都觉得苏博然这父亲太过混账,做他的女儿是件不幸的事情,她再脱离关系,自是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苏博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亲自扶起了苏心漓,比起上次的单刀直入,直奔主题,他这次与苏心漓寒暄了许久无关紧要的事情,并且还关心起了她的病情,苏心漓配合着,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过了好半天,苏博然才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然后蹙着眉头,叹了口气,“漓儿,有件事情,父亲不知当说不当说,不过不与你说,父亲又不知道找谁商量。”
商量?分明就是想让她帮忙吧。
“哦?”
苏心漓淡淡的应了一声,态度冷的让苏博然生出了几分尴尬,更有种想要动怒的冲动,不过想到此行的目的,他还是忍着。
“什么事?”
苏博然看了眼安立在左右两旁的下人,面色越发的为难,苏心漓了然,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有事求人的时候,不但姿态放低了,还似乎客气了不少。
“你姐姐她——”
苏博然说着,又叹了口气,一副愤慨的样子,气的脸都红了,“我实在对不起故人啊,将她教成这个样子,她,她,她怀孕了。”
虽然苏妙雪挂着的是相府养女的名义,不过是在相府长大的,而且苏博然对她的宠爱也是很多人都知道了,她现在怀孕,还未婚先孕,苏博然那就是教女无方,面上无光了。
“未婚先孕?”
苏心漓故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惊呼出声,也很快意识到这不是件光彩的事情,自己的声音又有些大了,忙捂住了嘴巴。
“这样有伤妇德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那可是要浸猪笼的。”
她学着苏博然,也叹了口气,“可若是打掉的话,对身体伤害也太大了。”
“所以为父才和你商量啊,我原是准备将这个孩子打掉的,但这毕竟是一条生命——”
苏博然摇了摇头,一副惋惜的样子,看的苏心漓差点没笑出声来,她倒是不知道,这苏博然何时成了如此慈悲之人了。
“她是个拎不清轻重的,死活不肯打掉,漓儿,我知道妙雪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但你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姐妹,这件事情,我实在不知道找谁帮忙了。”
对苏博然来说,苏妙雪最拎不清的并不是她不肯打掉这个孩子,而是她至今都觉得颜司明对她是有爱的,她想将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颜司明,然后让他赢取她过门,这事,苏心漓也是知道的。所以说,一个人没脑子没关系,可没脑子还自以为是,那真的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苏博然哀求的看向苏心漓,他这样的态度连苏心漓都有些意外。
苏博然心中是十分不情愿向苏心漓低这个头的,但是苏心漓明确说了,她不嫁给太子,也不会嫁给皇子,他的其他几个女儿,苏博然以前没太敢指望,现在,也没抱多大的希望,苏心漓以前他管不住,现在更是掌控不了了,苏妙雪现在是侧王妃,他现在就巴望着太子活不了多久,到时候李家和皇后他们十有八九会扶持五皇子,五皇子成为皇帝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这个孩子,可是他的长子啊,将来也是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国丈,而且还有个当皇帝的外孙,单想想苏博然就觉得心花怒放,所以也管不了那些了,一心只想着将这个孩子留下来。
但如果颜司明和苏妙雪两人是真心相爱的那还好,大不了就将两人的婚期提前,苏妙雪虽然没有及笄,但已经十四岁了,本朝还有十二岁就嫁人的呢,所以年龄不是问题,不过最要命的是,颜司明是被设计才会娶苏妙雪的,他根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如果不是因为苏心漓胁迫,他根本就不会娶苏妙雪,既然苏心漓能成功制服他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至于苏博然,胆小怕事的他怎么可能有那个胆子?思前想后,他就只有找苏心漓了。
苏博然完全忘记了,颜司明不仅仅是不愿意娶苏妙雪那么简单,他甚至怀疑她的清白,而且他们发生关系那晚,颜司明咬定,这个孩子并不是他的。
“苏妙雪想要这个孩子?”
苏心漓喝了口茶,浅笑着问了声,苏博然不住的点头,苏心漓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歪着脑袋看向苏博然,“不过,我凭什么要帮她?”
苏博然闻言,脸上的笑意,瞬间就僵住了,脸板了起来,“漓儿,你说你不想嫁给太子,为父有勉强你吗?我尊重你的意思,你也应该有所表示吧,这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投桃报李吗?他们,有那个资格吗?就她和颜司明之间恶劣到不能再恶劣的关系来说,这对她而言,确实就是举手之劳,但是这件事情对苏博然来说却是想做又几乎难以完成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轻易应允?而且,如果事情真的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的,估计到最后,苏博然还得找她算账,因为到时候,他丢了老脸是一回事,他一心期待的那个孩子,也留不住。
“父亲,你我同为丞相,你的官职还比我大,为什么您不亲自去找五皇子呢?相信他一定会卖个面子给你的。”
“你是不愿意帮为父了吗?苏心漓,你现在确实是本事了,翅膀也硬了,不过你别忘记了,我还是你的父亲,你也已经十三岁了,你的婚姻大事,我还是可以做主的,我答应你,只要你替我办成这件事情,今后你想嫁给谁就嫁给谁,我不会再插手你的婚事了。”
苏心漓挑眉,居然肯让步这么多,虽说她的婚事,就算苏博然想插手也未必能,他也是典型的言而无信,不过他肯这样说的话——
“口说无凭。”
苏博然恼火的瞪着苏心漓,因为气愤,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脸都红了,“你是不相信为父吗?”
相信你?一个心怎么都捂不热的人?可能吗?
苏心漓向后斜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向苏博然,苏博然怒火中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人,笔墨伺候!”
苏心漓笑,重复了一句,很快有下人送上了笔墨,苏博然写上了字据,并且在苏心漓的示意下极为不情愿的摁下了手指印,苏心漓拿起来,满意的看了一眼,然后收好。
她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气苏博然,而她这样的无心之举,却为她将来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现在父亲和我说一下大致的状况了。”
苏博然有些犹豫,可在苏心漓澄澈如镜的目光下,还是将相府几房的态度都说了,包括苏妙雪那自以为是的让人跳脚的态度,苏志明估计和颜司明相处了一段时间,深谙他的脾气,所以态度是唯一一个争取的,要求将孩子打掉,方静怡暂时站在了他一方,也因此,苏妙雪和方静怡的态度更差了,至于相府的其他几个姨娘还有庶女,这件事情,他们目前还不知道。
“好了,我会尽量让父亲‘得偿所愿’的,让妙雪姐姐与五皇子早日成婚的。”
“不是尽量,是一定。”苏博然口气并不是很友善,态度更是强硬。
“只要你们配合,我一定让妙雪姐姐嫁给五皇子。”
苏心漓再次强调了一遍。
如果只是成婚,她还是可以帮忙的,当然,这个,也是她想做的。至于其他,譬如说让那个孩子安然无恙的降生之类的,就不归她管了,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她可不负责任。
苏博然听苏心漓这样说,才满意的点点了头,不过一双眼睛透着的还是浓浓的不满。这个女儿,居然敢对他放肆,就先让她和定国公府猖狂,等到来日他做了国丈,他的外孙做了皇帝,再找他们将账一笔笔算清楚。便是对自己的女儿,苏博然还是这样幼稚又自私的态度。
“明日,你让苏妙雪来我府上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