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国的冬天更长,春天来得更晚,崃塬并不富裕,在客栈二楼放眼望去,就那么几座房子,多是一些低矮的泥土房,光秃秃的大树上冒着些绿芽。行人极少,整个客栈里就住了他们四个人,而汪洋是到了之后就不见了人影。
绛纳尔也没有说要出去,抱着本书,烤着火,悠闲地看着。蒙书悦打开门,他没有反应。走出去,还是没有反应。下到一楼,客栈半开着大门,掌柜抱着火盆坐在柜台后面,看到她出来,笑着问是不是有什么需要。蒙书悦摇了摇头,倚着门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和泥泞的街道。
掌柜在她身后说:“你们来得不是时候,早一个月有冰雪节,晚两个月有开沐节,都是崃塬本地最有特色的两个节日,还吸引过珞暒帝前来参加,与民同乐呢!”说完又叹息一声,“只是可惜,珞暒帝走的时候,把崃塬有名望、有手艺的家族都带到京城去了,这几十年下来,崃塬都破败了,来往的商旅也越来越少了,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崃塬地理位置并不紧要,也不是那些大商队的必经之地,她原本想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有没有越宫景旗下的产业在此,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蒙书悦沉默,柘国前世今生都不熟,除了知道国都叫什么名字,皇帝是谁,听了一些广为流传的传说,其他就一无所知了。这一世与赫喧相交,也只是多听说了一些皇室秘辛,哪个城有什么历史传统,有什么风俗特色,她也是不知的。甚至连即将要去的火雷原,也只是一个地名,方位在哪,如何到达,她都是不知道的。
“门口风冷,夫人要不要过来喝杯热茶?”昨天的小厮不是说是位夫人吗?怎么这女子还是未婚姑娘的打扮?掌柜疑惑着,而且就他所知,柘国西边这一片,都是比崃塬更穷的地方,哪有什么富贵人家。昨天虽然只是那么一瞥,却也看出男人身上的气质不是那粗布衣裳可以遮掩得住的。而且来之前,还有人专门送了全新的被褥等一应用具过来,奇怪!
确实风够大,就这么一会,蒙书悦就觉得脸颊和双手都要冻僵了。笑着摇了摇头,又上楼去了。怪不得绛纳尔这么放心,是知道她不依靠他们,根本就没法从这里离开。
回到房里,绛纳尔眼睛都没抬一下,淡淡说:“崃塬有个温泉,听说有生肌活肤的疗效,但百年前出现一次天火地动,温泉就不见了。我让汪洋去找了,找到的话,傍晚就带你去泡一泡,松泛一下筋骨,不然以后的日子可有得你苦了。”
蒙书悦疑惑地看他一眼,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她昨天晚上一直提心吊胆,担心绛纳尔真会做些什么,而实际上绛纳尔是会对她搂搂抱抱亲亲,在语言上挑弄她,却未真正的强迫她。看着她打地铺也不说什么,但等她醒来,就发现自己
好好地睡在床上,而他却坐在地铺上打坐。
天快黑的时候,汪洋风尘仆仆地回来,交给绛纳尔一封信,绛纳尔便说温泉没有找到,他们明天天亮就启程。睡觉时她明明在地铺里,醒来后又发现自己在床上,她明明是很警醒的一个人,却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把自己抱上床。更不知他是否一夜都在打坐,还是两人同床共枕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去打坐,她心中疑惑却不敢问的,怕问了徒增尴尬。
外面候着一辆外表很不显眼,里面却布置得很舒适的马车。听来的意思好像是随便在车行雇的,但在车上的时候,绛纳尔却不顾忌外面的车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绛纳尔笑着说:“你这个喜形于色的性子要改改,对于不喜欢的人、不想理会的人,你就更应该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掩藏起来,与之虚与委蛇,让其对你放心,你才更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想法与打算。”
蒙书悦坐在马车的角落里,垂着头,沉默。
绛纳尔不以为意,继续说:“最是不喜欢的事,我就会做得越好。像你不喜欢我,我就越想得到你。你如果对我热情一点,我反而不会对你如此执着。所以,你要不要改变一下策略?”
蒙书悦还是不说话,自离开龙脊山之后,绛纳尔的心情好得像七八月的太阳,整个人也不再冷冰冰的,语气总是保持上扬的弧度。他这话明显带着调侃打趣,什么改变策略,而且她也不相信,她真的对他热情了,讨好他了,他就会放过自己。
“过来,靠近一点。”
蒙书悦往中间移了一下,绛纳尔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取悦了我,就满足你一个要求如何?”
“对不起,我是一个哑巴,听不见也不会说。”
绛纳尔愣了一下之后,笑声如雷,直倒在她身上指着她,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你怎么可以这么有趣?”哑巴?不会说话?那刚才不是她在说吗?笑了半天,停下来之后,用很认真的语气说:“其实取悦男人不是用语言,你不用说,会做就行。”
蒙书悦的拳头紧了紧,深呼吸了一下,才没有挥出去。而车厢外的汪洋早就忍笑忍得肚子都要抽筋了,沉稳的玛娜芝也控制不住,忍俊不禁,他们很是怀疑,现在的这个男人还是他们从小追随的圣君吗?
“阿悦,说真的,你不考虑讨好我?让我放下戒心,尽快达成你的目的?”
“你不用再试探我了,我没有想过要逃,柘国是个我完全陌生的地方,又身无分文,天气这么冷,离开你们无异于自寻死路。而且你答应了我去火雷原找药,我相信你,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别的目的。”蒙书悦停了一下,看着他的脸,又说:“感情不能胁迫,婚姻也不应该是交易,我们那天的婚礼根本只是权宜之计,我需要麻痹你,你需要我来提升士气,谁也没有认真,所以不作数。我既然答应了跟着你,只要你不毁约,我就
不会离开,但也仅限于此。”
这是拒绝他的感情?越宫景在她心中的份量如此不可动摇么?绛纳尔冷笑一声,“你就对越宫景这么坚贞不渝?他许了你什么?皇后之位?”
“跟他无关。”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去爱人了,也不想再去祈盼一段感情,虽然答应过东方,要跟他一起浪迹天涯,但她心里还是更愿意孤老深山,谁也不知。
跟他无关?那跟谁有关?东方?柏毅平?谁信呢!绛纳尔的心情陡然沉郁,得不到她的心,留住她的人也可以,他就不信,一个月两个月她能如此坚定不移,一年两年还能这么倔强固执!
“越宫景的身体,能撑到我们找齐药材,炼出解药的那一天吗?”还有就是他身上的骨蛊,真的靠她的血能压制吗?
“撑不撑得到,只看老天爷给他的福祉多不多了。”还有她的血里有碧螺丹的药效,碧螺丹不适合男子直接服用,但越宫景喝了她的血,相当于就吃了碧螺丹,虽不能解了紫陌之毒,但延缓那么十天半个月的还是没问题的。绛纳尔心里想着,却没有把后面这些说出来,否则只怕这傻姑娘会把她的血全喂了越宫景。
“那我们是不是速度加快一点?我这么说完全是为了大家考虑,只有把解药找到了,我们才可以真正开始自由地生活。”这么悠闲,似游山玩水一般,要何年何月才能到达火雷原?况且这种季节也没什么好玩的,柘国的冬季更长更冷,现在还没有丝毫春回大地的感觉,他们应该尽快赶到火雷原,把鹤斛草找到,然后才真正开始浪迹天涯。
“阿悦,你不把那场婚礼当真,我可是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夫人当着自己的面,关心别的男人,我可是半点都开心不起来的。”
蒙书悦陡然失语,心里说可是你先提起越宫景的。再说了他开心不开心关她什么事?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绛纳尔又开了口:“灵女体质有异于常人,本来应该从小接到族内,由法医会的人进行调养,但你没有,所以服下碧螺丹,本来该百毒不侵的,但是你却相反,越是毒性小的你反应更大,毒性强烈的碧螺丹反而越能抵-制。我这两个晚上给你把全身的脉门、穴道探查了一遍,死了个方子,等药材找齐了,你按我说的,好好调养一下。我保你一年之后,身手可跻身一流高手的行列。而且最重要的是你身子亏损严重,现在不适合洞房。”
蒙书悦简直无语无奈到了极点,往昔优雅从容,华贵端庄的气质顿时换成了无数白眼望天。
气氛正别扭着,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汪洋掀开帘子,眼里一闪而过慌张,低声说:“主子,是柘国的士兵,大概五六十来人。”难道越皇他们这么快就出来了,并与柘国达成了协议,来追捕他们了么?
绛纳尔眉毛都没动一下,沉声说:“慌什么?我们是有柘国关牒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