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刚西沉,胤禛便回到了自己府上,望着匆匆迎上来的乌拉纳喇氏,胤禛关切地嗔道:“慢着点,走得这么急,就不怕摔了?”乌拉纳喇浅浅一笑道:“爷怎么这么早就回了?不是说去看十三叔么?”一面说着,一面伺候着胤禛解开夹袍的盘扣。
胤禛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坐定道:“只聊了两句。时下王剡可是上书房的总师傅。这夫子实在严厉的紧,连我见了都怵着三分。十三弟无非在茶房和我说了不到半个钟点,他就隔着帘子咳了四趟。我若是再不走,还不得害他咳出血来?”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乌拉纳喇忙用手帕掩了,道:“爷真是的,愈发捉狭了。”好容易住了,就见小格格身边的乳母匆匆走了过来,满面的灿烂,朝着胤禛福了一福,道:“四爷,福晋,大喜,格格开眼了!”
“哦?”胤禛一愣,“真的?”傻笑着起身就往格格的西院跑去。慌得乌拉纳喇氏也急急跟着身后,只可恨花盆底的鞋实在碍事。
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之中,胤禛冲入屋内,几步来得炕边,正巧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月牙儿眼,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定定地相互瞧着,过了一发,小格格嘴角一咧,哇哇地哭将起来,乌拉纳喇氏连忙抱起了襁褓,轻轻地摇着,小声道:“爷,你可吓着格格了。”待到格格哭声稍停,才递给了身边的乳母。
胤禛有些尴尬地笑笑,道:“得,看来还是母女相亲,我这个阿玛生生比不了你这个嫡母,我还是外面待着罢。”
乌拉纳喇氏闻言苦笑,虽说自己算是小格格的嫡母,可总归不是亲生骨肉,再怎么也隔着一层,她不由得下意识摸摸了自己的肚子。
来到内堂之后,胤禛便和乌拉纳喇氏说起了第二日的洗三宴。乌拉纳喇氏想了一想,道:“原本倒没想着太子会应了约,所以只备了些府中常用的菜品。还好,昨日又让人发了两对上好的熊掌,爷看可还用得?”
“你看着好自然是好的,不过熊掌太腻,再加一些时鲜就更妙了。农家一些也别有风味,譬如香干马兰头之类,太子他们兴许更觉得稀罕。”看着茶碗之中的‘吓煞人香’,胤禛突然临机一动,又道:“记得京里临江居有一道名菜叫‘龙井虾仁’,只是菜中龙井的茶味太浓,多少与君臣相辅之道悖离。此茶倒是味道清幽,若是入菜,方显虾仁鲜甜。”
“爷说得是。只是妾觉得这茶名有些上不得台面。此茶是江南织造府今年寻觅来得,给府里送了一些,却带了这个土名儿,总不能就随着叫‘吓煞人香虾仁’吧?”乌拉纳喇氏觉得有些好笑。
“咳,这倒不必,以其色形命名,称之以‘翡翠’虾仁便是。”胤禛随口道。
“这菜十四叔一准儿欢喜。以前就曾听爷说过,十四叔最喜食虾仁。不过今儿听爷这番说道,仿佛爷便是庖厨一般,若被人知道,只怕笑掉牙了。”乌拉纳喇氏忍不住拿胤禛打趣道。
“我有时倒真希望就是一个寻常厨子,日日虽说忙碌在炉火旁边,只要三餐有继,便再无愁事。”胤禛叹了口气,道。
看到胤禛面露不郁,却又不肯再多说什么,乌拉纳喇氏便无言地依偎在胤禛身旁,只想着用自己的体温慢慢化去胤禛身上的寒冰。
适才乌拉纳喇提到了胤祯,这让胤禛又记起了晌午与这位十四弟相见的一幕。胤禛邀胤祥谈笑之时,原本也想约十四阿哥一并说会子话,胤祥还兴奋地大喊让胤禛一定要把在前营打仗的事都抖落出来,不想老十四只淡淡一句:“四哥十三哥见谅,小弟这会子还有功课。”言罢便一头扎进书中,直噎得胤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第二日申时时分,胤禩、胤禟、胤礻我三位稍年长的阿哥便联袂而至。过的片刻,十二阿哥胤裪、胤祥、胤祯又是一拨,太子自然姗姗来迟,刚进花厅便手罗圈一揖,先告了个罪:“有一份加急的折子赶着要送皇阿玛御览,这才耽搁下了。弟弟们都候久了吧?四弟也多多包涵。”
看到胤禛和一众皇阿哥都口称不敢请下了安去,太子用手虚扶了一下,笑着在上首坐定,胤禛打偏在一旁陪了,正准备叫胤禩坐在太子左首,太子倒先开了口,道:“都是自家兄弟,弄这许多礼数拘着做甚?来,老十三,坐到二哥身边来。你们几个也都坐了。”胤禩被晾在了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但只一刹,胤禩便笑了,对着胤禛道:“四哥,小弟坐在您身旁,也沾点喜气。”言罢,大大方方地坐在了胤禛的右侧。这处变不惊的派头让胤禛看了也不免在心中赞了一句。
席面上来,胤禛刚祝毕了酒,胤䄉看着正中间条盘上的两对蒸熊掌,“啧啧”赞了一句,道:“平日见四哥,衣裳最是素实,还道四哥就是个小气人呢。今儿个见了这一道,方知这话不真。”忙不迭地捞了一大箸,美美地放在嘴里大嚼起来。看着胤礻我的吃相,太子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十弟斯文些,师傅没教吗?要懂得惜福!”方才看到胤禩如此不被太子待见,胤禟暗自报了不平,此时借势用手一捅胤礻我,不阴不阳道:“老十你听见了么,太子爷吩咐,那可是钧谕。你要是不听,可当心明儿个毓庆宫前罚跪!”
太子脸一下子便沉了下来,盯着胤禟道:“老九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没喝酒就说胡话?”见胤禟梗着脖子还要再说,胤禛忙打断,道:“九弟,今天可是你侄女洗三的日子,你这个做九叔的可闲不得。就这么定了,你做酒令官!”胤祥也机灵,看着这场面,便缠着太子说笑,总算把这一场给糊弄了过去。太子虽然憋着一肚子火,却看在胤禛的面上,才没有再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