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少眠, 黑夜已至,明月好似水中月,一眨眼的功夫, 便被晨光赶走。天刚亮之时, 谢云就已端着个板凳坐到了门口, 她打了个哈欠, 撑着下巴看着前面的蜿蜒小道。
如她所料, 不过一炷香后,有人从远方缓缓走来,他背着光, 看不见他的脸容,但谢云偏偏一眼就将这人认了出来, 那人见谢云坐在门口看向他, 连忙挥了挥手里的花束, 他以为谢云是特地在等他,脚上的动作也不免加快。
走近了, 来人果然是陆澜清,他微扬着头,将这花束递给谢云。
“怎得?这么快就迷上了小爷我?”
早起还未梳发的谢云慵懒一笑,她没将陆澜清的话搁在心里,接过花束放进了门前的布袋中, 轻笑几声后问道。
“陆公子, 我今日在此等你, 是有一事想问。”
陆澜清闻言指了指四周。
“在这里?”
他并不是很喜欢在人来人往的门口说事, 当然最关键的是, 在他看来,自己要与谢云更为亲近, 理应从拉近双方的距离开始。
“请进。”
谢云没他想得那么深,把客人留在外面,的确过于不礼貌,她让出位子带着陆澜清进了屋。
这不是陆澜清第一次来到谢云的家里,第一次来时只有几盏石灯,与无数的黑暗相伴,倒没有机会能看看这院子是何模样,现在日头正盛,陆澜清刚一进来,就闻见飘散着的花香,他直走坐到秋千上,百无聊奈的轻点着地面。
“你今天让我进来,是因为知道有蔡言正的消息了?”
“说来有点不太高兴,虽说是帮故人找,可我看你比那个故人更上心呢。”
垂着眉毛的陆澜清好似围着他腿旁的桃子,看起来可怜惜惜的,谢云没闹明白怎么一大早上陆公子就跟霜打了一般,她进屋替他泡了杯清茶端到他身旁的石桌上放着。
“陆公子请用茶,不知是有什么消息?”
陆澜清接过清茶抿了一口,嘴巴往下一搭,对茶并不满意,但随即笑道。
“你这茶的味道倒是很难品到,”
他喝了一口后将茶放下,讲起他今天来时的原因。
“天运十四年里,果真有一位叫蔡言正的人考中了皇榜,第二十一名,不过我请人查了查,却没有他做官的痕迹。”
“再往下寻找,便只知道他曾住在城南的久柳街,今日要出门去寻找吗?”
谢云坐在石凳上,不解的问道。
“依陆公子的能力,应也能查到他此刻在不在久柳街,为何一定要我今日出门去寻”
“为什么?”陆澜清嘴角微微一勾,眉眼往下扫去,勾出个想笑却又要隐藏的微笑。“当然是今天天气正好,你与我一同前行,既能寻人又能散心。”
“云云还有早食吗”
气氛正好之时,有人从远处出声询问道,难得的相处却被人扰了氛围,陆澜清不满的轻哼几声,朝发声处看去。才睡醒的那人仍迷糊着,她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懒绵绵的看向陆澜清。
“四公主!”
陆澜清脸上所有的情绪尽收,他站起身来准备行礼,却被四公主摆摆手给拒绝了。
“陆府的公子?不用,这三天我只想当个平民,你们若是有事就出去吧,我就在家和桃子玩。”
四姑娘对着桃子招招手,她很喜欢这只乖巧的小白狗,刚才在她屋里也听见了不少,估摸着今天下午谢云有事,也没敢留她。
谢云知道四姑娘这三天不能出门,她叹了声气,从灶台里拿出还在冒热气的早食。
“四姑娘尝尝,这是我今天去集市里买的青团。”
四姑娘也不介意,她去水井处提了一桶水起来洗漱,收拾妥当后谢云已将吃食摆好。
“四姑娘那我们先去了?午时我给你带这边最好吃的烤鸭。”
谢云进屋换了件青绿色的衣裙,将发髻盘好,出门时特地从院里摘了朵内粉外白的月季花递到四姑娘的面前。月季开得灿烂,团如满月,内里的粉色加深。
“瓣如薄纸,粉白相间,开得正好怎得送我?”
“四姑娘,何谓好与不好?你觉得它美可我或许觉得它过于寡淡,我不识货,但你赏识,花期太短,有人赏识有人相伴难道不好?更何况我觉得这花很适合你,外表如寒冬,内里却燃着一团火焰。”
闻言,四姑娘抿唇一笑,右手手指扶上花枝,越发觉得它美艳,谢云没有再打扰她,带着陆澜清出了院门。
“陆公子刚刚提到蔡言正,倒让我一时忘了要问什么,此刻想起,请陆公子解惑。”
陆澜清漫步走在她的身边,听见她的问话,原本四处晃荡的眼神停在她的额头处。
“何事?”
“前几日得陆公子相助方能回到家中,但我因极少喝酒,不知酒后可否失仪。”
“小丫头不记得了你何止说酒话,又是哭又是笑,还拉着我不准走。”
一本正经的语气令谢云脸色一僵,随后就听那人又说道。
“你说你已经死了,又说你又活了,还说你喜欢我,却碍于身份不敢直言。”
戏谑般的语气,可说出的前半句话让谢云感到恐慌,她生怕自己将重生之事一一说出,那岂不是会被人当成妖怪,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令陆澜清看不下去了,他伸手扯了扯谢云的衣袖,轻声道。
“行了,别伤心了,你没有说喜欢我,你只是喝醉酒说了些胡话。”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好,怎能让谢云一听到自己曾说过喜欢他,就露出这副天快要塌了的模样。
谢云聪明的察觉到陆澜清的情绪低落下来,可她没有多言,既对他无意,那由着他自断念头,并无过错。
一时间气氛尴尬起来,又走了一阵,走到了大路上,一辆朴素的马车正停在一旁,充当马夫的那人正是陆拓。
陆拓刚一转身,就看见自家主子带着比他小了一个头的谢姑娘走了过来,他挥挥手,示意二人朝这边走来,临近了他又敏锐的嗅到二人之间的安静,害得他不敢多言,只嘱咐他二人在里面坐好,而后一甩马鞭,驾着马车朝久柳街赶去。
左右摇摆的帷裳在谢云眼里一晃一晃,她身边的人没有说话,但存在感极高,呼吸出的热气都好似化成了利器一一朝她刺来,她抿了抿嘴唇,想着要不多说几句,免得二人一直僵着也不是好事。
“陆公子…”
“你说….”
二人同时开口,却又同时噤声,谢云伸手做了个邀请的举动,示意陆公子先说。
“四公主为何住在你家?”
“啊,这事啊。”
谢云感慨一声,也不知是感叹自己命途多舛,还是感慨自己时来运转竟与四公主有了相识的机会。
“这事要从昨日,我那衣柜里没几件衣服说起。”
略带感伤的语气,将昨日的事一一复述,陆澜清似乎看见了昨日剑拔弩张的画面,他抱歉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是我不够细心。”
谢云:“?????”
“明日我便派人送几套夏衣来。”
陆公子不愧是玩乐的一把好手,满盘重点,却只注意到她没有合适的夏衣,斟酌几句后,谢云婉拒道。
“陆公子,你我本无其他关系,私认为没必要如此事事上心,并且你的一番好意,我可能无法回应,夏衣就不必了。”
陆澜清也低下头好生思考了一番。
“小丫头,可曾有人送过你首饰?”
“不曾。”
“那可有人送过你花”
“不…”
“那可有人送过你夏衣,替你寻过人?”
“不。”
“刚才窥谢姑娘一人在家,也能收拾得紧紧有条,想必也是深知温水煮青蛙的道理。更何况我觉得有求必应最好,这样以后若是有事,你第一个想的便是我。”
陆澜清掀开帷裳往外一看,回身时,眉眼带笑正像她那满院的蔷薇,笑意流淌时如潺潺流水般动听温柔。
“小丫头,到了。”
谢云一时无话,由着陆澜清从前带路,久柳街平日里百姓不多,唯有科举之时,行人最多,原因大抵是离科举考试之地只有一街之隔,但又不比科举之地的住宿价高。
谢云下车时,马车已停在了一处小小的院落前,大门处还张贴着去年的对联,字内有风骨。她停着脚步看这门前台阶上一尘不染,这院主人是个喜爱整洁的人,陆拓停了马车上前敲门,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一个女声。
“谁啊?来了!”
谢云身体一僵,开门时见一女子探头出来,二十几岁的年纪,涂着脂粉,说话和和气气的,听闻陆拓是来寻人的,她也没多问,只笑着点头将三人迎了进去。
“寻人的话,你且进来,我夫君马上就要回来了。”
谢云带着礼貌的笑脸跟在女子身后走了进去,陆澜清没动,等二人走出去了几米远,方才黑了脸,他阴冷着一张脸,招过陆拓,冷言道。
“你派几个暗卫里的好手,将谢姑娘的院子守好,若是有前朝余孽的动静,立刻来寻我。”
陆拓习武之人,耳力极佳,自然对他二人在马车里提及的这事有所听闻,他抱拳道。
“主子聪慧,若是能救公主于水火,以后应有利处。”
陆澜清脸色一变,他满脸不解道。
“公主怎么样与我何干?你把谢姑娘给我看好了,出事了就自请领罚去。”
......
陆拓:今天的公子也是一心只想博得女人心的寻常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