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太太这架式像是要训导警示她的大女儿,郑夫人觉得不好旁听,便带着儿子儿媳告退,郑老太太点点头,让她们娘仨走了。
回到清心院,郑兰缇却正等在那里,一见母亲和哥哥进来,忙迎上来,跪在郑夫人和郑景琰面前,含泪低头道:
“母亲、哥哥为我作主!”
依晴吐槽:好嘛,今晚别想早睡了,貌似又有一窦娥出现!
不过,她可不认为郑兰缇能演好窦娥这个角色。
果不其然,听她亲口说出事情真相,连心慈面善、绵软不爱管事的郑夫人也禁不住又惊又怒:“你、你这也太狠了,怎能做下如此阴毒之事?”
郑景琰偷眼看着依晴坦然的表情,不免暗自惊奇:听了这些内宅龌龊阴狠的手段伎俩,她竟然面不改色淡定如常,是否事不关己,她便不放心上?这女人,也亏得她嫁的是自己!若不幸放到别家纷繁复杂的内宅大院,不知她是粗枝大叶被人欺负,还是精灵古怪会避凶趋吉,或是像兰缇这样,心狠手辣专欺负别人去了?!
他却低估了夏依晴心灵的强大程度,不提两世为人,所见所闻包罗万象,便是她经历了夏修平欲伙同黄氏抢庞如雪肚子里的胎儿,再从乐晴嘴里听到夏修平为了不让黄氏生下他的子嗣,连自己的骨血都可以戗害,这两桩,已让她对关于子嗣产生的各种各样恶毒事件免疫了,此时的心境,波澜不惊。
郑兰缇的夫婿,忠毅伯府次子、从六品禁卫营副参领刘玉宾,依晴是认识的,高大壮实一年轻军人,听说忠毅伯是当今皇帝近卫出身,年轻时救过无数次皇帝的性命,至今仍得皇帝看重,郑景琰在依晴眼里是个热心为妹夫们职位的大舅哥,但刘玉宾的官职却实实在在用不着他,人家父亲一句话就搞掂了。
那刘玉宾虽是勋贵公子,却还算负责称职,至少听他父亲的话,在禁卫营里老实当差,没有像龚子杰那般花哨贪玩得离谱,不过好色是大多数男人本性,刘玉宾在这方面没能例外,据郑兰缇对郑夫人述说,他除了一妻之外,底下贵妾、妾、贱妾和通房共计十三人!
刘玉宾和郑兰缇只生有一嫡女刘佳虹,其他的子嗣不是没有,几个贱妾生的庶子、庶女五六人,郑兰缇看都不待看的,也不放在心上,但是贵妾被她严密掌控,不允许有孕,这一次出事,便是刘玉宾爱重的一个贵妾意外怀了身孕,刘玉宾专门请得妇人科一位有名的大夫诊过脉,那大夫具体对他说了什么,郑兰缇不得知晓,但见刘玉宾欣喜若狂,呼朋唤友摆酒宴大肆欢庆的样子,她气不打一处来。
贵妾的胎儿刚满四个月,腹部便微微隆起,刘玉宾每天小心侍候,尽力取悦,别的妾室房中都不去了,一个月总有二十多天陪着那贵妾,余下几天在郑兰缇这边,还总绷着个脸,郑兰缇岂有不恨的?
她是个心高气傲、任性霸道的侯门贵女,原本就难容一个小家碧玉做了贵妾还得宠,再给这正妻摆谱,郑兰缇心生恶气,索性一不作二不休,趁刘玉宾不在家把那贵妾抓来,寻个错儿罚她跪在院中坚硬的青石板上,上头太阳照着,下头青石烫热,贵妾跪了半天,也哭了半天,最后晕倒在地,抬回去,到晚上腹痛如绞,人也烧得迷迷糊糊,两个成形的男胎却滑掉了!
伯爷和伯夫人听闻此事,只是惋惜了一下,伯夫人把兰缇叫去训斥一顿便完事——忠毅伯府四个儿子,男孙十几个,大的都可以骑马练武与人过招了,子孙繁茂而健壮,两老对后代子嗣没什么好担心的!
况且那个贵妾,伯夫人也不是很喜欢,犯不着为个妾惩罚兰缇,兰缇虽然傲慢,平日里对公婆该有的孝敬,她从不含糊拖沓,若问她拿点银子急用,她十分爽快地就送上来,是四个儿媳里出手最大方的,做婆母的得了好处,关键时候怎么的也要向着她点!
但是刘玉宾第二天回来知道后,暴怒地踹了郑兰缇几脚,又把她拖到那贵妾房里,要她向妾室跪下磕头认罪,再自扇耳光,郑兰缇哪里肯?夫妻俩扭打成一团,最后刘玉宾把郑兰缇捆了起来,塞进马车直接送回郑府,声明要休妻。
依晴仔细看了看郑兰缇,挨打被遣送回娘家,想来是在早上自己和郑景琰离开侯府之后,她此时妆容齐整,脸上没有伤痕,行动自然,显见身上也没有筋骨之伤。
正暗自想到底是将门虎女,生得腰粗体壮,在这种时候就起作用了,跟个男人打架都还能护得脸面周全。
只是她拉开衣领,肩背上的瘀痕却触目惊心,郑兰缇又抚着腹部哭泣道:“他用力踢我这里,当时痛得都要死去了!”
毕竟是自己从小抚养长大的孩子,郑夫人见了那遍体的伤痕,也不免嘘唏,看了依晴一眼,依晴便走过去替郑兰缇拉上衣领,整理好,扶她站起来。
郑夫人道:“他踢你一脚,你就痛得要死去,可想过那妾室之痛?那可是两条人命啊!若不是妾室命大,便是三条!你竟能够生出如此狠毒的心肠,真是……唉!太可怕了!”
郑兰缇却不接这茬,大概是觉得弄掉一两个胎儿稀松平常,她只挨近郑夫人,摇晃一下她的肩膀,说道:
“母亲,刘玉宾要写休书来,我们如何办哪?难道就由着他这样?我身为主母,惩处一个妾室有什么错?”
郑夫人责斥道:“没人像你这般,惩处人也要看情况!”
“母亲,您不知道那狐狸媚子多么地会装模作样,尽恶心人……”
一直不作声的郑景琰开口道:“既不想让人休弃,那就与他和离,条件是所有嫁妆都不要了!”
郑兰缇怔了一下,跺着脚道:“不!我不要和离!我若离开刘府,那贱人就得逞了,刘玉宾会将她扶上正位,她做梦!想都别想!”
依晴无语,郑夫人看着郑景琰道:“琰儿,咱们郑家几代没有下堂妻,也没有被离弃的姑娘……”
“母亲,这个我知道。”
郑景琰再朝向郑兰缇:“刘玉宾此次没做错,你是该打!但他打了你,又要休弃,却是损伤了荣平侯府的面子,我少不得要与他交涉!”
郑兰缇眼睛发亮:“哥哥,明天你去……”
“我不去,侯府不会有人去刘府!”
郑景琰淡然道:“我只需写一封信,信只有两句:休弃或和离,悉听尊便!”
郑兰缇脸色瞬间通红,嚷嚷道:“你是不是我亲哥哥?怎么能够这样?”
郑夫人目光一凝:“兰缇!”
郑兰缇吧嗒吧嗒眼泪直掉:“母亲!哥哥太莫名其妙了,他从来就不曾为我着想!不帮着我就罢了,还向着刘玉宾!”
“他向着刘玉宾,可不正是为了帮你?你既不愿意离开刘府,那就还是一家人,难不成闹僵了反倒是好的?”
“可他这么一来,我脸面何存?公公婆婆让我去跪祠堂,然后才肯压着刘玉宾不让他休妻,连这我都没有答应,就为着咱们侯府的脸面!还指望着哥哥向他们问罪,让刘家八抬大轿抬我回去!他倒好,给刘府写那样的信,不是让人将我的脸面踩在脚下了么?以后刘府里,我如何做人?”
“能让刘玉宾捆着送回来,你还有什么脸面?侯府脸面早被你丢光了,我倒宁可不是你兄长!”
郑景琰站起身,拉过依晴,向母亲行礼告辞,郑兰缇哭着跟在后头喊了几声哥哥,他头都不回一下。
走到外面,依晴挣了挣,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这样不好走路!”
郑景琰不放手,却答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今天你很乖巧,只管站在一旁瞧着不作声儿!”
依晴看了看前后隔着一段距离的丫环婆子们,笑道:“那我能怎样?这是你家烦心事,我避之唯恐不及!”
郑景琰沉默了一下,拖着她快走:“回去,给你看样好东西!”
依晴尽力跟上他的脚步,脑子里还在想郑兰缇:“我有点好奇,太太不是说郑家不能有被休弃的女儿么?你不去刘府赔礼道歉,就写那么一封信,不怕他家真的休了郑兰缇?”
郑景琰看了看她:“太太的话,你还记得哪样?”
依晴微微仰着脸儿,俏美如蝶冀般的长长睫毛忽闪两下:“很多!目前就这个比较感兴趣,想知道结局!”
郑景琰目光停留在她秀巧却极富肉感的可爱下巴,说道:“结局无外乎两个,休弃或和离。不过,估计哪一个都不会出现!”
“为什么?刘玉宾做到这份上,说明他意已决!绑人送回娘家,这就是打荣平侯府的脸了,你有什么办法让他回心转意?”
“听你这话,哪里是想知道结局,你分明就巴望着兰缇被刘府休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