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郑景琰并没往涵今院去,只管大步走回玉辉院,青荷小跑着跟在后头,心想或许侯爷有什么话要交待少夫人,之后直接从那个月洞门进入涵今院也是可以的!
想到这么一来,少夫人就知道这件事了,她不禁皱了皱眉。
郑景琰让青荷在石阶下等着,自己跨步上去准备进屋,却见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从廊下侧边走来,竟然顾不得向自己行礼问安,而先去盯着青荷看,小丫头撇着嘴,横眉冷目,满脸不善,郑景琰认得她们是依晴的陪嫁小丫头,叫鸣柳、香风,当下也不理会,自顾进屋。
依晴听说侯爷回来了,便迎将出来,走到门口与郑景琰撞个满怀,原是某人故意的,郑景琰笑着揽了她往桌边走:“近午时外边有湿热之气,不要出去!来给我倒杯水喝,渴坏了!”
见花雨站在一旁,便又说道:“对了依晴,王姑娘刚才不小心跌了一跤,说是蹭破膝盖了,青荷跟着我回来取药,我之前离开京城写过一张单子交给杜仲,让他选些药品拿回来放着,以备不时之需,你看看给她一瓶治擦伤的药膏吧!”
依晴听了,也不多问,只让花雨去翻药箱:“我教云屏在每个药瓶子上都作好了标记,擦伤跌打类好像在箱子右侧,随意拿给她两瓶吧!”
花雨应声而去,郑景琰捏捏依晴的脸:“那是药,你当是什么好吃的?随意就给两瓶!”
“就是药才给,好吃的我才不会那么大方!”
依晴摸了摸肚子,撒娇道:“嗯……说到吃的,宝儿饿了呢!”
郑景琰一听着急了:“那饭菜做好没有?赶紧摆上来啊!怎么只有花雨一个陪你,其他人呢?”
依晴道:“云屏代我跟着管事婆子去四处巡看,翠香和雁影,我让她们帮着厨房两个妈妈去检查翻晒一下酱料。”
“酱料?什么酱料?”
“就是酱料啊,可以做食物佐料的酱料!还有,就是做月饼的馅料,也需要每天检看一番!”
“月饼又是什么?”
依晴楞了一下,笑笑:“月饼你不懂啊?好吧,其实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吃的小饼啦!我和乐儿小的时候,每年都盼望中秋节,因为到了这天,刘妈妈会给我们做有甜馅的小饼,我们也跟着做,就把小饼做成一个一个小月亮,希望我们一家能够团团圆圆,年年岁岁花好月圆……所以,就把小饼叫做月饼了!”
郑景琰拥着依晴坐下,动容道:“依晴……你和乐儿,真是太聪明了!”
“嗯,没什么的啦!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多懂些事而已!”
面对郑景琰崇拜的小眼神,依晴暗道惭愧,这个朝代还没有月饼一说,她在江南的小圈子里是说开了,但京城却不知道小饼可以叫做月饼,郑景琰又被她给糊弄了,还当真以为自己妻子脑瓜长得好,才情惊世绝俗。
依晴把话题跳转开:“刘妈妈的手艺很好,她做的各种酱料极好吃,我也学会了!秋冬干燥之时,正是做酱料的时节,我让厨房的妈妈们先试着做一点出来,除了做豆酱,顺便也做些麦酱,你不要怀疑,很好吃的,做成了给你尝尝!”
郑景琰看她轻轻巧巧说着话,语音曼妙,悦耳动听,一双红唇鲜艳诱人,终是忍不住低头用力啄了她一口:“我不尝!我要天天都吃!”
说完又张罗着叫人摆饭,进来的是鸣柳,说道:“米饭焖熟了,时鲜菜也都洗好切好,单等张妈妈过来开火炒起来,很快就能上桌!鱼汤倒是炖好了,侯爷和少夫人不如先喝汤吧?”
郑景琰道:“也好,那就先喝碗鱼汤!去把张妈妈唤回来,赶紧做菜,我陪少夫人吃过午饭要出门!”
“是!”
鸣柳答应一声,轻快地转身走了。
郑景琰与依晴说起刚才在门外的情形,他倒不是很介意小丫头不尊敬自己,玉辉院是他和依晴休养生息的地方,任何的不妥当,他知道了,也要让依晴了解:
“这几个小丫头足够精灵,但礼仪或有些欠缺,见了主子不闻不问,先去盯着别的人看,这就不对了,你让花雨她们好好教教,毕竟,日后花雨几个到了年纪放出去后,还指望她们帮着你管事儿呢!”
依晴垂下眼眸,很快便想明白了,笑着说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能怪她们两个,我想是因为太紧张的缘故,两个小丫头片子竟是忘记给侯爷请安了!”
“为何紧张?”
“嗯,是这样……”
依晴把当日她出城拜送子娘娘,带走洪妈妈和四个大丫头,结果在家的池妈妈等人被钟妈妈请去涵今院那边喝酒,到饭点时其他人也去用饭,只留鸣柳和香风两个在院里巡守,鸣柳看见青荷接近了小厨房,却又看不清她到底做了什么,结果主仆几个因为心理作用,都觉得小厨房有点诡异起来,最后索性把小厨房全部搬空,洒上石灰水消毒一番,再清洗干净,重新置了厨房用具,这才敢继续开火煮吃的。
依晴无奈地笑:“这么费力折腾过后,几个大丫头又将小丫头们一番训斥责骂,鸣柳和香风就把这帐算在青荷头上,时刻提防着青荷,只要青荷一出现,她们就十分紧张起来,今天又是院子里四处晾晒酱料之时,青荷跟着你进来,想必这两个丫头竟是如临大敌了,居然连侯爷都没看见!”
郑景琰听依晴说完,却是面色端冷,没有一丝笑意,握着依晴的手半晌才道:“她们做得对!就应该这样小心细致!宁可白费功夫,绝不能存一丝侥幸之心!回头,我让杜仲给这些个大小丫头们各备一份礼,该重赏她们!”
依晴道:“不用了吧?这么郑重其事的,别真弄出点什么风声,传到老太太和太太耳朵里,那又是一场糊涂官司!”
“传不出去的,我知道分寸!”
郑景琰轻吐口气,脸色稍缓了些,他自然不会告诉依晴,夜巡侍卫曾经听到大姑太太和身边婆子商量着要加害她!
在自己家里,血脉相连的姑母竟想害了自己的妻子,他还敢轻易相信谁?
王瑶贞妹妹,确实软弱娇柔,但便是这样外表温婉良善的女子,当着他的面,双眼喷火大骂依晴是贱人!若有人告诉郑景琰,说王瑶贞欲害依晴肚子里的胎儿,郑景琰只有深信不疑!
王瑶贞憎恨夏依晴,恨成这样,她还能若无其事住进侯府,与依晴毗邻而居,天天见面,总想着要给依晴请安,没成亲就以妾室自居,这样的女子,她的心态已经不正常了!
郑景琰此时甚至认为,他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亲自凝神为依晴诊脉,依晴和腹中胎儿一切平安无异常的结果,其实是这几个丫头的功劳!
抓不到证据,谁能说得清楚?如果青荷奉瑶贞之命,将什么东西投入了水里,或是锅里,只要依晴回到家不小心用过一次,或许就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无比糟糕的结果!
而那个时候,郑景琰远在南方,鞭长莫及!
大热的天,郑景琰却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像要取暖般,把依晴紧紧搂进怀里!
门外,花雨将两个瓷瓶交到青荷手里,一边说道:“这种事你该找内院管事妈妈,管事妈妈可以为你们姑娘领取止血镇痛的膏药,也可以为你们姑娘请大夫,多么简单啊?非得找侯爷,当我们侯爷是什么人?你也太当自己是一回事儿了!”
这话明着说青荷,会听的自然知道她指向了青荷身后的王瑶贞。
青荷没能为自家姑娘请到侯爷,还被花雨削了一顿,又气又恨,怕被姑娘责骂,回到涵今院就添油加醋,将玉辉院几个大小丫头编排一通,最后连依晴也没放过,说是依晴指使花雨和雁影到半路上去等着侯爷,花雨和雁影去得比她还要早,看见侯爷过来,一左一右拉着侯爷回玉辉院去,后来还是侯爷看见了她,把她叫去玉辉院问话,夏依晴自然不放侯爷过来,侯爷只好给了这两瓶药!
王瑶贞听着听着,险些咬伤了自己的嘴唇,到此时更加认定:景哥哥疏远自己,是被夏依晴那贱人给迷惑了!
夏依晴不但以色相迷惑景哥哥,还把景哥哥看管得密不透风,不让景哥哥接触到冯月娇,更不让他接近自己,她所倚重的,无非就是身边的花雨和雁影!
花雨和雁影可说是整个侯府婢女中姿色最好的,青荷说亲眼看见这两个丫头左右拉扯了景哥哥回玉辉院,那就说明,她们已经是景哥哥的人了!
景哥哥说他不能纳妾,王瑶贞根本不相信,因为景哥哥告诉过她,他虽然瘦,但自小炼气习武,身体很好!
进入侯府之前,奶娘教给她一些男女房中之事,告诉她该如何抓住男人的心,不管男人有多么洁身自好,成亲之后,知道了女人的好,他便再也离不开女人!
如今依晴怀孕,想拴住景哥哥,就靠身边姿色艳丽的婢女,这种事王瑶贞早就懂得,她的母亲便是如此!
王瑶贞看了看垂头站在一旁边的青荷,暗暗叹了口气:青荷和柳烟,都是跟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十**岁了,她们也不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但与十五六岁水灵灵的花雨相比,终究是差远了!
看来,自己身边得添几个新人才成!
王瑶贞关在房里思量了半天,原本打算隐瞒起来不说膝盖伤,却让青荷教几个小丫头散放出去,只说姑娘的腿伤得厉害,走不动路了!
郑夫人和依晴过来看过王瑶贞,又请了千草堂擅长骨科的白大夫来诊看,青荷却以姑娘不能让生人看见身体为由,阻止白大夫为王瑶贞检查,白大夫只得以诊脉为凭,向郑夫人禀报说未伤及筋骨,但在膝盖那块地方脱了皮,行动间确实很痛的,伤口也不容易好,嘱咐让姑娘好生躺着,擦点伤药,将养个七八天这样,就没事了。
老太太听郑夫人说了,便道:“她父亲说是近几日回到京城,还要整理清扫府宅,安顿一家大小,接回去也没空照看。等王将军回京那天,让琰儿与他说一声儿,就让瑶贞在咱们府里好生养着,养个十天半月再回去也不迟!若不然,替人家照顾女儿几年,到头来送回去是个瘸着腿走路的,不好看,也过意不去!”
郑夫人自是赞同,过后与郑景琰一说,郑景琰却不置可否。
王瑶贞如愿地被老太太留下来,当然是十分的欢喜高兴。
请客容易送客难,你们是为迎娶我才接我进来的,现在想打发我走,不能够了!
王瑶贞打定主意:要尽快想个法子,在荣平侯府扎根下来,不走了!
她不再是只会做梦的小女孩,即便因为父亲封为忠烈伯而身份增涨,但她已经二十岁,二十岁的姑娘没资格挑人,只能给人挑,而且可般配的人基本上都没有了,姻缘之艰难,可想而知!
与其回到父亲身边,看着父亲的后妻和几个幼小的弟弟给自己添堵闹心,还不如留在侯府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女子们出嫁,为的就是一辈子有依靠,享受福禄富贵,她实在想不出来,将来能有什么样的男人,可以给予她眼下这份生活?
景哥哥以她名义为她置下的房产和田庄铺子,与京城有钱人家小姐的嫁妆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每年还额外给几万两银子零用,想要什么,只消吩咐一声杜仲或甘松,立马就着人送了过来,还不用她付钱……而景哥哥对她的好,那一份细致耐心,她在父母兄弟那里都不体会到!
奶娘说,千两黄金易得,却难得有情郎!没有人比她的景哥哥好,她不能放手!不能便宜了夏依晴!
四五年的感情,不是说消散就消散得了的,只要她住在侯府里,每天出现在景哥哥身边,总有一天能找到机会,重新拉回景哥哥!
也不必担心做妾有辱门庭,事实上,当她听到父亲曾为当今皇帝立下大功的消息时,心里便早有了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