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半个时辰后,挤到酒楼看热闹的人已等得打起盹来。

酒楼二楼上慕无伤和青芷坐在廊上正好能看清楼下堂中情形的位置上,而楼下堂中最中间的那桌坐的是慕无伤的护卫与浑身颤抖的张行川。

约定的时间已过,慕无伤叹了口气,对着堂下,道,“张大公子,别怨我心狠,怪只怪你在你爹娘心目中分量不及银钱重,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给张大人送一根你的手指去了,你自选一根平日里最不喜的,顺道帮你切了。”

残忍的言语从慕大夫口中出来平添了几分悲悯的味道来,想凑热闹瞧张行川下场的看客们挤满了酒楼大堂,就连二楼上亦是人满为患。

云客来,如其名一般,今日总算是客似云来,但酒楼掌柜却忧心忡忡,半分进财的喜悦也无。

县令家的公子若是真在此地被人剁了手指,这云客来还不得关门大吉才怪。

掌柜的苦楚,青芷倒是瞧出来了,但她也知晓慕无伤有分寸。

而慕无伤的所作所为皆是为她达到目的,张行川被劫之事很快便能传遍整个宁凤县,甚至是更远。

而她本意便是如此,动静越大越好,一直躲在暗处追踪她的人才无暇顾及悄然离去的文修。

她是为文修打掩护,显然慕无伤也明白她之意,是以尽全力配合。

张行川吓得半死,已是六神无主,牙齿打颤连求饶的言语都断断续续的。

“别杀……我……”

慕无伤像是失了耐心,不耐地朝楼下的护卫摆手示意,“既然张公子自己拿不定主意,你就替他决定好了,记得利落些,刀口一定要平整。”

他的特意叮嘱让原本还喧闹的酒楼顿时静了下来。

看客们也被吓到了,他们以为最多也就吓唬吓唬张行川,给他一个教训而已,不曾想竟然来真的。

“这位公子,您看张公子好歹也是张大人的长子,要不就……”

掌柜额头冒着冷汗,试图上前劝阻,青芷淡声打断,吩咐道,“掌柜无需担忧,此事全由这位慕公子担着,您只需上最好的酒菜招待便是,趁今日客人多,多赚点银子,莫要辜负了张公子的主动为您拉客的好意。”

掌柜一个头两个大,若是张行川真能有此等好意倒是好了,如今酒楼已陷入两难境地,因张行川的到来让酒楼迎来了开张数十载来头一回食客爆满的盛况,可搞不好还要出大事,他岂能安心哟。

“姑娘,要不您帮着劝劝这位慕公子,小店属小本生意,经不起这么折腾的。”老掌柜抬手擦着头上的冷汗。

青芷仿若未见,依旧淡然轻笑,“掌柜照慕公子方才说的做便是,银子稍后便会结清的。”

“掌柜的可是没听清我妹妹说的?” 慕无伤拊掌一笑,“你看我兄妹俩也不像是吃霸王餐之人,吃喝所花费银两皆记好了,掌柜的大可安心,该给的银钱只多不少。”

掌柜的擦着冷眼,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哪里是怕他们吃霸王餐,而是怕酒楼染血,可看这架势,这两兄妹也不好惹,竟然敢拿张行川寻乐子。

心思百转之后,掌柜的赔笑道,“这位公子说的是,伙计听您吩咐便是。”

言罢,掌柜的对一旁同样战战兢兢的跑堂伙计招招手,带着人去僻静处低声嘱咐。

百无聊赖的青芷又将目光落于下方堂中,张行川已吓得蔫蔫,面无血色惊恐睁着眼喘气。

慕无伤又悲悯地叹了声,“唉,张公子怕是没有想好,那在下便让属下帮张公子选了,张公子且安心,在下的这些手下也算是训练有素,手法不比一般屠夫差。”

在场之人不免想到那集市上卖猪肉的胡屠户,斧头菜刀抡起,那叫一个起落有声,如今能亲眼目睹平日里最为痛恨的恶霸公子受教训,只觉大快人心。

众人屏息以待。

“动手。”慕无伤果然善解人意,微抬手臂挥了挥衣袖。

护卫得令,腰间摸出一把短刀,刀出鞘的轻响引得看客们抽气咽嗓子,目光紧盯着堂中央。

张行川见状,惊惧把手缩回藏在桌下,颤抖着惊叫。

“啊!尔等刁民!”

“你们可知我是谁,若敢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们……好大的熊心豹子胆。”

越是想给自己壮势却越发胆怯惊恐了,想逃跑,腿已不听使唤,他连站都没法站起来。

对面安坐的护卫忽然起身,慢悠悠走到张行川身旁,一手搭上张行川胳膊,吓得张行川又是一个颤抖,下意识想要甩脱却是不能,惊恐地挥舞乱嚎。

“啊……别……别剁我……”口齿打结,惊叫不已。

这种缓慢的举动给足了张行川恐惧的时间,青芷浅笑夸赞,“慕大夫这护卫挺机灵的啊。”|

慕无伤偏头凑到青芷耳边,低语,“这些都是宫中侍卫,这回沾阿修的光,陛下慷慨给了我,自然要好好用一用的,你也别客气,下回可就没机会了。”

青芷愕然,敢情这是慕大夫的恶趣味,听起来似乎也对小皇帝心中有颇多不满,靠折腾宫中侍卫来宣泄一二,但似乎这些侍卫来当护卫亦很乐意。

比如说此时正举刀在张行川手背上比划的冷面护卫,瞧不出是被迫,而是兴致勃勃。

青芷轻咳一声,掩饰住笑意,“我瞧着这些跟在你身后的护卫也玩得不亦乐乎。”

“皆是被深宫牢笼憋坏了的可怜虫。”慕无伤深以为然,起初他也以为这些都是皇宫出来的冷傲货,可一路随行却让他发现了蛛丝马迹。

虽不至像脱了缰的野马般放纵,可免不了还是被外边的人气感染,渐渐有了生息。

“啊!”

一声杀猪般的惊叫,众人循声望去,护卫手中把玩的短刀滑落,正,插,在张行川的无名指与小拇指缝隙间。

张行川惊恐万分瞪眼看着已被按在桌上左臂。

“求求你……陆姑娘……”似乎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张行川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上方的青芷。

青芷笑而不语,充耳不闻。此时外面有喧闹声,接着便是一声急促的高喊声。

“张大人在此,尔等休要伤了公子!”

众人回身望去,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当显眼的官服衣角映入眼帘时,张行川顾不得什么,挣扎着高声呼救,“爹,救我!”

青芷好整以暇一手杵着下巴看戏,瞧着一队衙役开路,将看热闹的人推搡开,比师爷矮上半个头的张启张大人终于在人前露脸了。

不似张行川一般被酒色掏空身子而消瘦,人到中年的张启已是发福的样子,宽大官服下掩盖的大肚腩也很显眼。

“谁要杀我儿子?”张启翘着八字胡蹙眉问,对师爷使了使眼色,师爷忙上前去保护张行川。

师爷是个眼尖机灵的,见钳制着张行川的是个不好惹的,忙笑呵呵道,“这位壮士,我家公子若是有冲撞之处,壮士可与我家大人商量……”

护卫不为所动,目不斜视依旧保持着要剁下去的手势。

此时师爷后一个鼻青脸肿的小厮,扯扯他的袖口,怯怯地指了指楼上,“师爷,就是他们要老爷来的。”

拎不清状况的张启见儿子恐惧求救的目光,气势汹汹上前,师爷见势不妙,忙拦住他。

师爷轻声提醒,“大人,莫要妄动,眼前此人一看便是练家子,稍有不慎会伤到大公子的,正主是二楼上那位公子,瞧着来头不小,需小心行事。”

将底下的一切尽收眼底的慕无伤笑得无害,含笑与青芷逗趣。

“你瞧这县令长得像不像酒葫芦,我爹与我师父是师兄弟,我师父嗜酒如命,每当师父生辰,我爹都会他酒葫芦,里面装满了美酒,我记得那酒葫芦的肚子就跟县令的肚子一样。”

青芷‘噗嗤’笑出声来,“县令这肚子里怕是要比你师父的酒葫芦大上许多,不仅能装酒,还能装民脂民膏,慕大夫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她这哪里是关心,分明是促狭,只待好戏开锣。

慕无伤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从腰间摸出一枚玉腰牌,在她面前晃了晃,“虽是个跑腿的活儿,可陛下慷慨,如今就算是知州在此也得跪着听我训话的。”

“真厉害。”青芷很给面子地对他竖大拇指。

瞧着楼上的两人自顾自谈笑,根本不将县官老爷放在眼里,师爷心中打鼓,安抚好张启后,颠颠地上了楼,走到慕无伤身旁,作出恭敬样。

“这位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慕无伤敛了笑意,冷眼一瞥,不多言,将腰牌在师爷面前亮出来。

瞧清上面的字样时,师爷如见鬼一般身躯踉跄,腿软就跪了下去,匍匐在地,颤声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贵人恕罪……”

青芷意外挑了挑眉,她并未瞧清慕无伤的腰牌是何样,但瞧师爷吓得不轻,显然非同一般。

慕无伤不屑轻哼,“你这个师爷倒是要比糊涂县令要有见识,识得这腰牌。”

“小人惶恐,贵人请稍等,小人这就通禀张大人亲自来与您谈。”

言罢,师爷以袖擦着额角沁出的汗,连滚带爬往楼下而去,在张启疑惑中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你没看错?”张启闻之色变,惊恐地朝楼上望去。

“千真万确。”师爷应答之后忙吩咐衙役清理现场围观人群,“将闲杂人等都清了,守好酒楼,莫要让人扰了贵人清净。”

一声令下,衙役面面相觑,想到方才师爷都在楼上跪了,心下也不敢怠慢,听从师爷安排,把挤在酒楼看热闹的人都撵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