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青芷的眼睛虽瞧不见,但她每日都会让慕无伤带着她出去逛一逛露个脸。

这日,她忽然心血来潮想去游湖。

慕无伤只叹了口气,不忍拂了她的意,命人去租了画舫,搀着她去了湖边,就是很平常的游湖,不到一个时辰,她又道乏了,慕无伤又搀着她回了客栈。

夜里,青芷心中藏了事无法安眠,细细算了算,她与慕无伤在这客栈住了也五六日了,躲藏在暗处之人的耐心也磨得差不多了,只是不知何时才会动手。

她有自己的计较,慕容文修离去已是大半个月过去,却无只言片语传来,她很不安。

她一直在等,等着暗处之人行动。

慕无伤冒充慕容文修之事拖不了太久,也许很快会被识破,那些冲着她身上颜家秘密而来的人早已等不及,只是不知会是哪一方较高一筹将她掳走。

失去意识前,青芷的记忆停留在闻见一股浓烈的异香中,她不禁好笑,到底是何人如此愚蠢,迷香能迷倒她,但在慕无伤面前便是班门弄斧了。

然而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使用拙劣手段之人竟真的将她给掳走了,她有意识时已经是在一辆行走的马车上。

她睁眼依旧是一片黑暗,但车厢内却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青芷,你终于醒了!”

“陆文琀?”青芷半支起身,一手抚上昏沉的头,迷糊了一阵便清醒了许多,虽然双目无法视物,却也明白发生了何事。

她被劫了。

陆文琀竟能从慕无伤眼皮子底下劫走她,是运气好还是……

“与我一起的慕大夫呢?”

马车晃悠晃悠走着,日薄西山,官道上扬起一路灰尘。

陆文琀本挑帘望着外面外面,察觉到青芷醒了才放下帘子,回眸瞧她,眼中是淡淡的喜悦,可他并不知青芷双目失明,这几日慕无伤陪着她,两人配合极好,旁人不知晓青芷双眼的异样。

此时青芷虽望着他的方向,目光却是晦暗无距的,陆文琀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妥,急声道,“你的眼睛……”

青芷神色淡淡,“无碍,不过是瞎了而已,我有些渴了,劳陆公子赏口水喝。”

显而易见的冷淡疏离让陆文琀一怔,心中塌陷的那一角如何也补不起来了么?年少轻狂时,错过一回就不能弥补,他不相信。

后来她还救了他,这便是缘分。

陆文琀自顾自地想着,总有一日他能打动青芷,让她再次接纳他,这一次他不会再让陆若尘有可乘之机。

“陆公子莫不是吝啬一碗水?”久等不闻动静,青芷扶着车壁撑起坐好,神色依然平静。

陆文琀急忙道,“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的,方才我不过是在想……”

青芷没有耐心听他说完,出声打断的同时亦伸出手去,语气淡淡,“多谢陆公子慷慨。”

陆文琀忙拿起水囊递给她。

青芷接过并未直接饮用,又道,“可否给我一只干净的杯子?”

陆文琀依言照办,她的嫌弃之意毫不掩饰,但他不在意,在他面前,她只需随意便可。

在日头落山前进了城,在客栈住下,青芷一路上不怎么言语,陆文琀时不时的关切询问,她也只是淡淡应声,也曾相处过一年多,知她冷淡的性子,陆文琀倒也自觉,怕惹她心烦便也不再多言。

方进客栈,青芷便明白与陆文琀道,“我不喜与人同桌用饭,你让人将我的饭菜送到我房里便可。”

“可你的眼……”陆文琀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失望垂眸,“嗯,我先送你回房歇着,稍后我亲自将饭菜给你送去。”

青芷并未拒绝,此时她双目失明,行事不便,既然有人任劳任怨照顾,她就安心受着便是。

更何况,这也是陆文琀自找的,若不是他将她劫走,此时就是慕无伤在为她鞍前马后。

很明显,慕无伤故意的,青芷腹议,原来慕无伤早看出她要将计就计进京的事。

进屋之后,青芷在陆文琀的指引下来到盆架处,掬水净面,陆文琀识趣离开,不多时又端着饭菜进屋。

青芷淡淡道了句谢,而后自己摸索着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自己就吃了起来,不曾与陆文琀客套。

陆文琀在一旁观望片刻,见她盲目也能自己用饭,便也没再打扰,安静地退了出去。

日子就这么过去。

青芷无法辨别昼与夜,皆是依照走走停停住客栈来判断的。

离开凤宁县已半个多月,慕无伤不曾追来,她也不多问,心中隐约明白了。

被劫走,她显得极为平静,除了赶路颠簸身子有些不舒坦外,她并无反抗情绪,反而出奇地配合,一路上吃好、喝好、睡好。

起先陆文琀还担忧她会想法子逃跑,渐渐的便暗自窃喜。

“青芷,我原以为你是不愿随我回去的,不曾想你……如此这般,我真的很欢喜,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我……”

知他又要抒情了,青芷不耐蹙眉打断,“何时能到京中?”

陆文琀面色一紧,急声道,“你可是还是急着去见他?他如今深得圣心不假,但他依旧没法护你周全,你别忘了,不久之后他便要娶荣王府的郡主了,届时有了荣王府作倚仗,他便有了锦绣前程。”

青芷无趣撇嘴,讥讽道,“陆公子想多了,你们陆家谁的前程都与我无关,我只关心自己的安危,我身上的毒已发,若无慕大夫的药,我怕是活不久的,难不成陆公子是专程为我收尸扥不成?”

陆文琀一噎,面色越发难瞧了。

这一路上他也曾多次找大夫替她诊治,可无人能治得了,皆是写下药方便摇头离去。

默了默,陆文琀温声道,“青芷,你且安心,待到回府后我便进宫去求陛下,宫中御医医术精湛,定能救得了你的。”

“陆公子说笑了,你与我非亲非故,如何能得陛下另眼相待?即便能得圣恩眷顾,陆侯爷与侯夫人会允你为我进宫?陆公子莫要忘了,陆侯府如今正费尽心思与国舅家结亲,陆公子将来很可能成为太后娘家朱家的女婿,朱家的人岂会容忍你胡闹。”青芷无关痛痒地戳破陆文琀极力忽视的现实。

陆文琀忙解释道,“我不会负你的!青芷你信我,与朱家的亲事尚有缓和的余地,回府后我立即进宫去请旨赐婚,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到了此时依旧还天真的陆文琀让青芷有些怜悯,可她并非圣母,做不到关爱世人。

“陆公子,你也该清醒清醒了,如今的陆侯府说好听些便是靠祖宗庇荫,早已今非昔比,若是没有了陆若尘这个二公子,陆侯府的门匾也就是年岁久远些罢了。”她的言外之意便是小皇帝凭什么就给他陆文琀赐婚。

世上之事并非你想如何便能如何的。

如今能给陆家带来荣耀的只要陆家二公子,而陆文琀这个早在两年前就已‘病逝’的陆家大公子其实什么也不是,这也便是陆侯爷着急与国舅攀亲的原因。

太后的娘家,岂是一般清贵之家能比的,而陆家之所以有这等心思,不过是仗着国舅家的千金朱紫玉对陆文琀情根深种。

陆文琀不语,青芷笑道,“当初若不是陆大公子你忽染恶疾,国舅爷怕误了女儿的终生,或许早早便将女儿嫁进陆侯府了,亦不会有后来陆侯府去薛家逼婚,让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嫁入侯府冲喜。”

那个孤女便是她。

陆文琀只觉面红耳赤,当初的一念之差便造成了此生难以圆满的遗憾,他只当青芷心中有怨,日子久了便会消弭的。

但只要想到她心中最在意的还是陆若尘,他便无法安心,甚至是愤怒。

若无陆若尘从中作梗,事情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青芷,你忘了他罢,为了权势,他必定是要舍了你选荣王府的,之前他去找你是因失了记忆,可如今他已然恢复记忆且回到京中接受封赏……至于我与朱紫玉的亲事……若是势在必行,届时我会迎你为平妻,会好好待你的。”

此言让青芷忍不住想骂娘,也不知陆文琀是哪来的自信,享齐人之福,亏他想得出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青芷明智地选择闭嘴,反正她的本意便是借机来京中而已,最多再忍受两三日而已,很快她便不用再被这么恶心了。

见她不愿搭理他,陆文琀又道,“再过一个时辰,我们便能回府了,我已命人去慕家,若是慕大夫先一步回京,我会请他到侯府为你诊治,但他带不走你的。”

青芷毫不在意笑了笑,她的去留从来不是旁人能左右的。

慕容文修应该早有打算。

果不其然,陆文琀的马车才在陆侯府门前停下,青芷还未从马车中下来,侯府门口就已经热闹非凡。

陆文琀的母亲带着怒意的斥责声与小厮的急促的通禀声同时响起。

“琀儿,你眼里可曾有我这个母亲!”

“夫人,二公子朝这边来了……”

青芷不动,嘴角微扬,虽无法亲眼见,但听动静,围观之人不少。

这么热闹的情形不能亲眼目睹不免生出几分遗憾来。

陆文琀对侯夫人的斥责充耳不闻,抬手掀开车帘,想要将青芷扶下来,这时一道低沉又极具穿透力的男子声音适时响起。

“大哥一路辛苦,陛下有令,着颜姑娘即刻进宫觐见不得有误。”

车外掀着帘子的陆文琀恨恨盯着拾阶而下的戴着面具的男子,而车内的青芷亦有片刻失神。

虽只一句话,音色相仿,但她能辨出此人并非慕容文修,而是真正的陆家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