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进。”
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严旬的头出现在门口,他讪笑一下:“老师,您找我?”
高源把手上的文件放下,他问:“你去哪儿了,两天不见人?”
严旬道:“去了一趟乡下,哎,老师,我给您带了一点东西。”
说着严旬就走上前来。
高源疑惑地问:“乡下?哪个乡?”
严旬回答:“紫乡。”
高源问:“去紫乡干嘛?去给谭云帮忙了?他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吗?”
严旬把自己的布袋子打开,他岔开话题道:“老师,这盒雪花膏给师娘,这些的鸡蛋糕和点心给我那几个弟弟妹妹。老师,我特意给您带了一瓶汾酒,您看看,好东西啊。”
高源更奇怪了,他问:“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花了多少钱?不对,你才几块钱工资啊,伱家那位不是管着你的工资吗?你哪里来的钱,怎么回事?”
严旬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说:“这不是去乡下帮了个忙嘛。”
高源皱眉,但很快想到了什么,他问:“出诊挣副业去了?”
“嘿嘿。”严旬尴尬地笑了笑,他道:“老师,您还记得紫乡那个高粱酒厂吧?”
“嗯。”高源应一声,他以前给父亲带过好几次。
严旬道:“那个酒厂因为效益不好已经承包出去了,新的酒厂经理不是生病了嘛,然后就去找谭云大夫治病。可谭云一直没给人弄好,人家也没时间来县里,就托谭大夫给找个好点的大夫帮忙,我这不就去帮了个忙嘛。”
高源靠在椅背上,盯着严旬看。
严旬被盯的有点不自在。
高源用手指头戳着桌面,他道:“可是你作为科室负责人,消失两天了!”
严旬小声解释道:“本来就放一天假的,之前加班我还有假没休息呢,我报备过的。再说,我是完成工作任务才去的。而且,现在不是放开从业限制了嘛,医生护士可以兼职取酬的。”
高源一拍桌子,骂道:“你跟我说什么屁话!现在正是流感多发的时候,我们医院每天都有重病人进来,你一个科室主任为了赚钱,居然在这种时候给我玩消失?”
严旬低着头。
高源盯着他,问:“人家给你多少钱?”
严旬比了个三根手指。
高源骂道:“瞧你这点出息,三十块钱就把你买了?”
严旬忙说:“不是,不是,是三百。”
“三……”高源听完都愣了一下。
严旬又补充道:“而且包吃包住,还给路费。”
高源当即无语。
严旬道:“本来人家是想请您的,可我知道您肯定不肯去,所以我……我才……”
高源又问:“我什么价?”
严旬悄悄抬头看高源,然后比了一根手指。
高源问:“一百?”
严旬道:“怎么可能比我还低,是一千。”
这个价格把高源都噎了一下,他疑惑:“我这么值钱?”
严旬兴奋点头:“老师,您是不知道,那些先富起来的人出手可大方了。哎,就我们昨晚喝的酒,那都是……”
严旬说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敏锐地发现他老师黑脸了。
高源骂道:“你这么喜欢紫乡酒厂,你要不明天就去把紫乡卫生院给承包下来啊?现在不是政策也放开了,可以在不改变所有制的情况下,去承包乡镇卫生院,你也去啊,可以跟人家酒厂老板天天做伴!”
严旬被骂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他道:“老师……”
高源挥手打断:“什么高老师,工作时候称职务!”
严旬一窒。
高源看着桌子上这一堆东西,心里更烦:“乱七八糟的东西买来干嘛,我缺你这点东西吗?都给我拿走,谁要你挣副业的钱!”
严旬顿时委屈大发了,他道:“老师,我在业余时间去挣副业怎么了?是国家不允许吗?还是医院不允许?我也想要更好的生活,我错了吗?我一个月就这么点工资,咱们医院都多久没发奖金了。”
“我家里人还要生活,我老婆天天嫌我没用,嫌我赚的少。我家里三个孩子,现在都要上学,每天都要开支,可我过节给他们做身新衣服的钱都拿不出来,我想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我错哪里了?”
“跟我一起长大的王二傻子,他是出了名又笨又傻。现在都当上驾驶员了,靠着每天开车送货,都人模人样穿上西装了,他老婆都戴金项链了,我老婆问我啥时候给她买,你让我怎么说?我读了那么多书,努力了那么多年,凭什么要比那些不如我的人过的差?”
高源被说的愣住了。
严旬擦了擦眼睛,气越喘越重,情绪激动之下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全倒出来了:“您一直要求我们不能开大方子,要想办法给病人省钱,中医要简便验廉。是,病人是省钱了,那我们医生怎么办?医院的财务怎么办?”
“医院的财务状况,您不是不知道。您看看咱们县医院,这段时间拼命进各种新设备,这样既能拿到专项补贴,又能自己定新收费标准,来的病人全塞过去用新设备了。他们医院每个月都有奖金发,您知道我们医院有多少人在想办法调过去吗?”
听完之后,高源脸都被说白了,他抄起桌子上的点心盒,就想扔到严旬脸上。
严旬又是委屈又是倔强地看着高源。
高源终究是没有砸出手上的东西,他有些颓然地坐了下来,身上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了不少,整个人都显得萎靡起来了。
“老师……”发泄完之后的严旬,又有点后悔了。
高源疲惫地挥了挥手,没有精神地说:“别耽误日常工作,别在这种应对病疫时候,其他时间,想去挣副业,就去吧。”
“老师……”严旬弱弱地叫了一声。
高源挥挥手:“东西拿走吧,我不要这些。但你说得对,谁不想要更好的生活?我不应该拦着你,只要别耽误正常工作,去吧。”
严旬看了看高源的脸色,他也知道自己老师的脾气,默默低着头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一步三回头往外走了。
等人出去之后,在椅子上的高源慢慢地往下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