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山庄中,顾云悰正和父亲品茶对弈,顾启渊落下一子,发问道,“云悰,你觉得咱们会不会和突厥开战?”
“会。”顾云悰毫不犹豫,他依旧在研究着棋盘,在角落上落下一子,“父亲,该你了。”
顾启渊有些心不在焉,随意落下一颗,追问道,“为什么?”
“燕王在呢。”顾云悰看到父亲的心不在焉,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一边落子,一边道,“燕王并非良臣,而是心在大业,看近几年的表现和咱们收到的消息,燕王只要继续小心下去,成事的可能性很大。若是他成事,应该比当今太子更有利于朝纲稳定。”
顾云悰抬眼,疑惑道,“倒是父亲,您一向不关心国事,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顾启渊看似眼睛看着棋盘,其实棋路已经僵硬,笑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提,近几日江湖上的消息也多半和这个有关,而且,新朝刚定现在大家都在观望,为父也是有些担心,不过从刚才看来,你的苦工没有白费啊。”
顾云悰看着眼前的棋局,微笑道“父亲,您输了。”
一子落下,顾启渊脸色诡秘,随即大笑“我儿不愧奇才之名,哈哈。输便输了,不过一盘棋罢了。”顾启渊抿唇然后道“今日早些休息吧,看你的面色又劳神过度了。”说完,转身离开,却没有注意到身后顾云悰疑惑的眼神。
身后的青桐过来收拾棋盘,“庄主,喝药的时候到了。”
“那药汁子,就不能让我自己弄吗,每次都熬的那么苦。”脸色转变,之前那个温柔淡笑的贵公子已经变成一个怕苦药的小孩。
青桐抿唇,保持严肃,“那药是老爷特意配的,谁让庄主每次都不好好喝药。都多大的人了……”
“青桐,噤声……”顾云悰无奈,然后起身准备去卧房休息,转头吩咐道,“把药送过来。”
“是!”青桐收拾好棋盘,到药房拿药,另一边,一直在顾云悰卧房伺候的凤梧探头,“青桐,老爷呢?”
“出去了。有事吗?”随手将门关上,两人站在门外,这间书房能进去伺候的只有青桐,这是顾启渊特意吩咐的。
“没事,只是公子到了喝药的时辰了还没见回来,我以为又是跟老爷下棋忘了时间。”凤梧嘿嘿一笑。青桐拿着手上的托盘,“我准备去给公子拿药。公子已经回去了。”
“我怎么没看见啊?”凤梧挠头,公子的身法又快了吗?
“就你这个脑子,能看见才怪。走吧,去拿药。”青桐敲了凤梧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训斥道,“你就不能长点脑子?天天傻傻呼呼的,就不怕坏人把你骗走了……”
一路唠叨下,凤梧端着药回到卧房的时候两眼已经在放空状态下。顾云悰看见凤梧的样子就知道这孩子又被青桐唠叨了,虽然可怜,但是这样子着实好笑。
“公子,你也欺负我!”凤梧听见药碗放下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而顾云悰嘴角的浅笑还没落下。
“好了,下午放你半天假,出去玩吧。”顾云悰喝完药,躺在床上等着药力散开,自己体弱是事实,这药也确实有用,但实在是苦啊。
燕王府,管家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面露不耐“这是王爷的决定,岂是你我能干预的!”
“王爷已经去边关了,药气也散尽了,怎么孩子还在太子那里!我这个做姨娘的都不能去看一眼!”
“妇道人家,且起来吧,我带你去看孩子可好?”管家面露怜惜,扶起地上的女子,将她带出门外,一声压抑的闷响,管家独自回来。吩咐小厮“等她醒了,灌下药去,王爷回来再安排。”
“是!”
两天后,林氏没有等到王爷回来便急病去了。管家没有发丧,只是安排了林氏的家人,承管了他们以后的生活。
京中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边关,事无巨细。林氏的死对于陈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以后的运作上可能要谨慎一些了。
“这事以后也不要告诉陈轩,他的生母在生他的时候便去世了。”传令兵应诺,退下。
沈青在一边充当着侍卫,他分明看见刚才王爷眼中闪过了一丝关怀,显然王爷对小世子还是上心的吧。
“圣旨什么时候下来?”陈笒转身,似乎是在询问空气。片刻,沈青回答道,“应该是深秋的时候。”
“深秋,有些慢啊。”看看地图,陈笒沉吟了一下“你准备易容,我离开几天。大概要十天左右,等我回来,咱们就准备开战。”
“是。”沈青垂头,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好王爷。
京都,皇宫中,惠妃看着罕见过来的皇帝微笑“皇上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朕来告诉你一声,老四镇守边关,轻易回不来了。你且放心。”陈煜看见这个一脸心机的女人就心底生寒,果然,就算是告诉她亲生儿子的消息这个女人的脸色也没有变化,还是那副虚假的笑意。
“为国分忧,是他应该做的,妾自然放心。多谢陛下挂怀。”惠妃挂着笑“妾这里有新到的荷叶,陛下今日……”
“罢了,朕答应了皇后去她宫中用膳。”说完,陈煜也不理会身后跪安的惠妃,大步离开。
行礼的惠妃颓然倒地,用帕子捂住心口,深呼吸了几次才让宫女把自己扶起来,“皇儿在边关,边关,青雉,去叫马姑姑过来,本宫有事找她。”
“娘娘稍候,奴婢这就去。”说完,青雉就快步走出了惠妃的宫殿。马姑姑是惠妃的家生子,也是陪嫁嬷嬷,进宫后反而被皇后以年迈功高的名义供在了御膳房掌事。
马姑姑进到惠妃的寝宫,跪地行礼“小姐唤老奴何事?”
“马姑姑请起,我想让你给家里传个信,但是不能让别人知道。”惠妃手写了一张纸条,让马姑姑收起来。
十天后,皇帝在朝堂上收到民间传来的燕王有意出战的消息,心下生疑,下旨将边关的燕王召回。太子劝了两句,便没有继续说话,圣旨由司空翔代为传达,司空领命。
边关接下来的发展果然和陈笒猜测的一样,突厥在消息不确定的时候并不会主动出击。陈笒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尽管两边现在都处在一个随时可以交战的方位,但是现在谁也不想失了先手。
看着下面蔓延的营帐,陈笒心里计算着时间,突厥这边的地势比他们略低但是他们没有突厥那么适合冲锋的战马和骑兵,索性坐等敌人上门。
“将军,元帅来人问过两回了。”宇文昌在营帐中度步,显得很烦躁。
陈笒斜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若是想打仗,你便主动出击,我可没有这份心思。”边上沈青闷笑,被宇文昌瞪了一眼,又道,“司空过两天过来传旨,将军准备怎么办?”
不理会沈青的脸色,陈笒将手中的地图放在地上,笃定道,“等司空来的时候,让仗打起来。给左国相传信,就说我们要撤了。让大家开始准备收拾行装,将大件的物品隐藏到谷堆后面空闲的库房里。”
“司空那家伙要是出动一定是大队人马,保不齐会把他爷爷的亲卫都带过来。”宇文昌暗笑,然后下去准备。
突厥的营帐,左国相看着突然出现在他营帐里面的符号心里一惊,但是看清楚符号的涵义他又笑了,走到领军的将领呼延庆面前“燕王准备撤了,将军可以随时出击。”
“知道了。”呼延庆看着这个双重背叛的左国相,眼中闪过鄙夷,敷衍道,“我会让人再去看看的。”
“将军,机不可失啊,我建议马上开始准备,入夜便进攻。”左国相唯恐迟则生变,尤其是军中甚至有他们的人。想起那黑炭画上去的痕迹,左国相就汗毛倒竖。
“我说知道了。”呼延庆眼神如同草原上的猎鹰一般慑住左国相,那种不屑清楚的传递出来。左国相面色涨红,拂袖而去。
呼延庆命令探子前去刺探,直到第二天一早,探子回来报告说汉人真的在准备撤退,但是并不像左国相说的那样撤走,而是换防。
换防,呼延庆眉头锁起,看着帐中的地图,汉邦是想悄无声息的延伸边界?还是在试探他们的底线?
这片缓冲平原是他们和前朝默认的和平地带,汉人地势稍高,但是对于他们的骑兵来说这点高度不影响冲锋,近几年的和平难道让汉人忘了这点了吗?
既然如此,那便让他们回忆起来。想到来之前大汉给自己的任务,呼延庆心中一片火热。想到汉邦的繁华,他就忍不住埋怨老天的不公,让他们草原上的狼群在贫瘠的土地上挣扎生存,却让绵羊一样的汉人享受安逸的生活!
“全军准备,夜间突袭,咱们要一路打进汉邦都城。”笃定的语气,没有一丝激动,因为一切已经尽在掌握,看看那愚蠢的汉邦绵羊,竟然真的相信了一个叛徒。
入夜,半人高的草丛被风刮出不一样的的痕迹,快速潜行的先锋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登上了这边的高地。
领头的忽而赤不屑的看着毫无防备的汉军大营,招呼身后的部将加快速度。岗哨上的卫兵用死前的惊叫尽到了他最后的责任,然而这时候一切已经晚了。忽而赤带着手下的兵士冲进营帐,他们的任务是在夏侯因发现不对之前将这波兵士全部干掉。
军营中忽起的火把和冰冷的金属声惊醒了忽而赤的美梦,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面带微笑,但是眼神比草原上的孤狼还要阴狠,忽而赤似乎能看见陈笒微笑的嘴角中没有露出来的犬齿,肯定和狼一样闪着寒光。
“贵客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见谅。”陈笒拱手行礼,微笑的嘴角上扬,大大的弧度减少了这张脸的凌厉之感。陈笒客气道,“请用茶。”
忽而赤看着自己带来的五千兵士已经被团团围住,不知道这个带头的想要干什么,只呼喝道,“我们不惯饮茶,还希望你主随客便。”
“好啊。”陈笒连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扬声招呼道,“上酒!”
两人的对话在这空旷的地方显得一点头不突兀,仿佛他们真的只是在做客,主人家用酒水来招待客人一样。
一桶桶火油和马奶酒从天而降,忽而赤大呼躲避的同时火把落在了身上。熊熊的火焰,冲天而起,厚重的盾牌被兵士们立在周围,尖锐的长矛不断地刺向意图逃脱的散兵。
从天而降的箭/矢和石块彷如屠刀一般宰杀着毫无反抗能力的羔羊。忽而赤割掉身上着火的袍子,脸上被火烧掉了一半的毛发,他抓着明晃晃的弯刀想要跳出火海,却被迎面的石块击中重重的跌落下去。五千人,没有一人能够逃出火海,惨叫声和火光甚至传到了呼延庆的营帐。
用来抵挡他们四处乱跑的盾牌都已经快被烧到融化,场内终于一片寂静。陈笒看着天上蒸腾的滚滚黑烟“天亮了,准备出战!”兵士们领命,火红的盾牌围成一圈,仿佛是一块块墓碑,记录着这一场反屠杀。
从后方传来了滚滚扬尘,陈笒看见那领头的一个红袍,点头道,“来的真是时候。”
身边的沈青暗骂,战场上穿一身红袍,是骚包还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