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卯时刚过,岑中兴就带着拜帖上门,陈笒听到郑管家通报的时候正在练剑, 闻言收势, 将乌鞘归到一边挂着的剑鞘里。一边正在扎马步的陈轩看看父王, 再看看今天不知为何在这里喝茶的世子叔叔。陈笒抿唇, “去换身衣服过来, 一会儿你帮着岑老整理书籍。”
陈轩飞快的点头,然后平复呼吸,跑到自己的小院去换衣服。顾云悰起身“王爷, 可需我同去?”顾云悰的话提醒了陈笒,顾云悰和岑老还有一个赌约呢, 随即点头“走吧。”
正厅, 岑中兴看看明显是早便起了的两人一阵满意, 本来他还担心按照以前上课讲书的时辰过来拜访会不会让这两个早已结束学业的人惊扰,现在看来, 燕王着实是可惜了啊,如此人才。
“先生到的好早,明德失礼,还望先生见谅。”陈笒见到文人,自然就会恢复那身文绉绉的气度, 显得分外风流。而顾云悰则什么时候都是那种淡雅的气质, 便是放在什么场合也是适用的。
“无妨, 是老夫的习惯, 王爷王君不必挂心。”岑中兴划清关系的态度不可谓不明显, 陈笒也不恼,微笑“先生是要先查阅书籍, 还是先用早膳?”现在这个时辰,老先生应该还没吃饭。陈笒说话的时候,顾云悰便猜到了岑中兴会如何回答,微微侧身,对跟在身后的郑管家低声吩咐“备一些茶食放在书房。”所谓茶食,不光有一般的小点,更是有一份润茶的茶梅,读书之时提神清脑是最好不过的了。而且,茶梅终究是梅子,即可解茶醉,也可开胃化食。
郑管家点头,悄然退走。果然,岑中兴选择先去书房。陈笒微笑带路,说是书房,却不是他平时用的那个或者陈轩小院中的小书房,这个地方严格来说应当算是书库。里面不光有各类文学典籍,最有的是陈笒早年间收上来的志怪杂谈,奇闻趣录,以及,隐藏其中的各地派系,风俗等资料。
“燕王君,这是老夫家中孤本的书单,你可看看,是否与你们府中的有什么重复。”岑中兴看看书库的书单,然后将自己袖中的一份书单掏出来。并不问询陈笒,因为岑中兴知道这个燕王不定会在这上面做什么手脚,他还想老老实实的著书,不想参与太多。
将书单浏览了一边,顾云悰点头“岑老果然收藏众多,这上面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书是我们府上没有的,现下看来,我们能交换的书目也有三百余册。”
“你这府中有这么多的书籍?”岑中兴眼中闪过亮光,明显多了一些趣味,他本想是要压压这燕王的态度,没想到这燕王果然不负三元盛名。
“我们府中藏书不多,却也足够和您交换。”陈笒说着,推开一面伪装成墙的书架,架子后面的古书琳琅,甚至连早年间泛着竹木清香的竹简都有少数。
“王爷,莫不是想在我老朽这份活计上,参与一二?”岑中兴捻捻胡子,却是让陈笒第一次发现原来这老先生不是彻底的迂腐,官场,宫中的门道,他还算得上清楚啊。
摇摇头“明德虽然曾经有心求教于您,但是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年纪了。”陈笒摊摊手“先生看我这两手鲜血,哪里还有读书人要的清澈。”
一句话让岑中兴哑然,陈笒拱手“先生慢慢挑选,一会儿会有人过来帮先生整理,还望到时先生不要责怪。”顾云悰明白了陈笒的意思,虽说有些不解,但是也没有当即询问,只是跟着他退出书房。
“你想让轩儿跟着岑夫子?”陈笒和顾云悰走到了院外,便听见顾云悰的疑问。
陈笒脚步没停,点点头“轩儿跟着岑夫子,以后也算是有些底蕴,而且,他那脑袋,适合。”
适合什么,陈笒有些木然,其实他对儿子练武一直没什么进展还是有些挂怀,等有时间让鬼医看看吧。
郑管家走来,打断了两人之间未尽的话题。“王爷,郑国公去调查淮南王了。”
淮南王?!陈笒倒吸一口气,然后忍不住嘴角上扬,他是该说,这郑国公是准备抛弃他自己的孙子改为帮他了是吗?怎么好好的会怀疑到淮南王那边去?
“详细说说。”顾云悰也觉得奇怪,按理说这事和淮南王是八竿子打不着啊,除了一件事。陈笒和顾云悰同时倒吸一口气,很明显两人想到一块去了。蛊虫。
“老奴得知,今天早上的时候太子和郑国公乔装打扮一起去了一家客栈,而那客栈正是淮南王的产业。”郑管家不愧是老将,仅此一事,若说寻常也寻常,若说不寻常也着实让人怀疑的事,他却能从中找到疑点。“因为当时时间尚早,老奴在一边看着,不出一刻的功夫两人便从里面出来,转而去了一家药铺。”
陈笒第一次觉得摸不到头脑,这两人的行动确实可疑,却又想不出什么来由。
“淮南王被当今怀疑的事郑国公可是知道?”顾云悰一语惊醒梦中人,陈笒恍然大悟,如果郑国公知道这其中的纠葛那他现在怀疑到淮南王就正常的很了。
想通后陈笒轻笑道,“只怕皇上对郑国公的忌惮已经不亚于对外来者的忌惮了。”要是皇上主动告知,才是信任的举动,但是此事除了参与进去的大司徒,季伟胜,还有宫中密探之外是谁也不知道的。此番举动要是让皇上看出来,估计会更觉郑国公一脉的可怕。
“他会不会将你拉下水?”若是郑国公将陈笒捎带上,那陈笒少不得要打上太子党的标签,到时候就算皇上动不了郑国公,也会拿陈笒下手。
一边的郑管家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两个主子的思路了,他们如果出手配合郑国公,难保不会被牵扯上啊,要是不配合,这件事后面没了他们的推动,谁也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歪路上啊。陈笒看看郑管家罕见默然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比寻常的时候要真实了许多。
“想来不会,而且,有郑国公参与,也许咱们的动作会更隐秘甚至得到郑国公的配合也说不定。”陈笒浅笑,给顾云悰解释“太子一脉对我可是忌讳的紧。我和太子算的上是从在金陵的时候就已经互相看不惯,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他清楚我的手段,我知晓他的动作,所以,要是将我打上他们一派的标志,到时候发生什么事他们也难以估计。”
“他知晓你的手段?”顾云悰挑眉“若是知道你的手段,太子还不早就把你杀了怎会留你到今日。”郑管家闷笑,现在王爷有了庄主协助,他也可以歇歇了。
陈笒轻咳“轩儿过去了吗?”话是这么问,却总有中难以压制的笑意。郑管家点头“小世子已经进去了。”
“咱们,也该准备了。”陈笒看看顾云悰,要是郑国公真的怀疑上淮南王,有些事就可以提前准备上了。或者说,将之前的准备换个地方。顾云悰掸掸袖子“本君倒是第一次听说,男君也可以回门,倒是多谢王爷了。”
陈笒了然“你与他人自然不同。”此话,却是说的半真半假。
郑管家领命前去收拾,既然是回门,那开库准备就是必然的了。等郑管家走后,陈笒看看天色“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不知世子可知道淮南王的笔迹?”若是怀疑其他人,总能和皇上扯上关系,但是淮南王不同,淮南王和皇上是绝对不可能有什么附属关系的。
“知道。”顾云悰脑中记忆回溯,说起来,陈七也是个模仿笔迹的高手啊。“不知王爷可会?”
陈笒摇头“我的字风格太甚,连参仿碑题都要差上三分。倒是一手造旧的本事,还拿的出手。”顾云悰微笑“那就请吧。”
两人回到书房,已经有侍从将准备好的火炉和空白的账册准备好,陈笒调配好浓茶,在一边准备着其他。顾云悰则是将一本莫须有的账本用明显的暗语写出来,这上面的事却不是莫须有的,只不过做这些事的不是淮南王,而是别人罢了。
细细的将每一页的边缘撒上磨细的纸屑和灰尘,造成一种放置时间太长而起毛的效果,这本账册就已经可以放到随从的马车上了。
“鬼斧神工。”顾云悰赞道,随即想到“你如何确定这个账簿不会被淮南王发现?咱们送回去的东西,他可没那么放心。”
陈笒挑眉“谁说这个是咱们带过去的,你我根本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会在礼品中。”此话一出,顾云悰便知道是自己落了下风,是啊,这个东西他们根本不知道,也未曾见过,又怎会和他们扯上关系。
门外,已经准备好的三辆马车整装待发。陈笒和顾云悰换好正装出门,说起来,这京城中人都知道燕王母子已经被当今厌弃,至今都没有人上门拜访,倒是省了陈笒不少事。
燕王府的动静让两边的商户啧啧称奇,这燕王夫夫难不成是真的打算就这样过日子吗?竟然还记着大年初二回门之事。
书库内,岑中兴这时候才发现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自己身后悄悄整理的小孩,“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