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 83 章

钟悌离开, 顾云悰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心中竟然觉得有些安宁,或许, 是燕王出现的时候, 或许, 是比之陈七更相合的脾性, 或许, 是自己心性不定。想罢,顾云悰又自嘲的笑笑,何时起, 自己也顾及起这许多了。但是,明了心意, 有些事就不好再瞒下去了。

顾云悰在书房的时候, 郑管家就在外面侍候, 而东厢房内,陈笒在安抚着有些焦急的纯妃。“纯姨, 稍安勿躁,我这刚回来,什么消息也还没有收集全,老侯爷的位置我只扫听出了大概,最近宫里的消息是真是假我还没能闹个清楚。”

转身, 给纯妃倒了杯茶, “我刚回京, 就听说宫中有消息传出说是皇后薨了, 但是刚才向皇上复命的时候, 我看不像那么回事。”

“皇后前几日病重,已经有些日子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但是,肯定还在人世。我看着宫中的架势,是皇上在给皇后的蛊虫想法子。”纯妃心下稍定,知道陈笒此时若是大动反而会引起皇上的反击,只是父亲进宫十日,自己就在宫中还一点消息都没有。实在是不能心安。

“他哪有那么好心。”陈笒轻笑,将手中的茶壶放到一边,心中却是在想,若是皇后的蛊毒解了,那唯一能给皇上提供方子的就是淮南王,若是皇后的蛊毒没解,那皇上是在做尝试?“皇后如何已经无关紧要,郑国公手下的官员已经被任明泽收了个七七八八,郑国公也是黔驴技穷,只剩下扶植任明泽上位,还能保住郑家。”

“皇上是想?”纯妃似乎明白了,皇上让自己父亲入宫,不是想挟制明瑞,而是想要借着忠信候的势力,去对付任明泽。只要郑家不保,郑国公必然鱼死网破。世人皆知,皇上有意将位置传给宣王,不仅在宫内敞开宫禁,宫外甚至任由他培养势力,人人都道郑家屹立不倒,没了一个太子,又有一个准太子。就连父亲手下的官员都说,若是侯爷再没有消息,就要洗了郑家,扶持燕王上位。

“郑家虽无兵权,但是要想撼动极其不易,郑国公家,五代阁老,二十几任的六部尚书,枝繁叶茂,更有不少愿意为了郑家歃血之人,要是一个不稳,就会毁了大半的朝廷。”陈笒慢慢的分析着,看见纯妃的脸色,转身坐下“不过,我这次从江南带上来的人中,已经足以替换,故而,郑家,只在翻手之间。还要有劳纯姨,安抚一下侯爷手下的兵将,若是他们还愿意相信我这个怀化将军,就暂且忍耐,我保证侯爷无恙。”

纯妃点头,“有你这句话,大家就都能安心了。”这些日子实在是让纯妃焦头烂额,却又不能将这些担心告诉明瑞,他已经够忙的了。陈笒微笑“纯姨出宫,不宜久留。不出两日,我定然将侯爷安然的接出来。”

“只两日便可?”纯妃起身,带上围帽。陈笒点头“两日。”

纯妃从侧门离开,陈笒坐在椅子上,手指揉着额头。“郑伯。”声音落下,却无人回应,陈笒皱眉,也不再唤,起身离开。走到中庭,陈笒扭头“去找青桐,让他照料着王君。”周围自有人领命,无须他多言,只可惜这种人不能嘱咐别的,就是嘱咐了,他们也不会。

京城,永巷,这里是有名的贫民窟,而其中有一户人家,因为常年闭门,几乎被认作是死人了。而今天,里面突然有了几个人,又好像是这些人一直在这。

“爷,什么吩咐?”一个痞子样的人哆嗦着身子,好像吊儿郎当的样子,却掩饰不住眼神中的精光。陈笒放下盖碗“忠信候是何时入宫?入宫什么事?”

这些事,问在场的几个七分像鬼三分像人的,总有些违和,但是面前三个眼睛转转,便回话道“忠信候十天前初五,未时三刻进的宫,从东角门,四人抬轿,入宫是说诚王之事,忠信候进宫之前两天,京中传言,诚王欲借突厥之势争位。”

“抬轿子的四个人,不到一刻的功夫就从东角门被抬出来了,并没有听见内里有什么动静,随后有两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进去了,身形消瘦,身高在六尺五寸到七寸之间。”另一个转转手上的木珠子,比量着两个小太监的身形。如果不出意外,这两个小太监应当就是去看守侍候忠信候的。

“五天后,听宫里采买的人说,要买杏花酿,此后每日一壶。”宫中从不饮杏花酿,突然采买,必然有原因。杏花酿,陈笒眯眼,他的老板似乎有些问题啊。

“五日前,到现在,一直没有其他动静。”为首一人确认消息没有遗漏,结束这次回禀。陈笒点头“皇后是怎么回事?”

当头一人似乎有些恐惧的哆嗦了一下,然后回复“自半月前,皇后病重不起,皇上每日从天牢中提取人犯进宫,三五个时辰之后,就会有一架运泔水的车从南直门出来,车辙很深,不似一般的泔水,守卫很严,我们近身不得,但是可以肯定里面装的是死人,因为车辙后面会有吸血的蝇虫逗留,普通的泔水里,是没有宰杀牲畜后留下的血的。”宫内的牲畜,都是宰杀好的,而像鸡鸭一类的血都是要做祭奠的,故而不会扔到泔水里,更何况,就算是扔进去,也不会引来吸血的蝇虫。

看来,皇上还真的是在给皇后治病。陈笒眼神微眯,蛊虫之事若是淮南王提供,只怕皇上还轻易杀他不得,但是淮南王已死这是事实确凿的事,可见淮南王在临死前,还是算计了陈煜一把。

南直门,距离最近的宫殿也要走上半刻,毕竟那边是个大大的花园,看来陈煜行事还是小心之极。

“赏你们的,过几天,你们就要换地方了。”扔过去一袋金叶子,陈笒起身离去,剩下的三人嘿嘿一笑,将金叶子平分之后,分头离开。

旁边的邻居看看出门的三个人,面露怜惜,怪不得,原来是城门角的乞丐,有这个屋子,也不能经常回来吧,毕竟,那里可是经常被官兵驱赶的。

东角门,陈笒领过来两个小个子,“从那边进去,打探到侯爷的位置,立刻回来,打探不到也不要刻意,留在宫中,不要暴露。”两个小厮面色沉静,穿着一身太监的服装倒也不怎么打眼“是。”

说罢,一个闪身,从东角门进入。东角门并不是没有守卫,只是这边本就是日常各宫宫人出入的地方,只要有腰牌就可以进入。而长春殿的腰牌,在陈笒那,是随手就可以找到的。

见两人成功进宫,陈笒整理了一下衣物,走回永巷。而此时,已经接近黄昏。

燕王府,顾云悰从书房出来的时候便得知燕王出门的消息,虽有些奇怪,但是更多的,是隐隐的失落,“青桐在哪?”凤梧现在已经找不到了,显然是被藏起来了,不过他相信陈笒的人会盯着他的。

“回王君,青桐在小书房伺候。”郑管家意有所指,顾云悰也不是傻子,面带微笑“如此,劳烦郑伯将明日的安排送到小书房吧。”郑管家闷声不语,知道自己理亏,随即听见顾云悰说“郑伯,你信王爷,对吧。”

“是。”郑管家知道,王爷信任顾云悰,却也在忌讳,不然一些安排早就可以告诉他为何隐瞒到现在。只是郑管家不知,陈笒之所以隐瞒,是因为他根本就不以为意。“老奴这就将青桐叫来侍候。”燕王府内有大书房一个,书库一个,小书房五个,原本青桐是被安排到沁园的小书房的,但是这段时间郑管家也看出来了,青桐是经过调/教的想来也可以胜任。

“有劳了。”说罢,顾云悰从书房出来,经过郑管家身边的时候丝毫没有停顿,也没有郑管家猜测中的警告一类,倒是让郑管家有点敬佩。

回到沁园,顾云悰接过青桐递过来的味道正常的茶水,神情倦怠,这一段时间,着实让他身心俱疲,但是精神上的满足足以支撑他的活动,所以如今大局将定,他才感到疲乏,他们已经做了九成,剩下的一成就要看天意了。

“江南的联名折子,送过来了吧?”顾云悰话语说出,便扬起一抹微笑,什么时候自己对这些事也可以脱口而出了。青桐眨眼“明日朝会便到。”

“倒还是真会算计时间。”顾云悰轻笑,“江南的人,对着自己的主子,还真是尽心。”江南的联名折子是他早在一个月前就知道的安排,就算是用正规的驿站传递,也应当在昨日便到。赶着朝会的时候,不是为他家主子造势又是什么。

“是啊,王爷刚在江南处置了一批人,又拉上来一些世家亲族,他们自然要在这个时候给王爷留下一个好印象。”青桐看看自家主子,欲言又止。半响,他才小心开口“庄主,还走吗?”

顾云悰一愣,“什么?”说起来,现在叫自己庄主的,也就只有青桐了吧。青桐微微出了口气,然后开口“这段时间,我看的清楚,王爷是真心对庄主的,我知道庄主想要重建文渊庄,但是这和留下并不冲突,何况,王爷……”

“青桐,陈笒给你吃了迷/魂药了?”顾云悰脸上的笑容未减,青桐这一口一个王爷叫的顺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燕王的人呢。何况,就连青桐都看的出来,可见确实时日不短了吧。和陈笒一起筹谋算计,心中却从不担心,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吗。

“庄主,我是希望能有个照顾庄主的人。”青桐认真起来的时候,并不话唠。顾云悰抿唇,“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个庄主还是一个小孩子。”

青桐看着好像和在文渊庄的时候别无二致的庄主,总觉得有什么好像不一样了。“没有没有。”说完,青桐嘿嘿一笑,这种罕见的憨傻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引得顾云悰轻笑连连。

入夜,陈笒看见从东角门出来的人,从藏身地翻出,轻敲那小个子的后背“查到了吗?”

“回王爷,查到了。”小个子从袖中掏出一张薄纸,上面用树汁轻轻描出了一张地图。旁边还画着守卫巡逻的时刻。“换了衣服回府。”

陈笒将地图上的信息记在心里,潜行到宫墙下,一身夜行衣配着青砖城墙,并不乍眼。游龙功展开,陈笒贴着墙面用一种诡异的姿态顺到了对面。

宫禁现在是由任明泽的人接手,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和必要替换所有的侍卫。故而巡逻的侍卫还是以前那些,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队伍里突然少了一个人。

不出片刻,陈笒便顺着几个巡逻的队伍到了关押忠信候的偏殿,闻到空气中有淡淡杏花酿的味道,陈笒便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也明白了这几日的杏花酿都被忠信候用在了什么地方。

趁着守卫巡逻的间隙,陈笒迅速入内。忠信候此时还未休息,看见擅闯进来的守卫眉头一皱就要发作,但是看清来人的身形,忠信候便心中了然。也不做声,只站起身来,去了一个没有窗口的位置。

陈笒看见忠信候的动作,便知道此次一定会顺利。一个和忠信候身形相似的人替换忠信候坐在刚才的位置,手中还多了一个书卷,俨然忠信候刚才是去拿书的样子。而那庞大的衣服下,却是另一个小个子,白日伪装成太监入内的。

屋内三人,一个站在内室,一个站在门厅,一个坐在桌边,谁也没有出声。

亥时的更声打响,‘忠信候’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到一边,卸下外套,里面传来洗漱的声音,外面的守卫对这个老侯爷每日亥时清洗休息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今日侯爷的动作有些缓慢。烛光熄灭,屋内三人身影晃动,最难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