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竹站在初中的门口,歪头望着对街的灰色混凝土建筑,依稀还能见到建筑工程仍在进行中的痕迹。那时候,每天早上九点挖土机发动时嗡嗡作响之声总会如期而至,碾过他们的枯燥乏味的课堂,大家默契而自然地捂上双耳,或因为刺耳的噪音,或因为想找个合适的理由从老师千年如一日的复读机般催眠的声音中逃开一下。那时候似乎永远不会完工的工程,也慢慢步入了尾声,时间不知道何时便走出了那么远,好像再也追不上了。
时间如沙子般流逝崩陷,落翊深知再不出门便要迟到了,他握着水杯的手有些颤抖,不愿意迈开步子,却也不愿让以竹久等。
他将水杯举起一饮而尽,像下定决心般,拿起旁边的背包便冲出了门。
以竹一次次地打开手机屏幕查看时间,不禁嘟起嘴。
落翊说了再给他五分钟便可以到达,以竹的目光穿过川流不息的街道停留在地铁站出口上,心里想着到底要过多少个五分钟落翊才会到达。
在第四个五分钟后,以竹惆怅的面容终于舒展开来。对街的落翊遥望着以竹,知道她等候已久,心里很是愧疚,恨不得能瞬间移动到她身边,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以竹看着落翊欲不顾红灯和时不时飞速掠过的车辆跑过来,她皱了皱眉,小声说道:“小心啊!”
当落翊安全走到她面前的时候,以竹松了一口气,挂起一如既往的微笑,温柔地责备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
“但我不想让你等啊!”落翊说得理所当然。
“反正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了,还怕再多等几分钟吗?”话说出口,两人都沉默了片刻,以竹意识到自己的话中蕴含了的另一层意思,便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好像毕业后你就没有来过初中了,为什么你不回来呀?”
落翊没有回答以竹的问题,只是轻轻地牵起她的手,带着她缓缓步入初中大门。
以竹察觉到落翊的异相也没有再提,但她不提,并不代表他能不想。
从一踏入校门,落翊就加快步伐穿过前梯,走向篮球场那边,他不想去看,不想去回想,似乎只有篮球落地的嘈杂声音才盖过他心中的思绪万千。
以竹只是倚在桌子上,托着头,似在发呆,又似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他打篮球。
她脑海里勾勒出美如幻觉的画面,似在从前,又似在未来,她痴痴地凝视落翊浅笑,落翊顿了一下,怔怔地望着以竹的笑靥,更是下定决心不能让自己痛苦的过往去污染她纯净的笑颜……
初一那年,落翊刚入学没多久,便进了田径队。田径队教练也是新来的,对他们每个人都没有了解,为了公平起见,所有一切都从零开始。
田径队队长尚凯皓被革职,却是一脸满不在意,一旁的朋友也是轻蔑一笑,“真是多此一举,重新选拔不也是凯皓当队长!”
直至选拔结束的哨声响起,他们一行人还是认为凯皓一定会赢,而教练却宣布落翊成为今年的田径队队长。
他一个刚入学稚气未脱的小毛孩凭什么,没有资历,没有背景,空凭一身使不完的力气或被称为实力便当上了田径队队长?
锋芒太露,便会招人讨厌。
一个初一的学生当选田径队队长的消息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按说是一件震撼全校的喜事,应为人赞叹称快,却因消息是从凯皓和他朋友口中传出,便成了变相的宣战。
凯皓是远近闻名的恶霸,对兄弟却是极讲义气,所以在学校的势力和人缘各方面都比落翊要优胜。落翊才刚入学,朋友都还没有,便传出这样的事,自然是被排挤,没人敢和他站在一起。
虽有恶霸名声在外,但未伤害过任何人,但秦落翊,却是个例外。
但伤害他的人远远不止他们,每一次换位之时,被编排坐在落翊旁边的人都会举手申请宁死也不和秦落翊坐,从在班级的活跃分子到班里从不说话的人都是如斯反应。
落翊每每见老师这么为难,都会强忍心中百般冤屈,自己把自己的位置调到教室最不起眼的角落。
那些与凯皓交好的人,每次见到落翊都要有意无意地撞一下,他们人多势大,落翊如果公开敢反抗,更是连书都别想在这里读下去。
落翊特地避开他们经常出没的前梯,宁愿绕到千里之外的后梯上落,也不愿接近前梯。
但世事难料,有一天在田径队训练结束后,已经是六点半了,他猛然发现他把书包落在了教室,而后梯已经熄了灯,上了锁,在确定凯皓一行人离开了学校之后,落翊才匆匆回教室去取,离开之时,却不知为何凯皓一行人突然折返。
凯皓把黑色外套披在身上,发型有些凌乱不羁,沉声问:“你不是一直躲着我们,从来都不走前梯的吗?怎么?今天不怕我们了?”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话,落翊也记不清了,也不愿再去想起那尖酸刻薄侮辱嘲骂他的话,但他却清楚地记得自己被人连拉带扯地拖到楼梯边,任凭他用尽一身蛮力反抗,依旧敌不过他们。
他们把落翊放在凯皓面前,落翊被层层包围,唯一的退路便是楼梯,他想逃,手却被紧紧束缚。
凯皓侧身瞄了一下楼梯,然后又不屑地看着落翊,“你不是想走吗?如你所愿。“话语刚至,落翊便感手上的束缚瞬间消失,凯皓奋力往落翊脚上一踢,落翊便摔了下去。
落翊还来不及惊恐,骨头碎裂锥心痛便让他冷汗直冒。他强忍着伤痛,硬是不叫出声来,那一丝遗留的倔强只为不被人看扁。
凯皓对他的反应丝毫不感兴趣,厌恶地瞟了一眼他忍痛的表情,“一楼而已,死不了,只是让你暂时跑不了,还有在我面前消失一段时间而已。”说完,他便带着一行人大摇大摆地从他身边走过,离开了学校。
他颤抖着挪动了几步,从背包里掏出手机拨通电话求救,止不住喘息颤抖的身子终于忍不住迸发出源源不绝的泪水,直至康复那一刻,他却依旧无法忘怀那刻的无助和疼痛。
而在他住院期间,除了他父母以外,没有人再来探望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