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有女, 鸿奴番外,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这一年,鸿奴十四岁,文韬武略,无一不通,在京城中声名赫起,他的天才之名丝毫不输于他小舅舅当年,再加上他显赫的身世和俊美的外貌,不知成了多少少女春闺梦里人。
“瑾瑜,怎么不玩了。”卓峻熙驱着马靠近来,疑惑地看着正有条不紊地收拾弓箭的鸿奴,脸上有着不尽兴的遗憾和不满足。
鸿奴,或者说萧瑾瑜把弓箭放入马腹一侧的旁囊,俊美秀逸的脸庞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时辰不早了,我还得赶着去乔家铺子给我阿娘买蜜饯青梅,去晚了该没有了。”
乔家铺子本来是晋阳有名的点心铺,在晋阳时爹爹经常给他和阿娘买他们家的点心,好吃极了,后来回了京城,却是再也吃不到乔家点心正宗的味道了,如今时隔十年,乔家点心终于开到了京城,让偶然间吃到熟悉味道的阿娘念念不忘。特别是她最近饮食挑剔,每天都要吃上一些才肯罢休,今日他有空出来,便领了采买的活儿。
卓峻熙也听过乔家铺子的名声,他家铺子虽然才落户京城没多久,但是因为点心做的地道,味道一绝,每次排队购买的人多不胜数,原来侯爷夫人也是他家的青睐者,难怪一个外来户可以轻轻松松地在京城站稳脚跟。
“反正我没事,和你一起去吧,我也买些回去哄我娘亲开心,省的她整日念叨我。”
两个半大的少年收拾了猎物捆在马上,才驱马下山。此时正是春日烂漫的时候,京城郊外有不少踏足而来的闺阁少女,头戴帷帽,衣饰华贵,争妍斗艳,那婀娜轻盈的姿态,比山头上五彩缤纷的花朵还要楚楚动人。
卓峻熙远远地打了一个口哨,朝远处走来的一群少女抬抬下巴,对鸿奴说道:“瑾瑜,快看,根据本少爷的经验,这些都是美人呐。”
鸿奴看了一眼,一群蒙脸的少女,哪里看得清楚什么,再说了,他一家人俱是容貌不俗,娘亲更是无人能出左右,所以一般人还真入不了他的眼。
于是他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一群黄毛丫头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卓峻熙啧啧了一声,鄙夷地看了鸿奴一眼,“不开窍的木头,说起来,你娘亲有没有给你安排房里人?”
“什么房里人?”鸿奴满心都是乔家铺子的点心,心不在焉地反问了一句,待看到卓峻熙宛若看到怪物的眼神,他才反应过来,耳朵红了红,“没有,我娘不让。”
“你真可怜,这大好的年华,连这点乐子都没了。”卓峻熙怜悯地看了鸿奴一眼,为他摊上一个严厉的娘亲感到万分同情。像他们这样的大家子,在出精之后都会安排房里人伺候着,他十三岁出精,如今房里已经有两个通房了。
鸿奴上下扫了扫卓峻熙的身板,身体倾长,因为练武的关系还算健壮,只是脸上的青涩却怎么也掩不住,就算是他往日以多智见长也掩饰不了年岁的差距。
事实上,对于男女之事他并不好奇,也并不觉得没有房里人是什么没面子或者可怜的事,他有的是功课用来消耗过多的精力。既然阿娘说太早行房对身体不好,他就听阿娘的,阿娘总不会骗了他。况且,他也知道阿娘不喜欢三心二意的男子,看爹爹和小舅舅就知道了,他作为阿娘的乖儿子,自然也不想让她失望。
但是这些事他并不打算和卓峻熙说,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行,于是他只是笑了笑,道:“废话休提,咱们快走吧。”
卓峻熙虽然觉得美人足以留恋,但对好友还是很够义气的,知道鸿奴着急,便打了一马鞭,和他一起从道上奔驰而去,留下两道绝尘而去的颀长背影。
两人一离开,闪避在一边的各位姑娘立马就闹开了,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那两个少年是何人?好生俊俏。”
“若是没猜错的话,红色衣服的是兵部尚书卓大人的嫡长子,青衣的是定国候世子。”
“哇,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卓公子和萧世子每半月都要到郊外打猎跑马,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听说两人的猎术在京城公子中都是佼佼者呢。”
“怪不得两人器宇轩昂,气度不凡。还有,萧世子相貌好生俊美,不愧是侯爷夫人的儿子。”
“不对,不对,听说萧世子相肖其父,他的弟弟妹妹才像侯爷夫人。”
“真的吗?对了,陶妹妹,你阿娘不是和侯爷夫人交好吗,你应该知道不少吧。”
众位姑娘都把目光落在旁边未曾说话的姑娘身上,此时她们已经揭下帷帽,少女娇俏秀雅的面容一显无疑,她的脸上带着薄红,不知道想到什么,更是顾盼神飞,秋水盈盈,“我已经许久没见过鸿奴哥哥,不过鸿奴哥哥确实长得像萧伯伯。”
“鸿奴哥哥哟,叫得可真亲密。”
众女哄笑起来,调侃地看向陶淑嘉,让她的脸更是火烧云一般红艳起来,白里透红,就是她头上斜插的樱花一朵也比之不及。
鸿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口中议论的对象,买了点心之后,他便和卓峻熙分道扬镳,归心似箭地赶回府上。
他刚跳下马,门房立马就殷勤地凑上过了接过缰绳,视线在满当当的猎物上溜了一圈,脸上顿时盛满了自豪的笑容,“世子,您回来了。” Wωω ¸ттkan ¸C〇
鸿奴向他点了点头,“父亲和阿娘在哪里?”
门房心中熨帖极了,他家的世子不仅才貌出众,对待下人也是温和有礼,说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呢。他脸上的笑容的笑容更甚,都快要咧到耳根了,乐呵呵得样子无比憨厚,“回世子的话,侯爷和夫人正在阁楼的小花园里散步呢。”
对于门房异常的热情,鸿奴已经见怪不怪,提了点心就往阁楼走去。他才刚靠近花园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声音传来,低沉醇厚的声音正是是爹爹,“意儿,小心点儿,你现在身子重,等来年开春之后再玩行不?”
鸿奴的眼睛转了转,之前大花园里曾有一个秋千,是小丸子的专属,后来她嫌不尽兴,让爹爹又在这个小花园里安置了一个,这样两处都可以方便玩秋千了。昨日小丸子在阿娘跟前提了一句秋千,他记得当时阿娘的神情很是羡慕,难不成这会儿是躲在人迹稀少的小花园里玩秋千?
随后响起了阿娘愤愤的声音,确定了他的猜想,“当初我怀小丸子和小团子的时候,都能从晋阳坐马车到京城,如今坐一坐秋千又怎么了。”
“那怎么能一样!”焦急的男声响起,“都十年过去了,你也不看你多大的年纪,比得了以前吗?孙大夫说你是高龄产妇,要格外注意。”
鸿奴的嘴角抽了抽,他想着要不要现在走出去解救一下他那愚蠢的爹爹,就算他也知道不要妄议女人的年龄,特别是阿娘这个已经三十岁的女人,前几天,她老人家还紧张兮兮地问她脸上是不是有了皱纹,那架势和小丸子有得一拼。
果然,阿娘当即大怒,随着爹爹一声闷哼,中气十足的女声开始数落,“萧从远,都说女人三十豆腐渣,你是嫌我老了是不是!要不是你耍心眼,我至于老大不小地怀孕嘛我,你现在竟然嫌弃我,这日子没发过了!”
“怎么会!怎么会!意儿,快松手,别抻着肚子。”男声焦急而慌乱,熟练地开始哄人,甜言蜜语让鸿奴挺得都脸红,“我看着你和小丸子的相貌一般无二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两是姐妹呢。”
“老不休!尽会说好话哄我,当我是小丸子吗?”尽管说着斥责的话,但是那略带娇嗔的语气还是泄露了说话人的心思。
鸿奴以为这会儿已经安全了,松了口气,提着点心要走进去,不料却看到了少儿不宜的镜头,顿时面红耳赤地退回去,缩在前厅团团转,最后索性盯着壁画出神,约摸时间差不多了,他的情绪也平复下来,才再次踏入花园。
此时两人已经恢复了正经儿。阿娘挺着大肚子坐在秋千上,脸色红润,目光盈盈,而爹爹正在后面替她小心翼翼地推着绳子,目光缱绻温柔地看着阿娘,笑容宠溺,十几年如一日。
最先看到他的是阿娘,只见她的眼睛一亮,笑着向他招招手,“乖鸿奴,你总算回来了。点心呢,快馋死你娘我了。”
鸿奴嘴角抽了抽,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家娘亲的行事越来越有“高人”风范了,比如喜欢叫他“乖鸿奴”,比如性格越来越随意欢脱。他个人认为,爹爹在这个过程中有着不容推卸的责任。
“阿娘,我都长大了,您就不能改改称呼吗?让别人听了岂不笑话。”
阿娘打开油包,用帕子垫着先给爹爹递了一块,又拿了一块凤梨酥,递给了他。鸿奴顿时别扭起来,瞥开眼,“您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话才说完,就挨了阿娘一巴掌,“才多少年的道行呢,也敢骗你娘我。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们几个小冤家的口味我还不清楚?像我,都喜欢吃凤梨酥呢。”
看到阿娘脸上得意的笑容,鸿奴抿了抿,终于妥协地低头把凤梨酥吃进嘴里,熟悉的味道在口腔了蔓延,瞬间就让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小时候他为了多吃一块点心而和阿娘斗智斗勇,长大后,觉得男孩爱吃甜的太没面子,便渐渐地断了,也只有在阿娘这里,才能有理由吃上一点儿。
刚吃完一块,嘴边又递来一块,他习惯性地咬上,抬眼,便对上了爹爹了然而戏谑的目光,这下他再也忍不住红了脸,囫囵吞枣地咽下,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爹爹。”
“你这小子。”他的头顶的头发被宽厚的手掌揉搓了一番,爹爹带着笑意说道:“不管有多大,在我和你阿娘面前,还是一个孩子呢。”
“对呀,对呀,鸿奴小时候那么可爱,长大后却装老成,都快成老头子了。”
阿娘津津有味地吃着蜜饯青梅,脑袋不停地点着,眉眼弯弯,一脸的戏谑和打趣,但是她略有些心疼的目光还是泄露了她心中所想,也正是因此,他才终于明白这些年来为何阿娘致力于打趣他,而爹爹却丝毫不劝阻的原因了。
鸿奴漆黑的眼底终于忍不住红了红,蹲下来抱住阿娘胖胖的身子,瓮声瓮气道:“阿娘,我还要一块凤梨酥。”
阿娘顿时眉开眼笑,连忙从油包里拿了一个凤梨酥,像哄小孩一样啊了一声,让他张开嘴,直到把凤梨酥放进他的嘴里,才满意地笑了起来,眼里眉梢,俱是温暖和绚烂的光芒,一如十年前一般清艳绝伦,好似时光未曾在她的脸上停留过,他也未曾长大一般,依旧是窝在阿娘怀里讨价还价央着吃糕点的小孩儿,无忧无虑,岁月静好。
一双修长健壮的臂膀把他们母子两搂住,仿若建筑起了一处安全的港湾,温暖而包容,就像远处的天空,一片无垠,蔚蓝浩淼。
他的爹娘呀,是世上最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