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th 弃之敝履
“你的玄果是哪里来的?”他闭上眼,缓缓地穿上长袍,动作慢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别人送的。”攻玉……这是怎么了?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字一顿,“那个人,在哪。”
他是说姐姐?
“另一个世界。”应该是那样吧……
“另一个?…………”攻玉眯起冰寒的眸子,“好……,你说得好。”
我觉得这样的攻玉,有些可怕。
对了……他本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人呢……我都忘了。
“说得太好了。”侍女托盘中的药水瞬间爆裂开来,飞溅的药水割破了她的皮肤。“啊!!殿下恕罪!殿下饶命!”她害怕地跪下发抖。
我愣愣地看着攻玉,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这样……“是…是我做错了什么?”
攻玉冷笑一声,一把扯下我脖子上的玄果,视线无情地扫过我黑色的瞳孔“无耻的贱人……”
硬扯之下脖子好痛。“你说什么……”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来人。”
侍卫整齐地推门而入。
“把这个……”
攻玉冰寒的神色让我浑身发冷……
侍卫把我从床上扯了下来,见我什么都没穿,他们也不为怪,只是用鄙视的眼神注视了我一番,将我反剪双手跪压在地上。
膝盖闷声地敲在地板上,有些过于冰凉……
“把这个垃圾给我丢出去!”好几簇火苗徒然在屋内出现乱窜,迅速点燃了床帐和地毯。攻玉在怒什么?
烧焦的味道钻入鼻子,有些莫名酸酸的味道。
可是……‘垃圾’?
我是垃圾?
“为什么?为什么忽然这样……”
“掌嘴。”
几个大男人噼噼啪啪的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
火光熏染了他白色的发梢,他单指托起我抽痛的脸,神色复杂地看着我,“长得那么像……你该庆幸自己没用变身灼华,否则,现在你便无完尸了………”他顿了顿,眼神越趋阴沉,“但别让我再看到你,否则,你会知道结果是什么。”
他的手在颤抖,精致的瞳孔里火光四射,却冰寒彻骨。
“沐浴。”他冷冷地下达指令,左手紧紧地捏着带线的玄果,简直要将它嵌入肌肤才甘心。
“攻玉?”
“闭嘴!……不准这么叫。能这么叫的人,只有他。”他强忍着什么,深深地看了眼我的脸,良久吐出一句,“竟然碰了那么脏的东西,恶心至极……”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脑子里一片混乱。
只有他?
我……不是他?
我不是仓央?
等等……解释清楚啊,攻玉……是这样…是这样么?
我心口竟然有点酸痛起来,脑袋嗡嗡地叫唤。
火越烧越大,侍卫架起我的肩膀,浑然不顾我未着寸褛。
火苗跳窜……“攻玉!你是什么意思?!喂!说清楚啊!!……”
侍卫又赏了我两个耳光,“殿下说了不准你唤他的名字!你是听不懂而是耳聋了!?”他们压住我挣扎的身体,将我连拖带拽到宫门外。
嘴角裂了、脸额火辣辣的……手脚也好痛。
“放开我……”一路上注视我的人多得不甚枚举,有些疑惑、有些庆幸、有些厌恶、有些冷眼旁观、有些幸灾乐祸、有些高兴不已、有些松了口气……
甚至有人趁机向我扔鞋子……
身上的变化早已僵硬地萎缩下去,但浑身不着装的难堪让我无地自容!各样的视线也让我僵硬不已、心思繁复。攻玉,你的意思是我不是仓央,所以是垃圾么?!
你是这意思?
……因为这个烙印?所以你觉得自己找错了人?!
这个烙印怎么了?
他们将我扔在五千阶梯口。天色近傍晚,鸟兽的鸣叫格外刺耳。
“我呸!”脱离众人的视线,有个粗壮的侍卫终于放开规矩,厌恶地踢了我一脚,“真是个贱胚子!”
好痛……
我打了个冷颤。
勉强变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让殿下丧失了那么多灼华不说,竟然还想玷污殿下!!殿下现在总算是看清你的本性了吧,哼!”
另一个侍卫拍拍他,“估计这孩子不是真的仓央……得了,这不是咱管的事儿……”
“什么?还是个冒充的?!真是贱到骨子里了!想想就他妈恶心!难怪殿下这么火大……,要我说一刀劈死他得了,竟然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灼华!这算什么名堂?殿下还没为人进行过成长礼呢!多少人求着都求不到啊,这人渣竟然用骗的!”那人说着狠狠地打了我肚子一拳,我觉得内脏扭曲,弯着腰,痛得**。“殿下的情况已经够虚弱了,竟然还添乱!……”那侍卫还想再打,耳边却传来低沉的笛音。
我觉得施加在身上的拳打脚踢持续了一小会儿就渐渐停止了。
我抱着头躲拳头,心里酸涩得有点想哭。
眼前多出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是墨若。
我看了眼地上被笛声毒晕的侍卫……
抽痛地呼出一口气,我摇摇晃晃地迈步,想回大殿问个清楚。
“别去,嘉措。我想他说的句话是当真的,你去了,他会杀你。”
我蹒跚一下。
“墨若,你知道攻玉把我当谁?”
“嗯。”
“那你一直跟着我,又是为了保护谁?”我低下头。
“……”
我抬头看他,他的脸上有些茫然,不知怎么回答似的。
我苦笑一声,“你们都要找他,那好,现在可知道了吧?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你别管我了!!既然弄错了,还不快去找仓央?”
我绕过他往大殿走。
“你去了又如何!”他用笛子拦住我,“又是为何去?”
如何?为何?
我一怔。
也许,只是不甘心……
我摸了摸嘴角,对,现在去问,我是自找死路。哈哈哈……
而且我又为什么去?为了澄清我没有骗他的意思?他根本不在乎别人,除了仓央。那么,我有回去的必要么?再被扔出来一次?或者被他亲手杀死?我想以什么身份去?又是在希翼什么呢?
自讨欺辱而已。
几天的相处,我被惯坏了,以为自己算他什么人了?
我想起他浪费自己的灼华给我,却闭口不谈甚至还逼着我喝;
想起他总是把我当宝贝似的,怕我伤到一丝一毫;
想起他弹钢琴的清雅出尘;
他亲吻的轻柔细腻;
想起他为我……,然后说“不脏。”
又想起他转身前那厌恶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最肮脏、最不值钱的物件;
还有那句“恶心至极”。
……
回去做什么?莫非已贪恋他的温柔?……那根本不属于我。
之所以温柔,那都是因为玄果、都是因为我与仓央有着相同的脸。
呵……他看到我烙印就态度骤变,仿佛受了最大的欺骗似的。
啊,对了,他曾为仓央剪断长发塑造肉身,以召唤灵魂诞生。所以他们是有血缘的,……所以……若是仓央,一定会遗传到攻玉的烙印的,是吧。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烙印,现在还麻麻的呢。
这个印记和攻玉额头上泛着荧光的哥特式菱纹截然不同,如果说他的是天人之姿,那我这个就是凡人之态了。
对他来说,我不过是仓央的影子,如果认错了,就会被当作敝履一样扔掉。即使认对了,也只能以仓央影子的身份活下去……
喂,谁来告诉我,我算什么?
……
玄果是姐姐给的,也许仓央是姐姐?
……也对,姐姐和我是双胞胎,如果攻玉找的人是她……,为什么我没想到呢,也许攻玉找的人,就是姐姐。我一直误以为是少年的仓央,可能只是因为少女未发育完全的关系……才像个少年吧?
我默默不语地转身,走下阶梯。
呵呵,我不哭。
鸾尾的凤凰羽翼一扇,飞到我身边,冰蓝色的眼睛直盯着我看。
我忍着不甘和委屈,一格格地走下去。“鸾尾,怎么?连你都要骂我骗子么?我已经没有玄果了。”
鸾尾冰蓝的眼睛一阵慌乱似的,尖尖的嗓子吐音刺耳。
我泄愤地拍开他,他一个不慎掉落在地。
我顿了顿,随即往下奔去。
冷冽的风刮在脸上,痛……
上次上五千阶梯的时候,桃夭背着我,那时候我什么都没细想。
初来乍到,一群人都像认识我一样,那么熟络……
只有我一个傻傻地以为他们都把我当‘嘉措’。
其实我什么都不是。
又或许我早知道他们并不把我当我自己,只不过不想去面对而已。
我一直都是我,可我还是我么?他们眼里的仓央是什么样子的,而我又一直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是一颗玄果而已,就我当成仓央围着我转么?!你们是太渴望仓央才把脑袋烧坏了吧!
攻玉……你……
认错了也不用态度迥异吧!
我不停不停地跳格往下跑,心里像是吃了酸梅一样,酸痛……
你难道就没有一刻只看着我么?一刻都没有?
我会回来问你的……
以嘉措的身份回来问你!
你到底有没有一刻是看着我这个人的!
一个身份就那么重要了?那只要被你认错,就可以得到你的温柔吧?!
即使猜得到你的回答,我都要问你,亲口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