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歌是真的觉得寒太太挥着柳叶刀的样子帅呆了。
她亲娘是一个小门小户不受宠的庶女, 被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来做了妾。
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的女儿能堂堂正正的做人家的正妻。
她从来不会嫌弃自己的娘亲。
因为如果有的选择,她娘亲一定比她更希望自己能堂堂正正的做一个人,而不是谁家高门大院里的一个玩物。
可是她在怎么爱自己的娘亲也不得不承认, 出身限制了她的眼界。
比方说, 她曾经一本正经的渴求过, 未来如果要找夫君, 一定要比大姐姐找的夫君更加的体贴, 心里面只能有他一个人,要把她如珠如宝的宠成天下唯一的小公主。
可是就在刚刚那一刹那。那两把柳叶刀唰唰几下,撕裂了看似美好的假象。
就像是她曾经希望成为一个男人的附庸品一样, 她曾经也觉得,嫡母离开了父亲, 一定什么也不是。
她的姨娘多受宠啊, 院子里那些绮罗绸缎, 放在别人家正妻身上都是绰绰有余的,可是这些东西父亲从来都没有给过嫡母。
印象里, 嫡母如果不是占了正妻的位置,和其他深宅大院里面只会伤春悲秋的女人,没有什么差别。
所以她曾经十分不服气寒江雪所拥有的一切。
可是当父亲兄长离开了这个家的时候,阿姐可以一双妙手救死扶伤,嫡母也能毫不怯场撑死整个家。
她却依然像只菟丝花一样, 依附着别人生存。
忽然就生出些不甘心来。
她忽然想起曾经阿姐问她的那句话。
‘你有没有想过你未来能做些什么。’
她那个时候, 是希望能做一个贤妻良母, 嫁人生子的。
那现在呢?
她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
寒江雪没能赶回寒家。
那位南疆大帅看来输的很惨, 被魏昭的兵逼进江南城。
可是这个人虽然输了, 手上却依然有底牌。
比方说,那个还没能被逼问出解药的毒蛊。
魏昭身上的蛊本来就没能被解开, 那大帅将铃摇的快要催命一般,生生把局势给拖住了。
这个人将无耻贯彻始终,狞笑着偷袭了魏昭,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大帅身边的士兵早在先前的厮杀中折损了大半,现在除了几个还护在他身边的嫡系,他几乎就是一个光杆司令。
可是他又十分明确的表示出,想要用魏昭的性命来求得一时的生路这样的意愿。
这费劲心力打下来的江南城可以不要,但是他必须要先保证自己的性命安全无忧。
主帅被擒,众人投鼠忌器。
寒江雪就是这个时候射出那一箭的。
那一弩速度极快,众人觉得可能只是眼前一花的功夫,那南疆人眉心流露出一个血点。
他也在拿不住抵在魏昭脖子上的短刀,瞪大眼,死不瞑目的倒下了。
魏昭反应极快,他将这南疆人从身上卸下去,接住他掉落的短刀,身手极利落的解决了其余的人。
然后他才敢回头看是谁帮了他,然后这一眼,就再也没收回来。
寒江雪收回□□,闭了闭眼,把杀了人的恐惧尽数抛到脑后。
然后她这才睁开眼,向魏昭点了点头。
魏昭匆忙的把头别开,冲自己的部下下了其他的命令,然后他鼓起了勇气,回头看寒江雪。
他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看起来好像瘦了,这段时间有没有受苦?有没有想家?
可是最后他没来得及把这些话说出口,就被寒江雪抢先一步打断了。
她道:“我可能知道你们身上这个蛊的解法了。”
魏昭一瞬间凛神,把私心里的儿女情长先放下,认真听起正事来。
“你知道解法?”
“是。”寒江雪并不生气他话语里的疑问,她学医术的时间本来就不长,加上没有前因后果,直接给人家这么一个结果,魏昭只是疑惑不是讽刺已经很不错了。
“我师傅——城西那家药坊的赵大夫,他……临走之前给了我一本他们家传的医书。非常有趣的是,第一篇里面就提到了蛊虫,而且比起其他理论体系都十分完整的医道来看,更像是临时添上去的。我觉得赵大夫研究出解药的可能性十分大,我们也可以试一试,毕竟在你们没有得到解药之前,这是唯一的办法。”
魏昭并不迂腐,他很快也想到了这件事的可能性很大,眼睛一亮。
“那可太好了,我们这里还有现成的试药人呢。”
寒江雪听出他说的人是谁,不由得沉默了一瞬。
魏昭却像是没看出她的无言一样,笑的像初见时的吊儿郎当。
“要是你说的药真的管用,那老子就是这帮人里面第一个恢复健康的啦!”
寒江雪没能笑出来。
只是她到底也没回家,而是跟着魏昭的人,重新夺回了三分之二的江南城。
——剩下的三分之一,则被掌握控制蛊虫方式的南疆人暂时控制在手里。
毕竟整个江南城里面所有的青壮劳动力几乎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可是这些人已经被烧了粮草,剩下的粮食能坚持的时间实在是不长,这些人质只有活着才有做人质的条件,要是死了,他们又能拿什么来威胁魏昭呢?
所以人质不能死,却可以半死不活的吊着。
蛊虫被开发出了新鲜的玩法,在这些人的控制下,可以让寄宿者身体机能降低到维持生命的最低要求,并且减缓他们的新陈代谢。
这样他们所需要的食物就会变得少了不少。
只不过这法子十分阴毒,阴毒就阴毒在他十分亏损人的气血,时间如果长了,只怕就算日后能救回来,也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
寒江雪照着赵大夫给的医书研制出的第一批解药用在了魏昭身上。
她的猜想没错,赵大夫果然是研究出了对付蛊虫的药物。
只是这药方是在算不上完整,具体的药量还得一点一点实验。
这段日子魏昭喝完几乎把整个人都给喝肿了。
寒江雪却一天沉默过一天。
魏昭看在眼里,叹在心上。
这天夜里,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凑了过去。
他们最近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默契。
谁也不会主动靠近谁——除了在试药的时候。
这个时间,魏昭主动凑了过来让寒江雪大吃一惊。
她想到某种可能:“你是难受了吗?”
说着就要去寻魏昭的脉搏。
魏昭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让她碰。
他道:“我是来……陪你赏月。”
寒江雪看了一眼天空,真不巧,星星倒是缀满了,月亮却瞧不见影儿。
赏月?也行吧。
魏昭说完一看天,也郁闷了。
他难得附庸一回风雅,然而可能真不是这块料。
他自小家里受宠,虽然纨绔是假的,但是吊儿郎当的性子却是真的。
这一会儿因为郁闷也毫不避讳的把自己的脸皱成一只包子。那副憋屈样儿看的寒江雪忍俊不禁。
她有心开口想要说点话打消他的郁闷,魏昭却鼓起莫大的勇气开口:“说起来,先前我们说好要好好想想,你可想的怎么样了?”
寒江雪一瞬愣住了。
她……给忘了。
这还真不能怪她。
谁能想到一朝江南城乱,被困在城中,被人生杀予夺之时,谁还能想到风花雪月?
可她想要开口时,却看见魏昭双眼直直盯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瞳里有火光灼灼,像是把人间所有美好的期盼全都装在里面了。
她想要说的话一瞬间就说不出了。
因为她发觉,自己好像不能像之前一样无畏的将这个人当成一个人生中相互扶持着走过一段路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竟然也会对他的伤势感到心痛,对拒绝他觉得心虚。
可能到底还是心态不一样了吧。
魏昭盯着她看了很久,就在她准备再度开口的时候,魏昭却忽然一笑,前倾的身体缩回去,眼里的亮光一眨眼,换成了一种促狭。
“怎么样,我的演技还不错吧?”
寒江雪一愣。
“我看你最近为了这蛊毒解药愁的茶饭不思,把我看的都没什么胃口了。怎么样,这么一吓你,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想不起来了?”
他像是单纯的把自己的心意当成一个哄心上人一笑的乐子,不管寒江雪心里是怎么想的,能让她别陷在一个地方愁眉不展,就已经足够快乐了。
寒江雪被他一噎,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还有一点对这个人退避的样子的心疼。
最后她把自己没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收回那些特殊时间里产生的冲动。
——她怕冲动只是冲动,想看看这一时冲动,能不能酿成一世心动。
然后两个人欣赏了一场没有月亮的……流星雨。
但是你别说,有些人虽然人怂胆子小,一句真心话也没能耐听全喽,但是他的排毒疗法还是管用的。
寒江雪这一宿过去,还真放弃了之前心里背着的包袱,然后成功的研出了解药来。
在魏昭李翊和寒临沅都成功解毒了之后,众人都心知肚明。
南疆人……嚣张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