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刚刚弹奏完《琴声痛》,累的气喘吁吁。这首新谱的曲子经过一些修改,就显得非常不错了。但是这首曲子非常需要力度,得十分用力才能体现出那仿佛挣扎的巨大能量。况且此曲很长,弹奏下来实在累得不行,并不适合青云这种如花似玉的女子弹奏。上一次弹是在她痛苦无比,忧思凝结的情况下才猛地爆发出来的,而现在素俭的病势有好转,实在难以找回这种感觉了。
“大太太,”忽然彩凤走了进来,她愉快地说,“您弹得琴音乐节奏很磅礴,但是您肯定乏力了。水。”她说着把杯子递了过来。青云含笑地道谢了,之后转过身慢悠悠地喝着温热的水。但是忽然,身后响起了一阵拨动琴弦美妙的琴声。
彩凤轻轻把手放在琴上,她微微拨动琴弦,长长的手指在琴弦间,使得琴弦颤动而发出音乐。她几回拨动,长而流畅,如同叮咚叮咚的流水,如同江南小镇秀丽的风光,有一种流动的美感。但是她只是弹了这么一点就停下来了,带着歉意望着青云惊诧的脸:“不好意思,大太太,请把茶杯给我。”
青云摇摇头:“不,彩凤,你弹得很好。嗯——你怎么会这些的啊?”她注视着彩凤的脸。这个已不年轻的女子抹了脂粉的脸泛起了绯红,眼睛的里闪着异样的光,她略略羞涩地一笑:“没什么,大太太。只是以前......”
“不过你的音乐确实很动听。”青云捏住她准备走的手,真诚地说,“你过来,弹完吧。”
“谢谢,大太太。”彩凤感激地说。她走到古琴面前,深呼吸一口气,把手放到了琴上。
还是那般流水行云的音乐。非常轻快,非常隽永,很温和,不带丝毫尖利,就像一个球,无论怎么摸都是圆润的。这种音乐就像在小溪边听着流水,温暖的季节抱着猫看着干净的天空,给人一种舒适的感受。彩凤时而断了一下,又像记起什么似的,接着弹。尽管中间不少断的,但是并不是特别影响音乐的效果。青云舒适地闭上了眼睛。
曲毕。青云微笑地鼓掌:“哇,彩凤,真不知道你这么厉害。优秀!”
“多谢大太太。”彩凤微鞠一躬,轻描淡写地说,“这只是以前的一首曲子罢了。”
“真的吗,彩凤?”青云带着笑靥问彩凤,“你从前?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彩凤的脸再次红了。她望着青云殷切的神情,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容:“好吧。大太太,您知道,我很感激能够遇到您这种赏识我的人......从前,我在江南。我的母亲是一位江南名妓,不仅善于歌舞,更善古琴。她后来,嫁给了一位音乐世家的少爷,之后生下了我和我妹妹......”说着,她莞尔一笑,“妹妹的名字叫‘灵犀’,我们两个恰好是相互对应的。一开始,我们一家子和和睦睦。可是,当我十二岁的时候,爸爸走了......”彩凤的脸色黯淡了,“爸爸的离开意味着全家失去了经济来源,而这时,我们家的其他亲属也不肯收留我们。母亲只好再次以歌舞为业,在街头演唱......”彩凤此刻的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青云递给她手帕,她含泪感激地点点头,“可是,不久,妹妹因病去世。而母亲因为悲伤过度抑郁而终。我们全家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她终于哽咽地哭了出来,“那段时间的日子真苦......虽然母亲在我们温饱不愁的时候教了我们弹古琴,唱歌,跳舞,可是为了糊口,母亲把琴卖掉了......况且那时候,我得了一个病,嗓子发炎,也没有好听的声音,把家里最后一点的东西卖掉了,最后只得卖身为奴。恰好看见吴太守的招聘广告,所以就来到了吴家。此后一段时间后又跟着小姐您出嫁......”她停止了讲述,话语中仍然带着哽咽声。青云怜惜地拍着她的肩:“彩凤,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你从前有那样一段经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才好.......”
“我不需您的安慰,大太太。”彩凤宽容地笑笑,擦干了泪痕,“您能够听我一席话我已经非常感激了......”她轻声说,无力地微笑了一下,“在之后的那么多年里,这些苦楚只能我一个人担,如今说出来反倒畅快些。还多谢您了。”她礼貌地鞠躬。
青云愣愣地望着彩凤。她不知道是什么使得这个女子变成这样。这让本来一个应该活泼开朗,热情真诚的女子变得安静而又逆来顺受。她性格中更多傲娇可爱的成分被温柔宁静代替了。这是一种可悲。她失去了本来应该拥有的快乐以及开放,却拥有了一些苦难岁月而带来的沉静凄婉。那受到一些根本不足以为谈的话语被她看作是大的恩惠,并且表达了感激。这可以折射出她的生活是多么缺乏雨露与关爱啊。早年的贫苦,如今的寄人篱下,无疑都是她温顺性格的造成者之一。青云从彩凤孤独的身影下看见了时代的悲哀。
“大太太。您自己有事我就不打扰了。”彩凤忽然说,语调虽然平常,但是青云听出了隐隐的凄哀,“多谢您今日的倾听。”
青云仿佛想抓住她,可是那个婢女已经离去了。乌黑冰冷的长发在门口拐弯处一闪。青云心中充满了怜悯与怜惜。这个不平等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