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琦大步流星地向宫门处走去,朗声唤道:“余烛公主,请留步。”
阿史那圆圆心中一惊,回首时却仍是不动声色地微微笑了笑,问道:“盛王殿下,有什么事吗?”
李琦示意她摒退身边侍女,然后才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今日之事,究竟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受阿布思叶护等人的指使?”
“我是什么人,适才在宫宴上陛下已经向您介绍过了,至于其他事么……”阿史那圆圆随手拢了拢鬓边发丝,语气从容,“我什么都没做,所以无可奉告。”
“是么?”李琦轻轻笑了一声,目光中微露讥诮之意,“余烛公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宫城内外驻有禁军万余人,守卫何等森严,你一个武功平平的年轻女孩儿,根本就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得手。”
“那又怎样?”阿史那圆圆明显有些不悦,别过头去冷冷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李琦觉得她这话颇为好笑,不禁加重了语气,“公主别忘了,你要杀的人可是我的亲生父亲。”
阿史那圆圆一怔,沉默了一会儿才涩声说:“盛王殿下,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你不是我,所以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我的苦衷……我并非存心与你为敌,只是若不报仇,又让我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
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说到此处时蓦地住口,然后匆匆别过头去,用衣袖悄然拭去眼角的一抹潮湿。
九泉之下?报仇?李琦飞速思考着,却仍是想不出哪位突厥贵族的死会与父皇李隆基直接相关。
“对不起……我一时失态,让殿下见笑了。”阿史那圆圆迅速调整好心神,低低说了一句,便要转身离开。
“余烛公主。”李琦在身后唤住她,再度开口时语气竟变得诚挚许多,“你的私事我不便过问,但我还是想奉劝你一句,凡事都不要冲动,在决定动手做一件事之前最好先把利弊权衡清楚。否则,非但你自己白白送了性命,我大唐也再不会相信你们突厥归顺的诚意,岂不是可惜?”
阿史那圆圆回眸看他,挑衅般地扬了扬眉:“怎么,殿下这是在威胁我?”
李琦淡淡一笑:“如果公主一定要这么理解,我也不反对。”
“你……”阿史那圆圆气得杏眼一瞪,却终是没有说什么。
“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李琦略一犹豫,还是向她问出心中疑惑,“公主既存了那份心思,适才又为何要让我与你一起舞剑,难道就不怕我会坏你的事么?”
阿史那圆圆低头一笑,说:“我是真的没想到,你的武功竟会如此了得,和那些徒有其表的皇室子弟一点都不一样。”
“所以,你失策了?”李琦问她。
“是啊,不过——”阿史那圆圆凝视着他,忽而粲然一笑,眸光意味深长,“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我还是会邀请你陪我一起舞剑。因为,我知道自己事成之后一定会死,与其亡命于那些侍卫之手,我倒宁愿死在你的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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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苑中开满了樱花,风一吹便有片片花瓣如雪飘落。
念奴哼着小曲儿走在落英满地的石径上,一脸春风得意的笑容,鬓边的几缕发丝被风轻轻吹起,在阳光下泛出好看的浅棕色光泽。这几年来,她在教坊夜以继日地辛勤学习音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御前表演,今日不但心愿得偿,而且帝妃二人都对她赞赏有加,只怕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成为名动长安的歌者了。
想到这里,她开心得几乎要笑出声来。
行至宫城之北的玄武门时,只见紫芝正独自站在一株盛放的樱树之下,一边漫不经心地用手接着飘零的樱花,一边兀自神游物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念奴一时促狭心起,便故意放轻脚步绕到她身后,伸手猛地一拍她的肩,然后又迅速逃开,几步窜到一旁的灌木丛后蹲下躲了起来。
“哎呀——”紫芝吓了一跳,回头时却并未看到一个人影,不禁抚着胸口喃喃自语,“什么嘛……这大白天的,难道还能见鬼了不成?”
念奴捂着嘴拼命忍笑,身子一晃一晃的,一不小心,那水葱般娇嫩的小手就被树枝划了一下,不禁痛得低呼一声。
紫芝循声找来,叉着手立在灌木丛前笑斥道:“念奴,你给我出来!”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惊喜呀?”念奴笑嘻嘻地站起身来,亲热地挽住她的手,“紫芝,我都想死你了!原来你也跟着盛王殿下一起入宫了呀,那刚才在宴席上,怎么没见你在他身边呢?”
“我刚才一直在承香殿,陪华妃娘娘说话来着。”紫芝轻轻一掐她粉嫩可爱的小脸儿,笑问道,“看你这副乐颠颠的样子,怎么,今天终于有机会去御前献艺了?”
“是啊!”念奴兴奋得双眼放光,一把挽起衣袖,满脸骄傲地给她看自己腕上戴的玉镯,“喏,你看,这就是刚才太真娘子赐给我的镯子,多漂亮呀!陛下也很喜欢我,赏赐了好多好多钱,还说以后要时常召我进宫唱歌给他听呢!”
“真的?那太好了!”紫芝由衷地为她高兴,两个人手拉着手几乎要跳起来,“念奴,等你以后名气大了,可不许跟我摆架子哦,咱们先说好了,只要我想听你唱歌,你就必须第一时间到我们家来。嘿嘿,能请到这么有名的歌女,我可是相当有面子呢!”
“行,没问题。”念奴拍着胸脯爽快地答应着,忽又想起一事,“对了,紫芝,有件事我正想跟你说呢,刚才在宴席上,我听陛下说好像是要给盛王殿下赐婚,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赐婚?”紫芝大为惊讶,神色都变得紧张起来。
“是突厥的余烛公主。”念奴稍稍压低了声音,给她仔细描述着当时的情况,“宴席上,那余烛公主和盛王殿下一起表演剑舞来着,配合得可默契了。正巧陛下和突厥的阿布思叶护在商议联姻一事,于是就说要把余烛公主赐给盛王殿下做侧室,盛王妃也是满口赞同,还说以后要与那突厥公主在王府中平起平坐呢。”
“应该不会吧?”紫芝心中咯噔一沉,喃喃道,“刚才,他一点都没跟我提起这些啊……”
“这种事,他怎么可能提前跟你说?”念奴忿忿地跺了跺脚,继续道,“那余烛公主生得十分美丽,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动心呢?而且,她身份又那样尊贵,虽说只能做侧室,日后也定是要凌驾于你之上的。好在盛王殿下待你一片真心,就算真的奉旨娶了那公主,估计也是像对待那位杜王妃一样,留在府里当个摆设罢了。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自己悄悄留个心眼儿,别被她们算计了就行。”
紫芝默默听着,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念奴,你说女子为何一定要嫁人呢?若是一辈子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吧?”
“怎么,人家对你好的时候你全都忘了?你再这么说,我可就得为盛王殿下抱不平了。”念奴扑哧一声笑了,揽住她的肩好言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过是先提醒你一下,这赐婚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自己就先瞎担心起来了。依我看哪,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赶快生个小娃娃出来,到时候就不怕你家郎君会变心了。”
“哎呀,你又提这事儿!”紫芝娇羞地低头一笑,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抬首看向不远处正与自家夫君说话的那个异族少女,有些不敢确定地问,“念奴,你说的那个余烛公主,该不会……该不会就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