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猴的老汉和几个年轻汉子跪在地上不住地叩首求饶,而那母猴抱着小猴儿待在一旁,远远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全然不知此刻发生了什么。
紫芝居高临下地冷睨着他们,竭力平息心中怒火,对李俶说:“这些人诱拐良家女子卖入青楼,以求暴利,也不知害了多少无辜的人,着实是可恶。把他们送去官府严加查办吧,只是……能否不要向人提及我的身份?”
“好。”李俶点点头,心知她身为亲王孺人身份尊贵,遇到这样的事的确不宜张扬,于是唤来几名侍从吩咐道,“这些人屡次拐卖良家女子,罪无可恕,你们几个立刻将他们押往京兆府,交给京兆尹严加审理。”
“是!”侍从们齐齐抱拳,立即押着人犯领命而去。
紫芝默默看着他们离开,然后才向李俶敛裾施了一礼,诚挚道:“广平王,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李俶忙侧身避礼,笑着摆了摆手说:“你我之间,不要说这样客气的话。”
紫芝低着头抿嘴一笑,说:“我不是跟你客气,而是真的很感谢你。”
“是……是吗?”李俶的脸忽然微微红了一下,那俊秀的面庞上顿时透出几分可爱的孩子气,仿佛是察觉出自己的失态,忙又做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紫芝,你都这么大了,怎么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刚才幸亏我也在街上,远远地看见你跟着那老头儿走了,心里不放心,就一路悄悄跟了过来,要不然你岂不是会被他们……”
“是啊,刚才真是多亏了你。”紫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对美丽的碧玉明珰在耳边摇摇晃晃,“虽说这段时日我也经常出门,但都是带着侍卫随行保护,寻常人近不得身的,今天的确是太大意了。”正说着,又抬头娇嗔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倒是你,一个小孩子家,竟然也教训起我来了?”
李俶笑着扬了扬眉毛,当即反驳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再说了,我今年都已经十六了,哪里还是小孩子?”
“是,你说的都对。”紫芝莞尔一笑,忽然发现面前的少年个子又长高了不少,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的气质。原来,记忆中的那个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渐渐褪去往日的青涩,长成了一个俊秀而挺拔的少年。
李俶看了看她随身的包袱和马匹,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啊?我送你吧。”
“哦,不用麻烦了。”紫芝忙笑着摆了摆手,随口扯了个谎,“我就是要出城一趟,去盛王殿下的别苑风泉山庄,那边有些事需要我来处理。”见他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忙又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高珺卿,“你尽管放心好了,这位高姑娘就是我的护卫,武功很厉害的,有她在身边保护我,是绝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高珺卿忙向他一抱拳,含笑见礼道:“见过广平王殿下。”
李俶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她,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不太靠谱,然而见紫芝坚持不让自己相送,也只得好言叮嘱道:“那好吧,这一路上你自己一定得多加小心,不要轻易与陌生人接触。”
“嗯,我知道了。”紫芝轻盈地跃上马背,一挽缰绳便要与高珺卿一起纵马而去,“阿俶,那我们先走了!”
“紫芝……”李俶却又在身后唤她一声,似是欲言又止。
“嗯?”紫芝双手牵缰勒马,对他回眸一笑。
她的笑容如此璀璨,竟让少年的心跳蓦地停了一拍。
“那个……”李俶竭力抑制住心底的悸动,然而,那俊秀如玉的面庞上还是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潮,“我……我现在也有自己的宅子了,就在十六王宅之南的兴宁坊,以后你若是有什么事,都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紫芝向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一扬马鞭策马飞驰而去。
李俶依旧站在原处,望着她纵马离去的背影怔怔地出神,半晌,才又从怀中拿出一支半旧的鎏银嵌玉海棠花钗,眼睛里忽然掠过一丝忧郁的暖意。
一名亲随侍从走到他身边,试探着开口道:“那位小娘子当真是美丽,也不知是谁家的女儿?殿下若是喜欢,何不向她说明自己的心意……”
李俶却只是摇摇头,有些落寞地一笑:“罢了,咱们先回去吧。”
.
此去塞外,平沙莽莽黄入天。
戈壁滩一望无际,举目望去,天地间皆是一片苍茫的灰黄色,劲风裹挟着黄沙卷舞直上,天空中厚而密的云层缓缓飘动,在起伏的沙丘上投下巨大的影子。
陇右节度使奉命驻军防御吐蕃,治鄯州,统率临洮、河源、白水、安人、振威、威戎、漠门、宁塞、积石、镇西十军,以及绥和、合川、平夷三守捉,麾下共有将士七万五千余人。所谓守捉,乃是大唐独有的一种边地驻军官制,主要分布在陇右道与西域。盛王李琦一行人抵达鄯州时已是初夏,此时西北的天气已经十分炎热,但军中将士每日里依然认真操练、枕戈以待,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天子遣使来犒赏将士本就是莫大的荣宠,更何况此次奉命前来陇右的还是一位亲王。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不敢怠慢,待盛王向众将士宣读皇帝诏书以后,便请他到军中最好的营帐之内歇息,日日安排酒宴好生款待。这位年轻皇子刚刚二十出头,气质雍容,谈吐文雅,有着未经风沙磨砺的俊美脸庞,尽管早就听闻他聪颖而有智谋,身经百战的皇甫惟明却从未把这个毛头小子真正放在心上,任凭他每日在军营中走动巡视,根本没有设防。
没有人注意到,这位看似散淡随和的年轻皇子眼中,依稀有一种睥睨天地的冷锐锋芒。
来到鄯州军营的第三日,李琦正独自坐在营帐之中吃晚饭,却见羽林军左郎将裴修走进帐中,有些迟疑地向他禀告:“殿下,外面有人说要见你……”
“什么人?”李琦头也没抬,只是随口问道。
“这……”裴修却似不知该如何解释,一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李琦察觉有异,便放下碗筷走出营帐,只见两位女扮男装的娇俏小娘子正牵着马站在门外,一身利落的箭袖短打映着脉脉夕阳,看上去风尘仆仆却没有一丝疲惫。
“紫芝?珺卿?”他惊讶地张大了嘴,“你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