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11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纪夏会在她的母亲出殡后第二天就准时来上班了。

而且是以一副这么精神抖擞的姿态,依旧高傲依旧冷漠,依旧无懈可击。

“纪律师,早上好。”从前台到办公室,一路都有人在招呼,眼神或是同情或是打量。难道在她们眼里,经历了一番变故一定要精神颓废、无精打采才是正常的?纪夏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朝着来往的人微微颔首,踩着最新款式的Christian Louboutin红底高跟鞋,健步在律所过道,高而纤细的鞋跟与地面碰撞擦出沉稳而有节奏的咚咚声。

她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她不需要任何的同情也不想与任何人分享多余的情绪。

因为永远没人可以感同身受。

至于那些无力的安慰,她更不需要。

纪夏推开办公室的门,办公桌上高高垒砌的文件夹和卷宗,一下就让她找到了生存的意义,她深深地呼了口气,是的,她还有事要做,还有很多人需要她。

“纪律师!”助手范楚妍一看到纪夏来上班,就追了上来,跟了纪夏那么久她自然了解纪夏的秉性,只是有些事情已经危如累卵,“御佳酒店的案子明天上午就要开庭了。”

“我知道。”纪夏回过头看向比她矮了大约五公分的范楚妍,想到这段时间因为她因为纪文宁的事情而分心,小姑娘分摊了她太多工作,扯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轻柔,“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这一抹笑意像一股暖风,安抚了范楚妍这段时间以来的素有情绪,“不会的不会的,不过纪律师御佳的案子真的火烧眉毛了。”

“我心里有数。”纪夏绕过办公桌,把其他案子的卷宗先撤到一边,优先翻阅了御佳的案子,眼角瞥到范楚妍一动不动的身影,才抬头看着她,眉头微扬,“还有事?”

“没什么,纪律师你好帅!”范楚妍年纪不大,眉宇间全是年轻人的率真和年轻,朝气蓬勃。却又因为突如其来、没头没脑的一句表白,害羞得夺门而逃。

看看范楚妍仓皇而逃的身影,纪夏忍不住露出一个笑颜,这个小学妹的实习期也快到了,说来还真有点舍不得。

这些年,她做过实习,也带过很多个实习生,也唯独这个最得她的喜欢,做事严谨小心,说话张弛有度,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干涉的不去干涉。

纪夏翻了翻手里的卷宗,御佳的案子只是一个小小的劳动争议案,庭外调解就可以。但由于劳动者王治国动用了微博、微信等方公共媒体手段将这件事告知公众,所以本只是个小案子却意外地得到过多的舆论和关注度。

而这随之而来的就是,被告方给律师施加了太多压力。

也不知道该说他们商人重利,还是要说他们指望借这个机会给企业本身打广告,竟然要求死磕到底,非赢不可。

因为纪文宁的原因,她近来的业绩前所未有的惨淡。现在,她再也没有理由放纵自己输掉任何一场官司。

一旦投入工作,纪夏就会废寝忘食。

整理完答辩状,已经是晚上。

纪夏走出办公室,才知道已经下班很久了。看到漆黑的办公室过道,纪夏又想起来了纪文宁,以往每到饭点,纪文宁都会给自己打电话,逼着自己先去吃饭。

纪夏握紧了肩上的背带,告诉自己,有些习惯和依赖必须要改掉。

早就习惯了医院、律所,家里三点一线的生活,突然恢复到原本的生活,纪夏像是突然失去了重心。

还好有堆压已久的工作让她消遣。

“纪律师。”

“你怎么还没走。”纪夏看了手上的腕表,微微皱眉。

“您不是也还没下班。”范楚妍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都是弯弯 ,“纪律师,一起走吧。”

“嗯。”纪夏走在前头,“律师执照的事还顺利?”因为她自身的原因,一直疏忽了她,想必一定绕了很多弯路。

“差不多了。”范楚妍有点失落,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眨巴着,“实习期早就满了,可我舍不得走。”

并不是没有实习生拿到了律师执照,却依旧跟着原先的律师做助理的先例,“你适合更大的舞台。”纪夏先跨步走进电梯里头,“不过你走到哪里,我都是你的学姐。”

“谢谢学姐!”这是范楚妍入职以后第一次喊她学姐。

跟楚妍吃完饭,送她回家后已经九点多了。

原本打算去健身的计划也就搁浅了,纪夏回到熟悉的家中,却悲从中来,越是安静,就越是容易胡思乱想。

轻轻地叹了口气,把音乐开到最大。

嘈杂的重金属音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乍响,越是热闹就越觉冷清和空虚。纪夏第一次害怕起独处,害怕她以往所向往的自由。

苏寻的电话来得很及时。

几乎只是一声响铃的功夫,纪夏就接了起来。

“是我。”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纪夏顺着藤蔓就往上爬。可即便心里有再多的情绪,纪夏也总是能表现得云淡风轻,正如此刻,“有事?”

“我妈希望以后每个周末,我们都能回家过夜。”苏寻那边有点吵,看样子在公众场合,“你看如何。”

“行。”纪夏的语气淡淡的,听到他那边那么热闹,她没来由地有点失落,却说不清为什么,已经到嗓子眼的话硬生生给吞了下去,“没别的事了?”

纪夏已经要挂掉电话了,那边才再度开口,“你回家了?”

“嗯。”纪夏的语气淡淡的,但心里却因为他的关心而流过一阵暖流,其实她很希望他会想起她不敢一个人独处,然后多陪她一会儿的。

“饿不饿?”苏寻的声音自话筒那边传来,温润而厚实,就如一阵流淌的河水般冲刷过她的烦躁,“我跟朋友在吃烧烤,你要不要出来?”

纪夏是有动摇的,只是她在想怎样的答应会不显得那么着急和随意。

那边就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还是我帮你带过去?”他的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一阵唏嘘和起哄的声音,乱七八糟的,却填补了纪夏内心的那边空白和缺口。

“记得冰镇可乐。”纪夏长长的松了口气,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口吻尽量平稳,句末却还是忍不住飘了起来。

等苏寻来的这半个小时,纪夏难得的兴奋起来。原本只是害怕独处,而后来竟然因为找到救命稻草而有了期待。

门只是虚掩着。

苏寻一推就推开了,而这种方便却让苏寻不悦,眉头紧蹙,“以后你一个人在家要锁门。”语气里带着责备和苛责。

其实纪夏只是不敢一个人在家,即使只是门的那一点裂缝,却好像能透过那点裂缝流过一缕新鲜的空气来解救自己一般。

纪夏才不会去承认这些,“没注意,下次不会了。”

苏寻一进门就注意到纪夏身上套着的藏蓝色男T,T恤太长,盖住了她的短裤,只看到短T下又细又长的大长腿,白晃晃地在眼前晃来晃去。

只是这男T的由来,让他没来由地觉得烦躁,却又不好说她什么。

自打苏寻一进门,纪夏就闻到了香味儿,赤着脚就从沙发上蹦了过来。

苏寻看着纪夏肆无忌惮大口吃肉,大口喝可乐的样子,不由得嫌弃,“你平时吃饭都这德行?”

德行……对于这个词,纪夏还是蛮敏感的,“我只是不做作。”

“含一口慢慢抿,那是牙口不好。”纪夏眉头微抬,她一向不喜欢太矫揉造作的女生。

牙口不好,苏寻寒冰一样的脸上终于忍不住挂上笑意,“毒辣狠!”

“谢谢夸奖。”纪夏看着一口都不吃的苏寻,指了指快餐盒,“那你是牙口不好还是往里面下了老鼠药?”

苏寻却顾左右而言其他,“我刚刚喝酒了。”

纪夏眉头微蹙,带着怀疑,等着苏寻说完下文。

“最近醉驾抓得严。”苏寻摸了摸鼻头,硬着头皮说完,“收留我一夜吧。我洗漱用品都自带了。”

纪夏突然心头暖了起来。

什么吃夜宵什么喝酒抓醉驾,其实是为了找她过夜来的吧。原来他还惦记着自己一个人不敢独处又容易失眠的事,寻了那么多借口就是为了照顾她的要强。

“嗯,去吧。”纪夏用下巴指了指浴室的方向,“热水器不是很稳定,水温变化范围有点大,等一会儿就好。”

“嗯。”苏寻弯腰拿早就准备好的洗漱用品和睡衣,突然想起她身上的那件男T,把睡衣往里头一塞,“我忘记带睡衣了,你这还有吗?”

纪夏扫了苏寻一眼,“你先去洗,呆会儿挂你门把上。”

也罢,迟早会要到答案的,苏寻也不急着这一时半刻。

心里安慰着自己不着急,可是这洗澡速度也太快了。

纪夏的烧烤都还没吃完,他就打着赤膊出来了,手上拿着纯白的毛巾随意地捋着自己的头发。

这不是纪夏第一次欣赏他的身材,可还是赏心悦目到停不下来,恰到好处的腹肌结实健壮,多一分显得油腻少一分觉得瘦弱,爆表的颜值加上性感的身材还有小麦色的肤色,看得纪夏觉得自己喝下的可乐一下全上了脑——精虫上脑。

打了个嗝,纪夏舒服地吐了口气,也为自己先前的失神找到了借口,“这么快。”说话间随手抽了张纸巾擦手,走进房里拿衣服。

苏寻跟着她晃进房里去,房间简单得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他一直以为女孩子的房间应该都像曹萱文的一样,粉嫩粉嫩的,到处挤满了洋娃娃之类的小东西,而纪夏的房里除了一张大海报,其他跟自己先前房间没什么两样。

甚至连个相框和摆设都没有。

纪夏找了一会儿,才找出一件男T给他,“给你。”

粉红色……苏寻的眉头微抽,刚说粉红色就跑出一件粉红色男T,不带这么逗他的,“我没穿过这颜色。”

“睡衣而已。”纪夏见他实在不乐意,就顺其自然地不再勉强,“不然就不穿,反正看了都看了。”纪夏承认她的别有用心。那么好的身材,遮住干嘛。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是苏寻还是接过了纪夏手中的衣服,直接在她眼前麻利地套上了,动作太利落流畅,有种说不出的潇洒。

“真有喜欢这颜色的男的?”苏寻眉头微蹙,试探性地询问。

“不知道。”纪夏努了努嘴,看着他穿上粉红色的衣服,不觉一愣,谁说粉红色是小女生的专利,苏寻穿上去竟然别有一番风味,帅得有点过分。

难得纪夏迟钝,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话中有话,瞪了他一眼,“这是我的。我的睡衣清一色都是男T。”

听到纪夏的解释,苏寻郁结了很久的怨气才吐了出来,一心想要解释证明自己的猜忌是合理的,“这衣服是我的码。”

“你喜欢?那送你。”纪夏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毕竟秀色再可餐也没有烧烤来得诱人。

纪夏两□□叠盘坐在沙发的边缘,苏寻在沙发的另一侧找了个位置坐,顺手拿起她放在桌边的卷宗看。

纪夏似有警觉地盯着他,毕竟是明天要上庭用的材料,可是一番衡量之后,终是不忍泼他冷水,“我吃饭用的家伙,你也有兴趣?”

御佳?苏寻眉头微扬,似乎真的来了兴趣,“这案子挺受关注的,倒是没想到你是这案子的辩方律师。压力很大?”

纪夏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快餐盒,“普通案子而已,能有什么压力。”说得云淡风轻,把快餐盒和空瓶子扔进垃圾袋绑好,“苏寻……”

“干嘛。”苏寻有种不良的预感。

只见纪夏眯着眼笑,笑得狡黠,“去倒垃圾。”

……

“你不是说有事找老公的?”纪夏眉头微抬,笑得一脸无辜,把垃圾袋挂在他指尖,毫无痕迹地从他手中拿回了案子的卷宗,拍着他厚实的肩头,“去吧。”

“你让我穿这样出去?”苏寻指着自己一身粉嫩的睡衣,实在走不出门。

纪夏有样学样,指着自己几乎看不到短裤的衣角,“那你让你我这样出去?”

“灯光那么昏暗,看不清楚你穿什么颜色的。”纪夏把卷宗扔在茶几上,顺手帮他拎了外套,推着他的背把他往外推,“就几步路,我在这里等你。”

看着纪夏笑靥如花的样子,苏寻不忍拒绝。

这还是苏大公子人生第一次穿着粉红色T恤,白色运动裤,披着一件黑色外套,然后拖着一双人字,以标准的邋遢出了门。

只为证明一件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苏寻插着口袋,走在通向垃圾小屋的路上。

昏黄的灯光打在寂静的路上,拉出一条又长又细的人影,凉风嗖嗖,他只庆幸还好下楼扔垃圾的是他,若是换了纪夏,还不给冻出毛病来。

苏寻拎着垃圾袋,快步走着,穿这么一点大半夜跑出来,饶是身强体壮也有点吃不消。

却在回程途中,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唇角微勾,“哟,这么巧。”

杵在电梯门口的男人看到来人的打扮,尴尬地笑了,“你在家啊。”

“当然。”苏寻眉头微抬,笑得无害纯良,“找我媳妇儿呀?”

听到媳妇二字,谭施一的笑容有点僵硬,“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在停车场看到她的车,过来看看她好不好。你在就好,我回去了。”

苏寻把手插进了外套的口袋里,云淡风轻地笑着,“她呀,没事的,刚还闹着要吃烧烤,嘴馋起来就像个孩子。”故作无奈的语气,却透着十足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