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撑着土壁慢慢站起来,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没受伤就是好事。水色,你身上可带了火折子?”
水色摇头,突然意识到在这黑暗的井底没人能看清她的动作,她清清嗓子道:“奴婢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只带了些防身的药香,没有带火折子……言夫人身上可有引火之物?”
燕婧叹气:“我只带了匕首和几样猛毒,还有些散碎银票……”
方琮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分外柔和,带着隐约的笑意同时透着稳定人心的力量:“真是失算,我也没带那个。此处虽在地下却不潮湿,想来并没有靠近地下水脉,同时距离地面不会太远且通风良好,但这里没有光线透过,即使白天也如同黑夜一般,应该是从井道偏离出来的暗室。如果我所料没错,那宫女背后的黑手是想将我们困死在这里。水色,你身上应该有带防毒虫蛇蚁的药粉吧?先在你和燕姐姐身边洒一圈,虽然不知道能否派上用场,还是小心为上。”
水色翻出防虫的药粉,摸索着墙壁在周围撒了一道:“主人可能分辨出奴婢的方位?”
“我知道你在哪里,不用担心,我没事。”方琮的声调非常平稳,“既然有进来的机关,肯定也有出去的机关,你是最后一个跌下来的,距离机关的位置应该最近,你小心地沿着墙壁地面摸索,若能找到机关们就有希望可以离开这里。用帕子包着手,注意安全。燕姐姐若是怕黑就扯着水色的袖子吧。”
燕婧道:“我不怕黑,只是看不到你,有些担忧,听你声音如常也就能放下心来了。这次都是我不好,幸好你和水色都平安无事,不然叫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我们没有离宫,言府的马车就不会离开,希望太后的人能注意到马车的异样,尽快派人来寻我们,也不知道流花是否已把话带给了夫君……”
方琮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笑意:“姐姐与将军新婚燕尔,不过分开几日便如此思念了么?羞羞脸……”
燕婧咬牙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打趣我!哎呀,水色,怎么了?”
水色摸索到土墙上的一小块凸起,本来没有在意,可包在丝帕里的手指感觉到凸起旁边有细风吹出,她后退一步想再试一遍,冷不防踩在了燕婧脚上:“抱歉,言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
燕婧拍了拍水色的肩膀:“水色,琮儿是我妹妹,她从未将你当作下人,你觉得我会将你当做下人么?我没关系。琮儿,你站在哪里?你若能分辨出我们的方位,还是快些过来为好,水色好像找到了机关。”
方琮应了一声却没有动弹:“水色,这里土石松软,启动机关时务必多加小心,不可冒进。”
水色低低回应一声,手下发力将凸出一块土石转向一边后,连忙扯着燕婧退开两步,有些微的土石跌落后便有微弱的光线投进了这一方暗室。水色立刻转头四下寻找方琮:“主人,您没事吧?”
方琮的脸色在这黯淡的空间里更显苍白,她倚着土墙站在水色和燕婧的对侧面:“还好,你们到我这边来,可以看到一部分井道,风里没有异味,从这里应该能出去。”说着伸出用帕子包裹的手,小心探扶着墙面率先走了出去。燕婧和水色忙快步跟上,慢慢走过一段距离,脚下的路到了尽头。
温柔的春日暖阳照亮了眼前的空间,众人所在的位置距井口约有五丈远,再往前一步就是井水,真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燕婧心中既担忧又愧疚,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方琮和水色都是一脸镇定,她猛然忆起两人的身份,一下子又说不出话来了。方琮回头对两人笑道:“没路了,也不知道这外边是否有人守着,若是无人,倒可以试着从井壁上攀出去,若是有人,只怕这里也是危险重重。”
燕婧一怔,明白了方琮的意思:“那个宫女在太后宫里已经好几年了,太后特意指派她送我们出宫,想来是已知晓她被人收买,此番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让她彻底消失。琮儿,这次的局,我毫不知情却偏偏连累你至此,看来太后的处境也不是很好,否则也不会让我们遇险,现在只希望夫君能早些回来……”
方琮摇头笑道:“现在的局面虽然麻烦但还不至于凶险,我们不清楚那个宫女的身份就不能对局势妄加揣测,现在时间还早,对方若是还有后招必将有所行动,所以现在我们只需耐心等待。天黑之后若是周围还没人来,那就表示对方以为成功困住了我们,入夜后我们再想办法离开这里。姐姐,你过来看看,井壁上有不少凸起,以你的身手,攀出去应该不难。我和水色都不懂武艺,但水色行动敏捷,身体轻便,姐姐攀出去后,可否想办法垂下一条绳索,让水色借力也离开这里?”
燕婧上前几步,站在方琮身侧仔细观察井壁的情况:“确实有不少落脚点,只要上面没人使绊子,我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不过若是等到晚上再离开,我恐怕会看不清楚……”
方琮笑:“无妨,水色,你找些小石子来,一一丢向井壁上的凸起,燕姐姐你仔细观察并确定好所有的落脚点,我会让水色不断丢石子确保你在天黑前记住所有的落脚点,入夜后姐姐就可以动身了。”
水色早俯身捡了满把的石子过来:“劳烦言夫人给奴婢指点位置,那么奴婢就从您身边的这个位置开始了。”说着用了将石子丢了过去,砸在凸起石头的旁侧,并没有发出多大声音,“夫人好眼力,这块石头足以承重。”说完又继续向一下个凸起丢石子。两人一指一丢,花了大半个时辰将攀爬路线确定下来。方琮慢慢退到两人身后,仍旧保持倚靠着土墙的姿势,看着两人动作淡淡微笑。
方琮看着井口的光线渐渐偏移,约莫时间到了午后时分,她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两枚药丸递给了水色:“虽然此处有水但只怕也跟没有差不多,咱们还是不要碰更好。我没料到这次入宫会被困住,所以只带了两丸补药来,你和燕姐姐一人一丸,免得晚上没有体力。你无须多言,其实你比我更清楚,凭我的体力就算吃再多补药也绝无爬出这口井的可能,与其让我浪费一丸药,不如给你和燕姐姐养精蓄锐,等你们安全脱险后再想办法来接我出去。这事先不要告诉燕姐姐,你把药拿过去给她吧。”
水色满腔辩驳就这样被方琮悉数憋了回去,她默默接过药丸,捏开蜡封直接塞进口中含服,待药丸化尽才拿着另一颗丸药走向通道的另一边。燕婧正在走道尽头查看地形,见水色过来便迎了过去,水色将药丸递了过去,讲明用法和效用。燕婧立刻依言服下,待药丸化尽后才开口道:“此药果然效用非凡,不但能生津止渴补充体力,更兼清心定神之效,这个应该是妹妹从家里带来的吧……”
“主人不太喜欢在外面被人提及家事,”水色立刻打断了燕婧的话,笑了笑继续道,“这药的方子是不外传的,夫人慎言,不过功效可以保证。夫人一直仰着脖子确认出井的路线,此刻一定很累了,您稍微休息一会儿,等晚上周围没了动静后咱们就能动身了。外头的井水看似清透但难保没被人动了手脚,奴婢私心想着还是不碰为好,夫人暂且忍耐半日,等离开这里后自有地方梳洗更衣。”
燕婧正擦脸:“我也是这么想的,好在这里温度不算太低,我便在这避风处歇息片刻,琮儿那边……”
“您放心歇息,奴婢会照应好主人的。”水色知道吃完这种药需要休息片刻才能让药效彻底发挥出来,以前她常服食此药,身体早已习惯,因此并不觉得困倦,但燕婧是初次服用因而会很快陷入沉眠。水色等燕婧的呼吸彻底平缓绵长后才悄悄返回方琮身边:“言夫人已经吃下了药,此刻正在休息。”
方琮依旧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看向井口的天空:“我们进宫时遇到的铃春应该是别人安插在太后身边的细作,燕姐姐很快就发现了异样并支走了她;摘花瓣时遇到的捧着毒罗盘的宫女是太后宫里的人,被人收买或被设计来陷害我们毒杀太后,我发现了罗盘的异样支走了她;死在前头暗室的宫女,按照燕姐姐的说法是太后宫里的老人儿了,说话也破有分量,此刻又是为了什么而甘愿舍弃性命将我们困于此地?我心里隐约有一个想法,只是不敢确定,但有一件事我能确定:柳茹和小婵此刻就在宫中!”
水色惊了一跳,连忙压低声音道:“主人的意思是说,柳茹是在她姐姐……这可怎么好?!柳茹倒还罢了,小婵的事情只怕很难瞒过去!”